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小郎君 第535节
更何况,他们带的礼品也都不怎么重,沉重的是这一份份人情。
“老夫替关内道万千学子,谢过唐大人了!”
“唐大人好好养伤,朝堂上如果还有宵小胆敢跳出来,无中生有,捏造是非弹劾大人,下官定要当着陛下的面参他一本!”
“下官先告辞了,唐大人不用远送……”
……
唐宁站在门口,对众人挥了挥手,笑道:“诸位大人慢走……”
等到众人散去,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诧异道:“其余诸道的官员上门道谢倒也正常,京畿和江南官员凑什么热闹?”
萧珏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唐宁疑惑道:“我知道什么?”
“别的官员都上门慰问,他们却不闻不问,岂不是说明对你有成见?”萧珏撇了他一眼,说道:“端王半只屁股都坐上皇位了,就因为弹劾了你,你看看他现在落到什么下场了,还有谁敢对你有成见?”
端王的事情,唐宁昨日就知道了。
端王被陈皇留在了宫中,由张大学士亲自教导的事情,已经传的满朝皆知。
皇室地位尊崇,皇室子弟,从小受的便是最好的教育,但一般等到皇子们成年之后,就会搬出皇宫,自行开府,也不用跟着年幼的皇子一同学习。
端王是近些年来唯一的例外。
大概是陛下觉得张大学士以前没有教好他,如今想要回炉重造,看看他还有没有拯救的可能。
萧珏摇头叹息,说道:“张大学士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接手端王这个烂摊子,这下可是羊入虎口,怕是要晚节不保啊……”
“不用为张大学士担心了。”唐宁挥了挥手,说道:“从这些补品里挑一些,给陆雅和萧老将军带回去,这么多我吃不下……”
萧珏一点都不客气的拉了一大车补品回去,家里还是剩下不少,唐宁没病没伤的,用不到这些,于是给方家凌家等几家都分了些……
陈皇吃定了他和赵蔓的事情,唐宁刚刚解决了江南举人名额,还没有来得及歇息几天,陈皇便又让他早日去尚书省报道。
陈皇交给他的第一件事情解决了,而第二件精简税务一事,还要更加艰难。
好在陈皇虽然心黑,却也不是不讲道理。
税改是一项大工程,不像是分配科举名额,提笔写几个数字就行,陈皇只要唐宁先在京师推广,而且给他的时间足足有半年。
这些日子,黔地越来越乱,唐宁的心思不在这里,但他刚刚回京,也不能又弃小如小意她们于不顾,好在苏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写信回家,信上会写她在黔地的经历,打消唐宁的担心。
他正要想想如何解决税务一事,宫里便有宦官来到唐府,召他进宫……
……
崇文殿,赵圆捧着一本古籍摇头晃脑,坐在他对面的端王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前方,神游物外。
作为成年皇子,和润王在这里读书,是他的耻辱,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百姓因此而笑话他。
他是父皇钦定的太子人选,他要做的,应该是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叱咤风云,而不是坐在这里背什么圣人言。
端王走神的功夫,张大学士已经从上方走下来,看着他,说道:“端王殿下觉得,老臣刚才说的对吗?”
端王回过神,看了看他,笑道:“张大学士所言极是,本王受教了……”
张大学士将手中的戒尺拍在桌上,说道:“可是老臣刚才什么也没有说。”
端王怔怔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张大学士目光肃然的看着他,说道:“陛下将端王殿下交给老臣教导,老臣便对殿下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只有将殿下教好了,老臣才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了。”端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小时候就没有听过张大学士的话,更何况是现在,之前只是在父皇面前装出样子而已,谁会在乎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酸儒?
张大学士看着他,说道:“无规矩不立,殿下受老夫教导,就要遵守老夫的规矩,听课走神,是要受罚的。”
端王怔了怔,问道:“受什么罚?”
对面的赵圆抬起头,伸出手,说道:“打手板。”
张大学士拿起戒尺,看着端王,说道:“请殿下伸出手掌。”
端王看着他,皱眉说道:“大学士在本王这里,就不要用这些吓小孩的把戏了……”
“这里没有‘本王’,只有老夫的学生赵铭。”张大学士拽着他的衣袖,说道:“请殿下起来。”
端王挥了挥手,不耐道:“大学士你不要太过分……”
却不料他这一挥手,张大学士蹬蹬蹬退出好几步,脑袋不小心撞在殿内的柱子上,顿时血流如注。
张大学士扶着脑袋,指着他,说道:“你,你,欺师灭祖,欺师灭祖啊……”
“先生,先生……”赵圆丢下书跑过去,见张大学士额头血流不止,责怪的看了端王一眼,急忙跑出去,大声道:“来人,快叫太医,快叫太医!”
殿内,端王怔怔的坐在那里,喃喃道:“我真的没用力……”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不是善类
唐宁跟随一名小宦官走进皇宫,还没有走近御书房,便听到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叫声听起来十分渗人,从声音就能够听出来,有人在遭受着极大的肉体上的痛苦。
唐宁穿过一道门,看到视线前方的广场上,有人被按在长凳上,正在承受杖刑。
廷杖高高的举起,又重重的落下。
这次那两名禁卫打板子,下手显然很重,和唐宁当日的情形不能相比。
而被按在凳子上受刑的人,远看像端王,近看像端王,走到跟前一看,果然是端王。
端王在惨嚎着被打,陈皇黑着脸站在一边,唐宁走到陈皇身前,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陈皇只是微微点头,面沉似水,没有说话。
唐宁识趣的站在一边,暗暗打量周围的情形。
陈皇很生气,端王在受刑,显然他做了什么让陈皇难以原谅的事情,端王曾经做了不少蠢事,但这是唐宁第一次见到,他对端王施以这样的惩罚。
除了陈皇之外,张大学士也在这里,他的头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纱布,纱布之下透着鲜红,那是血的颜色。
唐宁看了看张大学士,又看了看端王,心中不由错愕。
陈皇近日让张大学士管教端王,难道在管教的过程中,两人起了冲突,端王对张大学士动手了?
且不说尊老爱幼的问题,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天地无须多言,高高在上,高于一切,而师长的地位,仅仅排在君王和父母之下。
生在这个时代,应该有敬天法地、孝亲顺长、忠君爱国、尊师重教的正确价值观,不敬天地,不忠君王,不孝父母,离经叛道,欺师灭祖……这样的人,是要被万民所唾弃的。
陈皇地位够高吧,在陈国,除了老天,按理说没有人比他的地位更高了,但当张大学士用拐杖敲他的脑袋时,他可以命令禁卫将其拿下,却不能亲自还手。
先生惩戒学生,是天经地义,学生殴打师长,就是欺师灭祖,是大逆不道。
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端王做了连陈皇都不敢做的事情,唐宁从心底对他由衷的佩服。
张大学士面色苍白无血,看着陈皇,一躬到底,颤声道:“陛下,老臣有负陛下所托,请恕老臣无能……”
“大学士,朕代这逆子给你陪个不是……”陈皇踹了端王一脚,说道:“逆子,还不快给大学士道歉!”
廷杖还在落下,端王凄厉道:“大学士,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罢了罢了……”张大学士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是老臣身子骨弱,陛下,让他们停了吧,因为老臣让殿下受苦,是折煞老臣了……”
“那是他活该!”陈皇看了端王一眼,挥手道:“把他带下去!”
端王被两名禁卫抬走了,唐宁注意到,陈皇身后站着的起居郎拿着笔,在手中的册子上写着什么。
他凑近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定元三年,十月初三,端王赵铭殴其师,帝杖之。”
起居郎这个官职,既不参与朝政,也不干预内廷,唯一的职责就是记录皇帝的言行,不管大事小情,善行劣迹,统统记录在案,以备后人修史之用。
起居郎的小本本上,记载着陈皇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也或许记载了他宠幸了哪位妃子,宠幸到什么时辰,宠幸了几次,每次用时多久……
唐宁没看过起居注,不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有可能陈皇也不知道,按照规矩,起居注上的内容,皇帝是不能查看和修改的。
因为这上面的内容要留给后人,搞不好要遗臭万年,所以皇帝其实很怕起居郎在这上面写什么不好的话,遇到开明的君主还好,要是遇到昏庸暴虐的,这个职位隔三岔五就得换个人。
见一旁有人偷窥,起居郎急忙将那册子合上,警惕的站在一边。
唐宁撇了撇嘴,他只不过出于对新事物的好奇而已,对陈皇昨夜临幸淑妃到寅时这种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打完了端王,张大学士被特批回家养伤,也就是说,润王暂时不用上课了。
得知此消息的润王,搀扶张大学士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处理了这件事情,唐宁才和陈皇来到御书房。
陈皇这次召见他,是为了税改的事情,陈国的税制繁琐,五花八门,征收起来极为不易,也最容易被人在其中做手脚。
陈国税制自立国以来,修改过数次,但都是细节上的修补,大的脉络上,还是存在着巨大的历史遗留问题。
朝廷已经意识到,这种税法不仅征收起来劳民伤财,百姓苦不堪言,地方官员乡绅也很容易动手脚。
唐宁要做的,其实就是取消那些不合规矩的税种,将剩下的一部分合并成一项大税,这样一来,百姓们要交的税项变少了,朝廷征税也变的容易多了,数额也会变多,可谓是三全其美,唯独损害了从中牟利的那些乡绅权贵的利益。
这又是一个得罪人的事情,但这次不是唐宁一个人得罪。
陈皇让他和怀王共同负责此事,细则他们两个人自己商量,他只要结果。
陈皇吩咐完之后,看向唐宁,问道:“这件事情你有想法了吗?”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陈皇瞪了他一眼,说道:“没有还不快回去想,在朕面前晃什么晃……”
……
陈皇这个人,对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谓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典范。
心中默认了他的这个人设,又时刻提醒他女儿在自己手里,唐宁也就不在乎这些事情了。
他即将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一道身影在前方缓缓而行。
皇宫的大门不是敞开的,进了宫门之后,两边是狭窄的通道,这是为了防止叛军从外面攻进来所修建的,若是有反贼打进皇宫,第一时间就会成为禁军的活靶子。
张大学士走在墙边,前方有几名宫女低头匆匆走路。
在宫里,寻常的宫女宦官走路大都是低着头的,这深宫之中,不亚于龙潭虎穴,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过上几日,她们就会在宫里的某口枯井或是水塘里被人发现。
张大学士走路缓慢,脚步很轻,几人似是没有注意到,低头急匆匆的前行,为首的一人冷不防撞到张大学士,跌倒在地,脸色立刻就白了,跪在地上,磕头道:“对不起,是奴婢不小心,求求您饶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