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210节
她的手很灵敏,可以准确估计血管的充盈度、深浅、位置及走向,一下子就扎进了孩子的头皮,小孩子只是哇了一声,就不再叫了。
屋子里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孩子安安稳稳睡着以后,几个人到了回廊,回廊里静悄悄的,黑灯瞎火,只有他们这间病房的灯是亮着的,医院里都已经下班了。
驼子左摸口袋,右摸口袋,好像什么都没找着。
李和及时的给他递了一根烟,老烟民能对这动作不熟悉吗?
驼子重重的贪婪的吸溜了一口,许久才道,“你俩回去吧,俺一个人在这可以,真是让你俩费心了”。
“没事,我陪着你’,何招娣又回转头对李和道,“你骑我摩托车先回去吧,我摩托车有灯,不怕看不见”。
204、闲话
“算了吧,你回去吧,你明天不是要跑船吗?”,李和也坚持让何招娣回去。
何招娣噗呲一笑道,“明天是年三十,跑个鬼的船哦”。
那浑身发颤的腰肢,象跳动的火苗,看的李和一阵心荡漾,“差点忘记了,这么快啊,怎么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呢”。
驼子是个硬茬性子,见不得两个人磨蹭,“都回去,都回去,在这留着人没用,有这份心就好了”。
何招娣道,“多一个人怎么都是好的,万一夜里有什么事呢,对不对?”。
几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李和道,“都留着吧”。
驼子在地上踩灭了烟头,就进了屋。
何招娣问李和,“你晚饭吃了吗?”。
李和道,“没呢,你也没吃吧,你在这等着吧,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吃的,给你们带一点”。
何招娣把他拉住,“你等着吧,我出去”。
不给李和机会,腾腾的就跑了出去。
驼子此时靠在墙壁上,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紧张,又找李和要了根烟,点起火,站起身对着病房的窗户口,大口大口的抽了起来。
“你说这孩子容易活吗?”。
李和道,“这孩子河坡那么受冻都没事,以后一准也没事,命硬”。
“俺怕啊,俺家早先兄弟姐妹七人,就落下我一个了。上面有哥哥、有姊妹,有一年年他们说日苯人要进徐州,俺老娘就带着俺们逃难,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想着日苯人找不着就好,边跑边讨饭,讨饭都讨不着啊,俺老娘就卖了俺姊妹,给人做小媳妇,想着能活兄弟三个就好。什么都紧着兄弟三个吃,半道就走不动了,歪着身子不动了,拖住那最后一口气告诉俺们一定要把她给埋了,别人野狗给叼走了。俺家老大哥、二哥都是郎当小伙子了,有当兵的队伍路过,哥俩一起给抓了壮丁。俺那会也就十岁,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孤零零的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你说这人命贱不贱”。
驼子说了一大串好似跟李和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李和从来不知道驼子的故事,只知道他是外地逃难过来的,今天听他这样一说,反而升起了一股心酸,“乱世人命如草芥”。
“那会,黄河让人给挖开了,淮河也发水了,逃难的也越发多,俺就稀里糊涂的跟着逃难的队伍走,大概俺年龄小,又是个小驼子,容易博着同情,路过集镇,人家愿意赏口馒头,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后来给人家做长工遇着你爷爷,他那会就比阿大几岁,在这边安定了下来。可怜兄弟姊妹就剩俺一个光杆了”。
“我阿爷?”,李和对这些也是一无所知,这算不算家族秘辛呢?越发认真的听驼子讲。
“对,就是李福成那老东西,咱俩就给大户人家做长工,别看俺是个驼子,可比他勤快多了,他可比俺懒多了,懒驴屎尿多,三天头疼两天脑热的,结果呢,他混着了一房媳妇,俺啥都没捞着,临老光棍一个”。
李和愕然,“不能吧,我阿爷挺勤快的人”。
驼子不屑的道,“勤快?那也是被逼的,先是你爹,后面你两个叔叔,崽子一个个下地,下地了就要吃的,嘴里就要有嚼头,他不勤快能行吗?”。
“嘿嘿”,李和尴尬的笑笑,他亲爷爷,他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好奇,原来这懒病还是能遗传的,难怪李福成每次骂李兆坤都是那么的底气不足,只有他奶奶骂起来那才是底气充盈。
何招娣回来了,笑着道,“饭店都关门了,只买了几个饼子,借了一瓶热水,都吃点吧”。
“还买了烟啊,这个好,没烟浑身不得劲”,驼子把烟拆开,还嘀咕道,“咋还买这么好的烟,糟蹋钱”。
“好烟抽着舒服”,李和不免自作多情的想,这烟应该是对准给他买的,驼子可能只是沾了光。
吃好饼子,唠了点闲话,驼子大概是困了,挨着旁边的空床就睡着了,呼噜声有点大。
李和没感觉到困,就站回廊里发呆。
何招娣问,“是不是呼噜声吵着你?”。
“没事,不吵,我以前宿舍四个人,有呼噜更大声的呢”,李和说的是赵永奇,那呼噜声真不是一般人受的了的,所以偶尔也开马金彩的玩笑,绝对是个女汉子才能受的了跟赵永奇睡一个床头。
何招娣推开隔壁的一间屋子的门,很是惊喜的道,“这个门是开着的,你来这里休息吧,不然天亮医院上班了,就捞不着睡了”。
李和打开手电筒,找到墙面上的拉线开关,试了好几次灯都没有亮,“灯坏了,那边两张床呢,一人躺一张吧”。
何招娣借着手电筒的光,把床铺整理了下,“一股味,你衣服别脱了,就凑合躺着吧”。
李和找了两个枕头,垫在头低下就躺下了,见何招娣偎依了过来,手触摸到柔顺的曲线,鬼使神差的也没拒绝,“不要乱动就是了”。
“少臭美,俺不动你”,何招娣虽然嘴上这样说,还是把李和拉到了自己的胳膊低下。
“你胳膊短了,你搂不住我的”。
“搂不住我也搂,我高兴就行”。
“你这样能舒服吗?”,脸对着脸,鼻尖碰着鼻尖,那瞬间柔嫩的触觉,李和呼吸都有点紧张了。
“我要是男孩子就好了”,何招娣半天就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那样白天我也能跟你在一起了,就没人闲话了”。
“也许吧,不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意思吗”,这个纯净无暇,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女孩儿,让他心中却在隐隐作痛。
“人和人在一起非要有意思吗?”。
这个意思是几个意思?李和搞不清了,这是生理问题还是哲学问题?
他扯开话题,“你生意挺不错的吧,摩托车都买不上了”。
“那当然,我都两条船了。我算明白我老娘为什么要生儿子了,我要是有个哥哥,或者能干活的弟弟,也能帮我行船呢,女孩子没什么力气”。
这是李和第一次听何招娣服软,不免有点感概,“女孩子有女孩子的用处,男孩子有男孩子的用处”。
“所以我将来也要生儿子”,何招娣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生女孩呢?”,李和想不到何招娣的思想转变如此之大。
205、奶粉
“那我就让她跟李冰一样去读书,读大学,她想读多少书,就让她读多少书,不让她行船”,何招娣终于耐不住心头的那份悸动,双手滑过他的肩头,最后交握在他的后颈处。
“万一成绩不好呢,不喜欢读书呢?”,李和捉弄她问道。
“肯定跟你一样聪明,怎么会成绩不好呢?”,何招娣从小到大,没有跟哪个男人距离这么近过。近的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只有再近一点点,就能亲到男人的脸颊。
感受到男人温暖的怀抱和低沉的嗓音,让她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有些恍惚,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她变得贪心,想要的也更多。
哪怕,明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她的心底某个地方好像被突然的幸福感塞的满满的,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她抱着的不仅仅是个人,而是她的全世界。
这样想着,她不由地搂紧男人的肩颈。
“那假如生儿子,你就不让他读书了?“,李和被这样亲密的举动给弄的有点呆。他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越来越难掌控。
“儿子我就让他行船,行船本来就是男人的活”,何招娣毫不迟疑的说道。
这是什么逻辑?
李和一阵头大!
“要不我起来抽根烟吧”,彼此的身体相贴着,李和生怕把她纤细的胳膊给压疼了,不敢全部靠上去,他这样硬挺着很受罪,只得找个借口起来抽烟。
“那起来吧”,何招娣点点头,把手从李和胳膊低下抽出来,眼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不舍。
李和站起来,本来不想抽烟的,既然借口找了出来,只能坐在床边点着一根烟,叹了一口气。
“你离着远点,烟呛着你”。
何招娣站在他身后,给她揉肩膀,见他叹气,问道,“是不是很累?”。
“不累”,李和五体不勤的主,累什么累,大多时候只是无病呻吟罢了。
“城里乱糟糟的,我就不喜欢。城里坏心眼的人多,你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没有,没有”,李和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你不用那么累,挣钱有我呢,你要用钱跟我说,我有钱呢”。
李和笑着道,“你能有多少钱,几千块?”。
“我摩托车就买了五千块!”,何招娣在李和脖子故意捏了点劲。
李和假装哎呀了一声。
“捏疼了?对不起”。
“没事”。
何招娣低声道,“我存了二万块呢”。
“存了这么多?”,李和倒是真的有点小瞧她了,在农村挣得这么多钱的人家真是少之又少。
“不信吧?我今年有两条船了,年后还能挣得更多呢,到时候我就买大船了”。
李和以为她会顺着说继续买第三条船、第四条船,“挺好”。
孩子的哭声划破了黑夜里的宁静。
两个人不再聊天,匆忙去了病房,驼子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招娣熟练的扒开孩子的小腿,“要换尿片了”。
驼子赶紧把家里带过来的布头拿出来,“俺来弄,不能一直赖着你啊”。
何招娣让了位置,在旁边指导,“要用清水洗下”。
驼子有点犹豫,“不会冻着吧,这么冷”。
“不洗容易得疹子的,瓶子里还有热水,用热水洗吧,洗好了就用棉布擦干了”,何招娣很是老道的说道,家里的妹妹弟弟基本都是她一个人在带,实践出真知,带孩子没有比她熟的了。
驼子依言而做,找了个盆子,注了水,就要给孩子擦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