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200节
苏明道,“年后我我回去,帮你留意看看吧”。
李和对平松道,“车子我开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再想办法买一辆车”。
“要不给你买辆普桑,也才25万,我有个朋友就是倒腾这个的”,平松笑着问李和。
付霞道,“这么便宜?给我整一辆吧?那个驾照难学吗?”。
大家的话题全部转移到车身上了,都是跃跃欲试,整一辆小轿车出门,那就相当于私人飞机了。
李和想给柳联想打电话,摸摸身上没带电话本,只得回家再打。
拉开车门,好几次都没有点着火,他以为是电瓶亏电,又试着把电瓶线拔了,延长点火时间,踩一点油门发动,还是没一点动静。
那就可能是寒冷干燥且有积碳的缘故他就左脚离合,右脚大油门,右手打火,轰了一会后,才打着的火。
他车子开回家,又面临一个问题,没地方停车。
没办法,就把车子倒进一个巷子的死口,不耽误别人出行,只是进出就要完全凭技术了,不一定一把就能倒进去。倒进去以后他也没有完全抵住后墙,万一明天再开车打不着火,还要留着空间推车呢。
这个死巷口比较窄,是废了不少劲才从车门缝里挤出来,他决定明天找机会和那秦师傅攀攀交情,可以把车停在他家门口,他家那面的位置很大。
几个老娘们见李和从车上下来,眯缝着眼大声的问道,“李老师,你这小轿车都开上了!”。
李和笑着道,“从朋友那里借来开的,哪里买得起哦”。
就是这样一辆尼桑的小面包车也要十几万吧,虽然是二手的,看起来也有点东南得利卡的味,可也是不便宜的。
老四见李和回来,给他倒了茶,“你喝了不少吧?”。
李和道,“没多少,电话本给我找出来”。
把一壶茶喝干净,洗了一把脸,就拿着电话本,出去打电话了。
李和在电话里把意思给柳联想表达的很清楚,“你也知道,我这万事开头难,没个懂行的带头人确实不行,你要不帮我问问方向师傅,薪资随便他开,不会说二话”。
柳联想为难的道,“他是计算机所的,本来就是我们新计算机公司借调过来的,不管是计算机所还是他本人,我都没法开这个口啊”。
李和问道,“他在计算机所有职位吗?”。
柳联想道,“正常上下班的人,是个实诚的”。
“那我知道了,你把他家地址给我吧,我明天先去联系他,之后再跟你们计算机所谈借调占用费”,借调干部帮助工作,调入单位还必须付“辛苦费”,这个是有政策的,不管是调整、借调、招聘、合同攻关,还是短期支授,国家是禁止无偿占用人才的。
借调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八十年代以后为了巩固和发展街道集体经济,政府经常从财贸系统借调人员支援街道联社,安排知青就业。像更大的水电桥梁工程,全国各地都会有人事局安排抽调,搞个大会战,这就叫支援建设。
而且李和一听柳联想给这个人发了好人卡,就知道是个混的不得志的。
什么叫正常上下班呢?
如果是得志的,在有些单位就没正常上下班,写工作总结,规定按二个字一分钱付“稿费”,在家办公要“电灯费”,如此等等,名目繁多。
“行,只要你把他说通了,计算机所这边我帮你搞定”,柳联想很肯定的说道,如果让他做方向本人的工作,他觉得困难度很大,但是计算机他这个脸面还是有的。
李和找张老头要了纸笔,把方向家的地址记了下来。
在家门口的时候,见秦师傅盯着他家门口的大梁上看。
他家的门属于广梁大门,门扉开在院门的中柱位置,整个过道像一间屋子。老话说门第有别,说到“门”的级别,除了天子的大门、王爷的大门之外就要属广梁大门了。
所以李和见秦师傅对着他家大门看,以为是羡慕他家大门呢。
李和搓搓手,还是很谦虚的问道,“秦师傅,天这么冷,你也不在家歇着,我这门头有啥看的?”。
“血,是血啊”。
李和吓了一跳,慌忙道,“秦师傅,你饿昏头了吧,我这好好的门头,哪里来的血”。
这老头真是病的不轻啊。
马上大过年的来给他说不吉利话,他哪里能高兴。
“我记得也是那年的冬天,有一个人就是吊死在这个门梁底下,地上都是血啊,那天雪很大,风也大,好多人都过来看了,我也过来看了”。
“秦师傅,这种话,不能乱开玩笑的”,李和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罢了,跟你说完这些作甚,老糊涂了”,秦师傅叹口气转身就要走。
“秦师傅,怎么回事啊,你倒是说说啊”,李和把秦师傅拉住,非要让他说个明白。
189、找人
秦师傅把手往袄袖子里拢了拢,然后问道,“想知道?”。
“你这不是废话嘛,哪里有说话说一半的,让人干着急啊”。
李和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说话说到一半不说了,二是语甚凄楚,惊问之,欲言而止者再,这种一般都是女人喜欢干。
所以说惹怒别人有两种方法。
话不说完。
“于家也吃人啊!”。
“我说秦师傅咱能不能不要长吁短叹,一口气说完”,李和每次在集中精力听他说话啊!在等他说啊!结果他偏偏不说,每次这时候他就想把自己头锯下来!
“于家以前是高门大户,高门大户有几个不吃人的?鲁迅不也说吗,历史看似全部写满了仁义道德,实则写得是‘吃人’二字”。
“是,是,你继续说,这于家以前怎么了?”。
秦师傅指着那高高的门梁道,“我亲眼见着一个女人吊死在门口,大冬天的,怀孕的女人,那热乎乎的血啊,都是从下身出来的,一出来就成了冰渣了”。
李和没有再说话,认真的听秦师傅继续说。
“她家男人借了于家的息钱,好家伙,一个驴打滚,就是万劫不复。于家逼的太甚,这男人想不开,就一抹脖子,腿一蹬,撒手了。于家就去找这女人,女人也是有点颜色的,拉到八大胡同也是好价钱。可这女人是霸道性子,趁人不注意三更半夜吊在了于家的门口。于家惹出的人命多啊,可不是这一个了”。
盯着那阔气的大门,那漂亮的纹饰,李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是于家的哪一位,不能是于老头吧?”。
“管他是哪一个,反正都是于家的债,那时候于家大约是于老头父亲主事,算他头上也是没错。不过这于老头除了年轻那会荒唐点,倒也没什么错处,年轻时也是颖慧绝伦,于经史、诗赋、四六古作之类,无不通晓,特别是那手字,堪称大家。后面日苯人来了,也没丢气节”。
李和想到,那于家家大业大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那李家?”,他还是忍不住想多知道一点事情。
“李舒白?”。
“是”。
“前沿大街的李家啊,那一条街的铺子都是他家的,不过更是不堪了,李舒白兄弟二个,老大不是个一个正经的,抽鸦片,逛窑子,赌博,伤了身子,娶了几房姨太太,不管多大动静,日夜不懈,也下不了种,解放前基本把家里的产业全都扑败光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能供着挥霍。李老二未及弱冠,龙蟠凤逸,正在妙龄,韶光无限,吐落珠玑,算的千妥百当之才。可李家的名声李老大给败坏完了,已经不好了。正经家姑娘是不能嫁的,眼看就要娶不上媳妇了。大家都想着这李家大概要绝后了吧。没想隔年,这李舒白从外面捡回来一个逃难的,倒是生了一男一女”。
李和很是震惊,他从来没有听李老头这些人说过,敢情这李老头说他以前多风光,都是吹牛的,只都是他哥哥风光而已。
他现在也分不清秦师傅说的是真是假了。
“秦师傅,你说的这些我真没听人说过,以前只知道他俩家挺阔气的人家”。
“你没问啊,我怎么说!哦,那现在是我多嘴了”,秦师傅转身又要走。
“别,秦师傅,能不能一次性多给我说点。好多事情我真不知道”。
“不说了,嘴碎了”。
李和诚恳的道,“秦师傅,麻烦你了,你过了嘴瘾,不能把我撂半道啊”。
“那再说谁?那个姓博的和尚?”。
“那朱师傅也可以说说”。
“姓朱的没啥好说的,是个富农,家道丰裕,人才俊雅,读了点书,谁家不想他做个女婿,不过托委员长和日苯人的福变成流民了,现在跟我一样穷家破户的,无财一身轻。这博和尚也是倒霉,还没到一百二十分得意呢,大清朝就没了,否则那也是光可烛天,声可掷地的人物”。
李和感叹道,“时也命也”。
“命?再算命,他们的命也比咱好。你感叹个什么劲。只能说他们前半辈子把后半辈子的运气用光了,祖上也没积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走,丝毫不能自主”。
“说的对”,李和想想真对,李老头这些人是总人口百分之一的地主、买卖、资本家,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潇洒过。
至于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怎么活,怎么死,上层是体会不到的。
一个人内外割据、军阀混战、人均寿命35岁,文盲率80%的时代,李和想想都是屈辱,不堪的近代史啊。
雪下的越来越大,李和脚在门廊的地上左右挪腾,慢慢的踢开了一大片的雪,露出湿漉漉的地面,他似乎想找找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曾经有那么一大滩血迹。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左右抬头看看门梁,好像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包围着他。
他心里大骂秦老头,奶奶个熊,没事跟他提这些个干嘛,弄得他心里毛躁躁的。
似乎忘记了,是他缠着秦师傅讲的。
晚饭的时候,李和只是随意嚼了个馒头,随意洗洗,就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起床就买好了早餐,见老四没起来,就拍拍她门。
老四道,“等会马上就起来了”。
“天冷,不用起来这么早。早餐我给你放灶台上,你起来了自己热热。我出去办个事,中午饭自己解决,去饭店吃也行,随便你自己”。
他听见老四应了声好,就转身出了门。
废了老劲才把车子点着了火,车子慢慢悠悠的往寿山的饭店过去。
饭店门口,毛孩见李和来了,没用招手,很自觉的上了车。
李和边开车边说道,“咱去找你师傅,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必须给拿下了”。
毛孩重重的点点头,照着李和的话重复道,“必须给拿下了”。
到了地方,李和停好车子,手套脱了,把口袋手抄的地址又看了一遍,“就前面那栋楼,咱直接过去”。
上了五楼,没有具体的门牌,两家对门,李和也不知道哪家是方向家。
他丢了丢嘴,毛孩就随意挑了一家去拍门。
一个女人开了门,见到两个人堵在自家门口,疑惑的问道,“找谁啊?”。
李和上前笑着回道,“麻烦问下,这里是方向同志家吗?”。
砰地一声,女人话也不回,门就关上了。
“什么素质,这是”,李和让毛孩敲另外一家的门,“那肯定是这家了”。
敲了好几分钟的门,还是没人应。
拍门的声音惊动了楼上,一个老太太下来问道,“你们找谁啊?”。
“婶子,麻烦问下,这是方向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