我的1979 第129节
骑上摩托车,就带着卢波去找李爱军。
卢波突然说,“方向错了,你这个是他的店的方向”。
李和骑得快,扯着风,听的有点不清,“不去他的店去哪里?”。
卢波说,“他搞了个厂子,在乡下,咱要去乡下才成“。
李和停下摩托车,不敢相信李爱军都开上厂子了,“你确定?”。
“我都自己去了好几次,偏偏他每次都没货”。
李和听他这样说,只得掉转车头,朝着卢波指的方向去。
所谓的厂房就是个院落,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周是用红转砌的两米左右的高墙。
门口还栓了一条大狗,见着李和两个人汪汪直叫。
卢波不触狗,往前一猛窜,大狗立马往后一退,让开了路,还是汪汪叫。
“李爱军,你咋就成了熊蛋子,我就是这个性子,信着我,再来我就开揍,信不着我我现在转身就走”。
李和隔着老远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
“丁哥,这话就唠远了,信不着,能去请你吗,咱们兄弟用得着说这见外话吗”。
李和听出这是李爱军的声音。
“好吧,既然信得过我,就别再管,那几个小王八羔子再来,我来处理。你李爱军再敢掏一毛钱,老子立马收拾包袱回老家,不受这里的气!”。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李爱军一口应承着。
“小李你来了”,李爱军老爹看到李和,立马出屋招呼道。
李爱军也立马出来招呼李和,“不好意思,一直挺忙的,也没顾得来去你那边看看你”。
李和四周看了一眼,院里里几间大屋子都有人来人往忙碌的声影,也有机器的咔咔声。
“没事,我就来看看,不声不响的,你居然搞起来了厂子”。
李爱军指了一个屋子浓眉大眼的高个子道,“这是我战友,从蒙边过来帮我的。他鼓励我搞这个厂子的,不然我真没这个胆子”。
又指着李和对中年人道,“这是我经常跟你说的李和,没他,就没我今天”。
李和仔细的看了一眼中年人,短平头,大脑袋,黑脸膛,宽肩膀,个子又比李和高了一个头。
如果非要说特点,这个人的一只眼睛暗淡无光。
李和笑着伸出手,“你好,李和”。
“你好,我叫丁世平,你别瞅了,我这只眼睛是残的”,丁世平也没客气,上来就调戏李和,大笑道,“许多人见我第一面就看我这只眼。我这是在打仗那会,一炮轰过来把我震晕了,等我醒过来,一只眼他娘的就报销了,这不就成了独眼龙了嘛”。
73、秋风
李老爹已经急着去买菜,招呼李和中午一顿饭。
这附近偏僻的很,骑自行车买菜还要半小时。
李爱军给卢波丢了一根烟,不好意思的道,“原来是一家子,闹了个好没脸面,你早不说”。
卢波笑呵呵的道,“这谁能想起来啊,绕来绕去还是一家人”。
“兄弟,没的说,以后只要我这里有货,你尽管来拉”,李爱军看着卢波那条腿,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卢波记得李和说过的话,然后道,“兄弟,你按照市场价匀给我货就行,我就感激不尽了”。
两个人扯来扯去,李和看的无聊,问丁世平,“这打秋风的都上门了?”。
丁世平脸一红,虽然脸黑显不出来,知道刚才与李爱军的争吵是让李和听得了,也没藏的了,直接道,“就是一帮附近的小兔崽子,按我脾性就直接开干了。可爱军非要花钱买平安,说什么不宜惹是生非。我还骂他呢,我说这腿断了,难不成胆子也断了”。
这话李爱军有点难堪,他对丁世平的直来直去的性子没有办法,不过两个人是生死之交,好在是互相了解的,也不存在隔阂,苦笑着对李和道,“我这里还没立稳脚跟,惹出事总归不好。索性还能挣到钱,就花个钱买个平安,谁有工夫跟他们扯皮,不就尽耽误事嘛”。
丁世平没好气的呛了李爱军一句,“你钱倒是花着了,可是买着了平安嘛,那帮人还不是三天两头儿来。要不是你拦着,我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李和道,”来的那帮人,路子深不深,不会扎手吧?“。
丁世平不屑的道,“就是个不入眼的小喽喽,你看他再来,我怎么治他。我杀得了人,我还治不了人不成”。
卢波感兴趣的问道,“丁哥,你真杀过人?”。
丁世平好笑道,“上战场不杀人,我去打酱油的不曾,你尽说脑子秀逗的话”。
“那.....那你杀了多少人?”,卢波最终还是吞吐吐的问了出来。
“杀了多少?没细数过,大概三四个有的吧”,丁世平最终手指头也没数明白,“一排冲锋过去,谁知道是谁的人头,反正我是打过几场硬仗的”。
卢波好像嫌弃丁世平不够英雄,在他看电影里的英雄一个机关枪扫过去,起码撂倒十几个,“我看报纸上,越南鬼子菜的很,咱们过去就跟切菜一样,噗噗噗的”。
丁世平直接给了他一个脑瓜子,“就你会胡说,那越南人是傻蛋啊,就是他炮兵,一炮轰过去,都炸不了几个人。必须啊,多打几炮,把山头给削平了,不然人家躲山坳里,防空洞里就没用”。
李爱军深有感触的道,“越南人哪里是好打的,咱不怕死,人家也不怕死。不光当兵的不怕死,人家老百姓也不怕死,一个半大小姑娘就敢冲你放冷枪,全民皆兵啊。人家越南人至今还没服输,不是还在边境上跟咱较劲嘛”。
“那你们最后?”,卢波没敢直接问。
丁世平明白卢波的意思,烦躁的道,“战场上,本来就是枪炮无眼,哪里还分什么军人和老百姓,这时候只有敌人与战友的区别。你小子懂个屁”。
虽然退役这么多年,但是战争的阴影始终没有在他心里消散。
李和最后插话道,“带我转转你这个厂子,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李爱军带路,李和跟在后面。
干活的人有六七个,以为李和是来看货的,也是见怪不怪,眼皮都没抬一下,闷头干自己活。
李爱军指着一台机器说,“这是上鞋楦与上填充料的合模装置,可以根据不同类型和尺寸的鞋体进行更换,你说怎么样?”。
李和瞥了一眼,真不怎么样,一看就是二手的,不知道哪里搞的淘汰设备,不过这样的条件也是不错了,也没打击李爱军的积极性,还是夸了一句,“挺好”。
“这几台针车车位不错吧?这可是我所有的家当都投了进去”,李爱军更显得兴奋了。
李和一看是小RB的品牌,不过几间屋子,也就这么几台设备,大部分还是靠工人手工,问道,“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几台设备的?”。
李爱军把李和拉出厂房,才低声道,“听说是走私过来的,就在三元桥,什么东西都有,电器、摩托车,甚至汽车都有”。
李和笑着道,“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还是加油啊,这点底子还是没法到市场上竞争,南方的鞋子一旦大规模进来,你这点不够看”。
李和本来不想说这个大实话,大实话总归要伤人的,可是事实就是没法避免的啊。
李爱军沉默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又叹口气道,“那你的意思是?”。
不过叹气归叹气,他对是河是路也不大在乎,能走到今天,他已经很知足了。
李和也怪自己嘴巴欠,不过还是道,“我建议等你这阶段忙好了,还是多去南方走走,学学经验,如果只是自己闷头做,哪天被人淘汰了都不知道。制鞋业是劳动密集型不假,可最后也要加入市场竞争,讲究价格、讲究质量、讲究品牌的”。
“我心里也要数,我一直都有看书、看杂志期刊的,要不我怎么能买回来这些设备。竞争我不怕,我就相信我的质量肯定比别家的好”,李爱军信心满满的道。
李爱军老爹下的厨,直接做了几个大盆端上来。
“先润润嗓子”,丁世平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脖子一仰,咕噜咕噜的一下子就进了肚子,砸摸了下嘴巴,笑着对李和道,“我是个没规矩的浑人,兄弟,你别介意,来大家再碰一个”。
李和举起杯子道,“兄弟,你是个实在人,真心喜欢你,来,干一个”。
“果然还是城里好啊,你说我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贩羊羔子,也挣不来几个钱,还得搭上辛苦,老婆孩子,一大家子要养”,酒过半巡,丁世平又举起杯子对李爱军道,“兄弟,哥哥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你帮衬,哥哥念你这个好,我说几句胡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74、入股
李爱军说,“丁哥,咱是生死兄弟,说那些见外的干嘛,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咱这么做,毕竟是偷偷摸摸的,咱的目的就是挣钱,挣大钱,憋点气算啥”。
李和最后想了想道,“就是几个乡下混混,揍了就揍了,管那么多干嘛。实在不行,就报警,再说你们俩都是战场上立过功的,公安还能偏护一帮小混子不成”。
他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群小混混进了局子,不死也是少层皮。
李爱军道,“可我这厂子在这呢”。
李和也明白李爱军为什么宁愿花钱息事宁人,也不愿意过度张扬。
他还只是个普通的个体户,在小心翼翼的求生存。
从商业史的角度看,1984年也是最重要的年份,企业家群体的形成由此分野,“史前创业家”完成从农民向企业家的转型。
1984年之前诞生的企业,包括许多后来名噪一时的民营企业在内,创业之初几乎全都是集体或国有身份。
政策动荡起伏时,创业者戴上“红帽子”无疑是最稳妥、安全的选择。
“你是合法经营的个体户,一不剥削,二不违法,你怕啥?你可以继续买设备,扩大经营,在工艺上,在质量上多下点功夫,但是不增加工人数,谁能找你茬?”,李和在这方面还是保留了谨慎,虽然都忙着咀嚼政策,轰轰烈烈的学开放呢,很少有人还敢在雇工问题上扯皮,就怕真有哪个不开眼的。
丁世平道,“李兄弟说的对,与其这样窝窝囊囊的,不如就轰轰烈烈的干,咱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能怕个球?”。
李爱军好像也被激起了性子,猛灌了一杯酒,糊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老子都是废了一条腿的人了,再废了心劲,还活个什么乐子”。
李老爹被儿子这话吓了一跳,深怕他有什么想不开,急忙道,“你可别乱胡说,什么活,什么死的”。
李爱军道,“爸,没事,你别管了,我想好了,砸锅卖铁,我也要再买一批设备回来”。
李老爹,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人管着你”。
李和笑着道,“不用砸锅卖铁,要多少,我借你”。
李爱军感激的看着李和说,“兄弟,你这么多年一直帮我,不知道帮了我多少次,我心存感激你,这次我是不能再借你钱了,什么事我都指望你,我李爱军就一直混不出自己”。
“要不这样吧,我出钱,咱们合伙做,你看行不行,风险共担,利益共享,也就不存在谁欠着谁了“,李和想了个折中的方案。
李爱军急忙摆摆手道,“那还不如我借你钱呢,要是合伙做亏了,我这辈子都没脸见你呢”。
“刚刚兴头上夸你两句才没几分钟,你立马就又成了熊蛋子,咱男人能不能不要说不行?”,李和笑着道。
丁世平这种事情上不好插话,只是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李爱军。
李爱军看着他老爹和丁世平的眼神,想了想还是道,“行,那你信我就成,我一准给他做好了。我还是喊你小李,你拿八万块,咱俩一人一半生意”。
李和笑着道,“你看,你又意气用事了,我说了,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你那几台设备就不止八万块了,你非要这样便宜我干嘛?”。
亲兄弟要明算帐,不要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后都是一些无原则纠纷。
李爱军道,“小李,我可都是真心的,没你就没我今天,你拿一半一点问题没有”。
“你要是再说这话,咱真没法好好聊天了”,李和对李爱军的认真劲也是无奈,这种太重感情的人,在生意场上不是好事,“你下午跟卢波好好算算帐,你账面上有多少钱,有多少库存,有多少未收款,机器设备多少钱,工人工资多少钱,房租多少钱,咱掰扯清楚。该摊多少,我出多少。而且我不跟你一人一半,我只占四成股”。
李爱军只得应了好,不再坚持,私下里盘算,以后大不了多给李和分红,或者人情后补。
卢波跟李爱军两个人拿着账本和计算器,开始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