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33节
61、老李家第三代
段梅被送到公社医院的第二天夜里肚痛,推进了产房。
站在产房门外的李隆,显得焦灼不安,不停的看电子表的时间。
折腾了一一夜,孩子的强有力的哭声从产室传了出来。
当听到医师喊段梅的名字时,他的心都快跑出来了。
“7斤9两,母子啥子事没有”,医生出来报喜,王玉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只是念叨着:“7斤9两,可真是够沉的。”
就连李兆坤都在走廊里欣喜坏了,乐的嘴都合不拢了,突然间反应过来,“哎呀,这医师咋没告诉是男孩儿女孩儿呢?”
李梅笑着说:“咋没告诉你呢,不是说了嘛,母子啥事没有,那不是小子嘛!闺女就说是母女了!”
女眷进了产室,可李兆坤是公公又不能随便进产室,可在外面干着急坏了。
李隆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小孩子满脸都是胎脂,脏兮兮的,小眼睛睁开来一下,但又闭上了,李隆兴奋的叫道,“他睁眼看俺,睁眼看了俺,可就是太丑了”。
医院床位紧张,早上生完孩子,下午就被撵了回来。
李隆在驴车上垫了好几层被子,生怕冻坏了媳妇和娃娃。
段梅躺在驴车上,挺着劲,笑骂,“哪有这么夸张,又不是瓷娃娃”。
李和没有去医院,就在家看门。
家里的家务活都是老四在做,别看老四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她会煮面条,炒面,蛋炒饭,还会和发面蒸大包子,单一个西红柿,也能搞出花来,西红柿炒蛋,糖渍西红柿,凉拌西红柿,番茄炒豆腐...
早上还要一早起来洗衣服,哪怕井水打上来是暖和的,可不一会就变凉了,小手能冻得通红。
吃过午饭以后,还要把家里的牲口赶上河坡去放。
老四就有些吃不消了,看着在门槛上发呆的二哥,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忍忍就过去了,大姐回来就好了。
李和在家里也是等的着急,对乱磨叽人的老五也没好性子,弄得小丫头一个早上就哭了好几次。
下午看到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回来,李和算是松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王玉兰咬着牙把自家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段梅哪来什么胃口,不想喝,只想吃点清淡,王玉兰虎着脸道“你们哪里护饲过孩子,俺说咋整就咋整,多喝鸡汤,不然哪来奶水”
老四抱着他大侄子,满心欢喜,“我就不喜欢女孩,你看小五,他多烦人,哪有男孩好,你看他长得多好,脸嫩的像豆腐,我都不舍得摸她脸蛋了...”
李和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不知道他大侄女,哦不,是小侄女了吧,什么时候来,李隆头一胎明明是女孩,结果现在成了大侄子。
关键不是一个妈了。
王玉兰看着三儿子屁股前屁股后在媳妇面前跟个哈巴狗似得,气不打一出来,一块豆腐掉进尘灰里了,吹不得,也打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难受。
王玉兰老太太耳提面命地交代儿子:“老三啊,一趟医院100多没了,你们这样过日子不行啊,俗话说,以后的日子比树叶还稠,天天这样花钱如流水累死你也挣不够啊!以后油盐酱醋,孩子小嘴一张,吃喝拉撒,不都是钱啊!将来还得上学,还有个头儿啊!”
老三只顾傻乐呵,根本就没听进去。
王玉兰把孩子的尿布整理好了,就又气呼呼的回家了。
段梅娘家三天就来了,父母和两个嫂嫂,担了两篓子油撒子,一篮子鸡蛋。
王玉兰瘪瘪嘴暗骂小气。
段梅老娘抬眼看看新房,屋里摆设,自觉闺女过得不差,道,“生个大胖小子,你公公婆婆不是高兴坏了吧?”
段梅笑着道,“对俺还中,他家没啥闺女儿子说法,俺也不见得公婆俩有多稀罕儿子,糊涂虫日子呗”。
她大嫂子笑道,“你要说那李兆坤俺信,那王玉兰是偏紧儿子的。上次老娘们闲话还说呢,那王玉兰逢人就说俺有两个儿子呢,用不着她亲厚,俺也不指望她回来孝顺俺。知道说的谁不?是你大姑子”
段梅歪歪身子,给自己加了个枕头,“那还不是前面要开杨老木匠家开亲,娘俩拌了嘴,俺那大姑子性子那是一等一的好。婆婆也不坏,就是个小性子,受不得挤兑”
中午老李家烧饭自然是好招待,李兆坤很是客气,让段梅老子娘受宠若惊,私下嘟囔这李兆坤也没传说中那么混啊。
不管如何,老李家总归是迎来了个新的小生命,李兆坤亲厚的不得了,没事就要瞅瞅抱抱。
除了李和见怪不怪,兄妹几个都是大跌眼镜,这亲爹转性了。
亲儿子亲闺女,也没见他待见啊。
李和心里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隔辈亲吧,李兆坤也许真的老了。
上辈子不管孙子还是外孙,都能骑在李兆坤头上。
老五家大女儿户口没法在外地高考,后来没办法要回老家上高中,李兆坤主动挑起了照顾外孙女的任务,对孩子惯得不成样子,李兆坤还振振有词,“你们也就这熊样了,俺孙女聪明漂亮,将来是有出息的”
所以几个外孙孙子包括李和两个孩子都觉得李兆坤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容不得父母说坏话。
李和后来忍不住就问了:
跟爷爷在一起开心,还是跟爸爸在一起开心?
孩子很诚实,说:还是跟爷爷在一起开心。
李和当然很委屈了。
不过没等李和抱怨,孩子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因为跟你们去公园,你们只给我1块。。。
几个孩子受委屈了会给李兆坤打电话告状,然后李兆坤就开始了轮流电话骚扰儿子闺女。
因为爷爷护着孩子,所以孩子喜欢爷爷,孩子都说爷爷是他的保护伞
李和有时会在想,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起码算是一个合格的爷爷吧。
接下来大扫除、蒸馒头、蒸包子、炸菜丸子还有炒瓜子、花生,这些活儿都得干啦。家里每天可忙了,杂碎的事特别多,前头列的事挨个来,每天干一样,就干到大年三十啦。
李和也没闲着,整个村里的春联基本都是他写的,硬是整的手酸软,拿筷子都费劲。
今年冬天是异常的冷,李隆放完炮,.王玉兰娘几个煮好饺子,布好菜,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吃,李兆坤喝酒单挑李和兄弟俩,把兄弟俩实在喝不下去了,骂了句,”窝囊狗熊样“。
兄弟俩整地没脾气,只气的牙痒痒。
快吃完的时候,李兆坤逗弄着篮子里的大孙子说,“一会你还不给俺磕头去,磕完给钱.“
62、基层
杨学文年前就把三间茅草房屋顶扒了重新铺了芦苇杆子,打了泥墙坯,外面看上去倒是崭新光亮。
爷俩又搜寻材料,把几个窗扇做成新的,把用旧的罗箱改做成柜,旧报纸裱了顶棚,油漆了箱柜和门窗。
这样子就算娶媳妇新房了。
年初一吃过饭,给本村拜了年,担了几担水,便要去给老丈人家送礼,一扇猪头肉,两瓶酒,两条烟,两包果子。
杨老爷子一辈子,一个字也不识,只知做木匠,下苦做庄稼,可还是穷的叮当响,从大队会计那支了30块钱,塞给了杨学文,咬咬牙道“人家礼钱都没收,给咱留脸,过了个场面。可新媳妇规矩还是要有,你带她去供销社扯几尺新布,做几件衣服”
杨学文接过去,默默点点了点头。
杨老太太年轻时家境苦,偏要强跟着兄长读书识字,可最终2斤高粱面让杨木匠捡回家了,也长叹人生无常,掖着被,靠在床头前,“你爷俩有个男人样子,咱啥苦没吃过,这么大个屁事。再说了,咱们这个地方多好,老辈们常讲,走千走万都不如咱淮河两岸呢,想开些吧。总归会熬出头的”
在老太太眼里能吃饱饭就不算穷。
杨学文赶着驴车,路面上还有雪,并不好走。
到了门前,放好了驴车,进门就看到了围着火炉烤火的李兆坤,陡然吓了一跳,树的影人的名,紧张的道”叔,搁家呢”
李梅正在厨房刷碗,手都来不及抹干,慌忙过来,看李兆坤不搭腔,慌忙接话道“你在这杵着干嘛,自己找地方坐,又不是来一次两次了”
近一年的相处李梅对杨学文的脾性摸得清,就是过于实在了,但聪明的紧,手也巧,老三屋里的床,柜子都是他做的,码砖砌墙也不含糊。
李兆坤斜着眼,递了一支烟,“来根”
杨学文慌忙摆手表示不会抽烟,李兆坤依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咱爹给你,你就接着,客气什么”,李梅又慌忙给了杨学文一个眼色。
杨学文手足无措的接了,捏手里也不是,抽也不是,最后只得塞口袋里。
李兆坤又问,“酒量怎么样?”
杨学文不知道话里面什么意思,看了一眼李梅,得不得暗示,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怎么喝,喝酒上脸”
李兆坤眉头一皱,“不喝酒不抽烟,活个什么劲?”
李梅看李兆坤不再吱声,心里紧绷的神经卸了下来,对杨学文道,“你去帮俺把猪喂了,等俺把厨房收拾利索,咱就走”
杨学文得了命令,巴不得逃出这窒息的气氛,进厨房拎了潲水桶,“要加糠吗?‘
”不要加多,一碗就中”
等两人忙活好都十点钟了,杨学文赶驴车,李梅拎着两包果子并排坐。
杨学文要带李梅去扯布做衣服。
李梅笑道“不用,衣服够穿,二和回来给带了好几件,都新的很。费那个钱干嘛。”
杨学文还要坚持,李梅道“,你要是有心意,咱就一起照个相吧,过几天就去,今天初一估计不开门”
杨学文想也没想的答应了,被这样的热络体贴,既紧张又激动,心下又有愧,“就是让你跟俺吃苦了”
李梅白了一眼,还带有丝丝甜蜜,道,“谁家比谁好的都有限,还不都是差不多。俺听二和说,马上就要大包干,方集公社,去年都这么干了,交了公粮还个个粮满仓。咱也快了,有了自己的地,谁还偷懒,还不是豁了命干。日子怎么就能差了?”
杨学文拍拍胸脯,“真要分到户,俺保证好好干,不让你吃苦”
李梅看着这个高大憨厚的男人,越发确定,跟着吃苦都是值当的。
两个人年轻人一路有说有笑,憧憬着未来。
这个春节异常冷,村里冷清清的,偶尔只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而过,村子里的人都缩在家里,没有暖气,村民都是自己上山砍柴烤火取暖。
早上孩子吐奶呛着了,段梅赶紧让李隆去喊婆婆。
李和也慌里慌张的跟了过来,王玉兰把孩子竖着抱一抱,轻轻的拍打背部,孩子打个嗝,就不再吐奶了。
王玉兰这才心安,骂道,”你说俺说了多少次,不要一次喂那么长时间,小孩子又不会说话,吃饱了都不会吭声,你还在怀里给搂那么紧,想不吃都不行。”
段梅有点吓唬坏了,这次是真心认错,哭着道,“俺也没想着会呛着啊,俺听你的还不成嘛”
王玉兰终于战胜了一个回合,趾高气扬的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媳妇,又看了看三儿子,老三一脸羞愧,王玉兰意思很明确,离了娘你就是不行。
李和走完父母两边亲戚,还是每家老人照例留了200块钱。
虽然钱是给自己亲爹妈,可王玉兰心有怨气,对这个钱不怎么情愿,也不是不孝顺,只是老太太老爷子偏心儿子太紧,闺女跟捡的没两样。
李和还在发愁怎么兑现给老四的承若,找供销社上班的同学?
初三的时候,何军来了,李和的自行车票算是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