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614节

　　他车子开着开着，溜达到了火车站一带。

　　此刻正坐在市里的老火车站外面的台阶上坐着发呆，看着熙熙攘攘的背着蛇皮袋外出打工的人潮，觉得好生热闹。

　　“兄弟，借个火使使。”一个人肩膀上扛着一个扁担，两头都是编织袋，脑袋往李和跟前凑，待火点着了，才笑着道，“谢谢哈。”

　　李和也给自己点一根烟，“往哪里去？带这么多东西，挺累的。”

　　他们这里既然是人口大市，很多人受不了‘3个月种田，1个月过年，8个月空闲’的状态，自然外出的劳动力极多，就是此时每年都有200多万人外出闯荡，从来不缺少打工发财的传说，更不缺少‘一年盖新房，两年娶新娘，三年办工厂’的事实。

　　“去诸暨干建筑队。”男人个子不高，黑黝黝的，大概上车时间不到，也愿意跟李和多聊。

　　“坐会，担那么东西。”李和往边上坐坐，给对方腾了点位置，“挺不错的吧？”

　　“凑合吧，能吃苦就行。”男人把扁担放下来，把编织袋放倒，坐在上面继续道，“这不算事，等存够钱买车，那才赚钱。”

　　男人眉毛一挑，自信的道，“只要有车子了，什么都能做，托货，拉人，搬家，没有不行的，我老表就是搞这个的，赚的很。”

　　“那驾照拿到手了？”李和见对方的烟没了，又递了一根给他。

　　“驾照？开车多简单，把得住方向盘就行。”这个老实男人对这个技能表现出来了不屑，“我早七八年就会拖拉机了！”

　　1953年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第二套面值一角的人民币，图案是拖拉机。

　　1969年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第三套面值一元的人民币，图案还是拖拉机！

　　一度在中国人民的认知中，会开拖拉机比会开汽车还要辉煌！

　　“也对，开车很简单。”李和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差点忘了，在这个年头，也只有他这种真正的老实人，才肯老老实实的去去考驾照。

　　没驾照能算个什么事？

　　大马路上，这种闭眼跑的车多的是。

　　至于螺丝滑丝了，就用电焊焊死，螺丝锈蚀拧不下来了，就用凿子凿这种事情，也不稀奇。

　　只是长久了，自然而然的成了老司机。

　　“对吧，兄弟，听我的，好好攒钱，到时候也买个车。”男人看李和穿着光鲜，手上还有一块漂亮的手表，又摇头道，“不对，我一看你就是发了财的，趁着有点钱，赶紧买，活多的是，不怕接不到活干。”

　　“谢谢，我会的。”这提醒了李和，本地有一个产业是可以发展的。

　　那就是物流和搬家，都可以归为运输。

　　这个产业说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也对，因为确实需要人，说是资金密集型产业也对，因为车挺贵的，不是一般人投资的起的。

　　但是，他们这个地方确实是做物流和搬家的很多，基本很多人都有货运车辆。

　　而且事实上，他们本地这一行业发展的并不差，在全国来说，都有一席之地。

　　“给，就是孬点。”抽完李和的烟，男人又递给了李和一根。

　　李和接过，又随意同谈聊了一会，心里有点谱。

　　他觉得很有信心投资这一块，他自己手里本就有东方快递和宝马汽车这样的产业，可以起到联动效应，还能少费许多功夫。

　　但是，他又很纠结，他对本地的人实在没有信心啊！

　　什么诚实，什么淳朴，不过是对“教育程度低”而导致的“信息不对称”、“知识和语言贫乏”的遮盖。

　　老乡坑老乡，两眼泪汪汪才是现实。

　　就是他亲兄弟李隆，李和都不能说他素质好，李兆坤、李辉、陈永强这类人做生意都是一个道理，钱赚到手里就是本事！

　　欺生宰客简直是家常便饭，甚至刘老四这样的所谓“老实人”都是一个样！

　　他们为每一笔这样交易而得来的钱而洋洋得意好几天！

　　原本说好的价格怎么中途改价，收废品秤上怎么做手脚，他们还互相交流心得。

　　李和训斥了好几次，虽然他们都不是坏人，心也好，可苦口婆心的说诚信，没用啊！

　　环境就是这样！

　　物流行业，他们这一带发展的算是早的，但是最后还是落后了。

　　这一行以老带新的“传帮带”效果非常好，第一批“下海”干物流运输的人赚到钱后，于是就有了第二批，第三批。

　　亲帮亲，邻帮邻，一户带一村，一村带一乡，像他们这一地的物流、搬家、甚至有全国物流第一县的赣东广昌物流大军由此如春潮般涌向长三角、珠之角等经济发达地区。

　　在东部沿海的物流市场上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只是没有想到，电子商务时代来临以后，巨头们开始用余光看物流行业，闲着也是闲着，何况这也不是蚊子腿，也能挣钱的啊，开始攻城略地！

　　这些“只会钻”而不会“营”的早期物流人，只能靠边站了，感叹生意不好做了，笑道最后的是桐庐人。

790、招架不住

　　毋庸置疑的是，他的这些老乡倒是真没几个坏人，通常情况下很重情义，而又乐于助人，甚至李兆坤都不是坏人，都有心善的一面，有可爱的一面。

　　都是好人。

　　但是，好人并不一定都是讲诚信的人，坏人不一定都是失信的人。人的好坏和诚信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关联，事实上很多的坏人或者大反派，因为在商业上或者政治上讲究诚信，一分钱一分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最让人防不胜防的就是这类讲诚信的坏人，比如很多的金融诈骗，一般开始都很讲诚信，利用新投资人的钱来向老投资者支付利息和短期回报，以制造赚钱的假象进而骗取更多的投资。

　　实际上来说，这类看起来讲诚信的人，而实际上表里不一的人，危害更大。

　　所以，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李辉、李隆、陈永强这类人大概和韦小宝有想通之处，即使是狡诈也不失有可爱的一面。

　　一回宾馆，他把大概的思路过了一遍，物流运输产业可以做，不是为了他做，而是为了本地造福。

　　当晚，他见到了来宾馆探望他的吴书记。

　　“李总，真的非常感谢你对本市教育事业的关心。”吴书记只带了一个秘书，一进门就表示感谢。

　　“请喝茶。”李和把齐华倒好的茶，帮着给递过去，“这么晚了，还不睡？”

　　吴书记不好意思的道，“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呢，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没？”李和接着递过去一根烟。

　　“前天齐会长，他向我传达了你的意思，你说我市不适合发展工业，这一点我倒是不赞同，这两年返乡创业的人越来越多，我看做的都挺不错。”吴书记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废话。

　　从心里来说，他还是喜欢李和在本地多投资。

　　李和笑着道，“咱们市有什么优势没？”

　　“我市地里西北边陲，南拥长淮，北倚中原，京九铁路通南北、商阜铁路又贯穿东西，咱们刚刚好位于交通枢纽的位置，这大有可为啊！”吴书记发出连番感叹。

　　一个占全省四分之一的耕地，五分之一的人口大市，怎么可能缺乏作为呢！

　　李和的话，他是不信服的！

　　“不是没作为，吴书记，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眼前要做的是高筑墙，广积粮，先为以后的发展奠定基础。”李和认真的道，“咱们眼前都说下海，可是下海的推动力是什么？是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的开放的格局是经济特区到沿海开放城市，再到沿海经济开放区，那什么时候能到咱们这样的内陆城市？何况眼前拉动经济的马车是外贸，咱们这种内陆城市靠什么发展外贸？”

　　他就差直白的说，他们这种地方要政策没政策，要位置没位置，好不容易沾个淮河的光，还没出海口！靠什么发展外贸！

　　“那你的意思是？”吴书记也知道李和说的是事实，经济政策的主方向是鼓励出口，从原来的封闭型经济转向了开放型经济。

　　李和笑着道，“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人，做人贩子就是了。”

　　“做人贩子？”吴书记当然知道李和是在开玩笑，但是还是没明白李和的意思。

　　“只要教育起来了，就什么都起来了。”李和解释道，“重心发展教育，做人口输出。”

　　吴书记愣了愣神，“这不叫是让他们出去打工吗？这哪里需要我们做工作，只要不是傻子，人家自己都会出远门挣钱。”

　　他以为李和会提什么妙计。

　　“这个有质量的人口输出叫人才输出，没质量的输出叫劳动力输出。人口的数量多是负担，但是有质量的人口是越多越好。这些有能力的人出去了，赚到钱了，才有可能反哺家乡，促进本地经济发展。”李和再次点着一根烟，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加大对教育的投入，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去才是现实，虽然眼前都在提九年义务教育，但是吴书记，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是清楚，有多少初中没毕业，甚至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多的不胜数。我的想法是，起码要保证一定比例的学生有高中上，有学职业技能的地方...”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吴书记陷入了沉思。

　　“基础打捞了，就不怕。”李和也知道说的话有点空，因为对许多地方来说，不要说加大教育投入，就是连教师基本工资都没法发放，拖去教师工资数额之大、时间之长、范围之广，在新中国成立以来40多年历史上是没有过的。

　　有的地方是没钱，想发钱能没能力。

　　有的是地方是有钱，但是钱投在了别处能容易显成绩的地方，毕竟教育回报太慢了！

　　见对方不说话，李和想了想，又继续道，“这三千万是第一笔，主要是用来做校舍改造和教师补助，我希望能尽量在一地见成效，一地有成效后，我们再试运行第二个地方，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

　　“那这个成效怎么看？”

　　李和道，“主要还是看量化指标，适龄儿童入学率，初高中入学率，大学入学率，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学生有名有姓，明白人一调查，就是清楚的很。”

　　虽然方法很粗糙，但是也不能要求太高。

　　“这一点我同意。”

　　“要有的学生，实在不愿意再继续读书了，非要闯荡社会，那怎么办？所以中高职教育，也要尽快上来。”这点大家都很明白，李和倒是没费力气多解释。

　　“都是长远计划啊！”吴书记叹了口气，都是能看得见，但是摸不着的影子，画的很漂亮，结果未可知。

　　李和对齐华使了个眼色，齐华把一份报告交给了吴书记，笑着道，“这是我们做的一份商业计划书，看吴书记有没有兴趣。”

　　“嗯？《大力发展我市物流产业的可行性计划书》”吴书记狐疑的看了李和一眼，然后大概看了一遍，然后笑着道，“做司机好啊！”

　　都知道做司机好，毕竟是报纸上排名第一吃香的职业，姑娘们下嫁的不二人选。

　　李和无奈的道，“如果他们真的读不下去书，老少爷们去做司机也是不错的。”

　　吴书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从你这里借钱，然后让他们去买车？”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李和点头认可，为了快速的发展本地物流大军，他就得借钱出来。跟之前做宝马汽车的贷款不一样，那个是贷款只能指定买宝马微卡，这个贷款就是无所谓了，买什么车都行。

　　“贷款利率以在人民银行基准利率的基础上上下浮动10%，这个倒是可以接受。”吴书记这次认真的看了一些条款，倒是没有不能接受的，毕竟人家生意归生意，借钱要点利息，这也无可厚非，“可是首付款也太多了吧？得一万多，两万多....”

　　齐华笑着道，“主要的风险是由通商银行在承担，毕竟一辆货车怎么样也要五六万，最便宜的微卡也要二三万。何况按照我们的估计，想买车的人肯定很多，但是不能有100万来申请，我们要给100万人批准吧？这样的话，我们肯定招架不住，门槛是必须要设定的。后面我们可以再一步步来。”

　　“那我们回去开个会，这真的是个好建议。”吴书记说完，就激动的站起身告别。

　　“齐华，帮我送送吴书记。”

　　李和没有跟着下楼。

　　齐华回来的时候，发现李和正在揉着脑袋，好奇的问，“李先生，这样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废话，就怕违约率太高，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李和绝对能想象的到，肯定会有很多人把车子开走，贷款不还，付万八千的首付，白得一张车子，很划算。

　　如果有GPS定位，还能好管控一点，能够清楚的掌握车辆位置，当然，只是好一点，因为即使是找到车子了，也没用，对方认死了既不还钱又不给车，除非强行的，强行的也行，人家可以全家齐上阵，谁怕谁。

　　然后，绝对又是一番无良企业欺压消费者的炒作。

　　所以这就是要考验通商银行的风控能力了，并不是所有有付首付款能力的人，都能得到贷款。

　　市政府的回复比李和想象中的快，第二天中午，齐华就得到了消息，然后匆忙告诉了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