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第516节
“不行,我得去找老太太说道说道。主持山东基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肖朗不适合担当此任。无论如何,作为基地的前任指挥,我在这方面应该是有发言权的!庞雨,你和我一起去!”
但后者却摇了摇头:
“我不去,建议你也不要去——不会有效果的。”
“为什么?”
解席的声音中已经隐隐有怒气在酝酿,但庞雨并不在意他的情绪,依旧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评论道——就好象在谈论一件不关己的小事。
“敖萨扬比肖朗更适合这项职务,这是明摆着的事。但委员会既然就此专门讨论过,并且依然作出了与我们的认知不相符的决定,说明他们考虑的已经不仅仅是山东基地本身的问题,还有其它方面。”
“哪方面?总得有个理由吧!”
解席愤然道,而庞雨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无奈的苦笑:
“这很明显么——就和我被调回来的原因一个样。”
“……妈的!我操!”
沉默了许久,解席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随即四下里东张西望,似乎是想要找点什么来发泄一下。在餐厅里能找啥发泄呢——当然只有食物了。
老解刚才已经吃过不少东西,不过这时候他化愤怒为食欲,又去拿了一个大盘子,见什么夹什么,不一会儿盘子里就高高堆起一座小山。只看得庞雨无奈摇头——夹到盘子里就一定要吃光,这可是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若带头违反那可丢脸。
不过这时候的老解显然不可能听劝,所以庞雨也不说什么。只见老解一路扫荡到了海货柜台那边——山庄位于海边,提供的食物中自然少不了各种生猛海鲜。其中不乏某些后世很受追捧的时髦货:诸如生蚝,蛤蜊……等等,生鱼片什么的当然更是不在话下。
按理说生切鱼烩本是中原名菜,从唐朝起便很流行的,到了宋朝时更是风行天下,但在这里认识的人似乎不多——餐厅里人很多,但愿意光顾这个餐台的除了一些日本商人和少数几个猎奇者,便没什么人了。解席过去的时候还有一个老儒生模样的人对着那边白花花的鱼片和一只一只摆放好的新鲜生蚝大发感慨:
“唉,茹毛饮血,非人哉,非人哉……果然是化外蛮荒之地啊……”
诸如此类啰嗦了半天,见老解走过来,这老家伙居然还挡在他面前,劝阻他说这东西吃不得,吃了就成野人了……解席瞪了他几眼,脸上表情不太好看,以至于庞雨都有些担心——老解该不会把气撒在无辜路人头上吧?
还好,解席心情虽然不愉快,却还保持了理智,并没有胡乱冲人发火,只是指着生蚝,朝那个热心过度的老头儿说了一声:
“这东西生吃壮阳的。”
然后面自顾自夹菜走人,那老头儿愣了半晌,居然掉过头去也夹了满满一盘子生蚝,然后便偷偷摸摸,颇为猥琐的找个角落捏着鼻子硬塞去了。
这一幕只看得庞雨忍俊不住,但也没忘找来侍者低声吩咐几句。自助餐厅里照例是不提供酒水的,不过他们这些人作为“正宗”短毛老爷,终归享有某些特权的——在提出要求之后,侍者很快便送来一杯烈性酒,解席也不客气,拿过来一饮而尽,又呼哧呼哧把盘子里的东西吃了大半,方才显得松快了一些,又开始向庞雨叽里咕噜的抱怨起来:
“郁闷,真是郁闷哪!我们的地盘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可感觉做起事情来却越来越束手束脚,再不像当初那样畅快淋漓了……先前对明帝国的一系列让步,我就不是很赞同的。虽然我也承认老爷子的说法很有道理,可总感觉我们似乎是越来越失去锐气了——刚刚过来的时候多爽!那时候也没想这想那的,一座县城说打就打下来了。一百对五千又怎样?照样炸他个人仰马翻……哪个文人酸丁敢啰里啰嗦就大耳刮子抽!哪像现在……他妈的,史可法又怎么样,要我当时在吕宋岛上,照样大耳刮子扇他!”
愤愤说了几句,又转到先前的话题上:
“……还有山东这事,我不是对肖朗有成见,也许他过去真能干得不错,可明明有个敖萨扬也在委员会里,比肖朗肯定更适合的,为什么不肯用呢?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这种理由就算在赵立德那边也说不出口吧,居然会影响到委员会的决策?简直是……”
解席说不下去了,恨恨的又向侍者要了一杯酒灌下去,似乎是想把自己灌醉,好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庞雨看着挚友伤心无奈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没办法,任何团体都是如此:一开始起步阶段,没什么可失去的,当然也无所顾忌,什么都敢做。后面有了些底子,自然也就有了顾忌。底子越厚,规模越大,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行事自然变得保守起来。而从另一方面说,事业初起步时,所有人都只想着要把事业作大作好,自然能把劲往一处使,短时间内也不会想太多。但随着事业越做越大,各种各样念头自然会冒出来,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也会凑过来……这都是人之常情。”
听着这些安慰话语,解席却摇了摇头: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以前在机关里被这种气氛郁闷惨了,所以才下海。到了这边之后原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没想到如今却又隐约感受到这种迹象……唉,难道在明朝也逃不脱这规律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
庞雨耸耸肩,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
几天之后,庞雨听说解席仍然去找了委员会主席宋阿姨,以及委员会的各位成员,向他们阐述了自己关于山东基地主持人的观点。当然他不可能直接说觉得肖朗不行,只说敖萨扬可能更合适些。
而委员会也非常诚恳地听取了他的建议,并再次对此进行了磋商,不过最后的结果并没有改变——鉴于肖朗本身也有比较强烈的这方面意愿,委员会觉得应该尽可能给各位同志锻炼的机会,所以还是让肖朗去。
当然,如果老解自己愿意重新出马,倒是可以另外考虑人选,只是解席这时候当然不可能离开海南岛,于是此事就此决定。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临时工
之后一段时间,琼海军的工作重心便转移到与欧洲人的谈判上来。由李明远老教授,庞雨,赵立德,解席——他作为茱莉的代表,以及凌宁等几人组成的谈判组开始分别同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展开洽谈。
委员会对此非常重视——在他们看来,这是琼海军及其所属的贸易公司打开欧洲市场,走出亚洲,迈向全世界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其重要性与当初和大明王朝的谈判不相上下,甚至尤有过之。故此委员会对此倾注了极大关注度,甚至要求谈判小组每天都要做例行汇报,随时提供最新的消息。
不过正如凌宁先前所分析的那样,这次谈判实际上远比当初与大明朝的交涉要简单许多——那时候的琼海军,虽然努力在场面上营造出占据上风的形势,但实际上他们是有求于对方的。毕竟他们是要在大明的国土上搞一个独立王国出来,即使有武力可以保证做到这一点,但还要对方捏着鼻子认下,这才算是谈判成功呢。
况且明帝国的官员那是什么派头?要说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这些特质,大明朝的官员那比欧洲人可要厉害多了,虽说连钱谦益那样的大名人后来都对他们客客气气,但双方最早接触的时候,连区区一个安抚司俭事就敢当面喊他们“蛮夷”——这边还不能当场翻脸,虽然可以使用些小手段作弄下对方,但最终,他们还是要依靠那些人跟大明朝打交道的。
相比之下,谈判组跟欧洲人交涉的时候就要从容多了,关键是有底气——欧洲那边可不像中原大陆上,只有大明王朝一家可以与之合作,除此之外就别无分号。他们选择合作对象的余地很多——阿德费尽心机把西班牙人弄过来,正是为了让荷兰人充分意识到这一点,别再作不切实际的打算。
荷兰人确实体会到了他的“好意提醒”——那位老戈曼团长在看见西班牙人的第二天便主动撤回了所有要求独占贸易的条款,转而老老实实在琼海军给的大框架之下开始谈判。顺带着,在交谈中他也再不敢自称为“爵士”——东方这边也许不太懂,可若是让对于谱系血脉这类东西相当重视的西班牙人知道他在这里自称贵族,即使事不关己,人家也肯定不会介意给他个大难堪,顺便破坏一下他们的谈判,所以老戈曼不敢冒险。
而即使他这边小心翼翼,并主动向琼海军的条款靠拢了,这谈判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他所面对的并不仅是琼海军一家——当老戈曼率领的荷兰使者团首次坐到谈判桌上时,在他对面坐着三拨人!
琼海军的短毛们算是一拨,尽管这里人人都知道琼海军才是主导,但他们并没有坐在谈判桌正中,坐在谈判桌正面主位上的,乃是一名头戴纱帽,身穿长袍,一脸傲然之色的明朝官员——没错,老戈曼他们要想打开东南亚的市场,需要找的正主儿乃是明帝国,就算琼海军,对外也是打着大明旗号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这边达成的任何协议,都必须在明帝国的名义之下执行。
意识到这一点让老戈曼等人颇感为难,毕竟他们并没有真正做好和这个东方大国打交道的准备,如果是以前,也许还可趁着大明对欧洲局势不了解的机会冒充下“荷兰国王使者”之类的身份糊弄一下,但现在他们是绝对不敢的——琼海军那帮人对他们的了解简直是到了骨子里,玩招摇撞骗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好在琼海军方面并没有在这方面太多为难他们,事实上琼海军这边也不想大明介入此事太深——当前大明朝的任何一个官员,哪怕是王璞这样与他们接触了许久,受他们影响最深,也最为开明的正宗进士官员,对于国际事务都还是一窍不通。拉个明朝官员来做招牌可以,真要让他们插手具体事务,那绝对是只会添乱的。
所以他们这次找来做招牌的乃是程叶高——新上任的琼州知府,也是与他们合作时间最长,最“听话”的一个。程叶高也没在谈判会场上多待,就前几天露了个面,然后就不再出现了。对外宣称的理由则是荷兰当前并非正式国家,还没有资格与大明对等交流。区区一家贸易公司,由琼海贸易公司出面应对即可,朝廷官员没必要过度介入其中。最多第几天开个头,最后几天结个尾即可。
程叶高所代表的大明朝廷这边没给荷兰人找什么麻烦,但谈判桌上还有一股势力,他们可就没这么容易高抬贵手了——郑家的人。
郑芝龙这回虽然亲自来到海南,但他当然不可能亲自上谈判桌讨价还价,出面代表郑家的仍然是他兄弟郑芝虎,以及郑彩这个智囊。不过这两位上了谈判桌之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咆哮——冲着荷兰人大喊大叫,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说不定都要直接动手了。
事实上郑芝虎已经握着拳头朝荷兰人冲了过去,然而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冲的时候正从解席身边经过,然后理所当然的被老解一把抱住,阻止了他的蛮动。
郑家代表的行为虽然不太合理,但却很合情——先前荷兰人偷袭厦门港,打死打伤无数郑家水手,又给他们的船队造成重大损失,虽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在淡水河口被歼灭,可眼前这批人既然也是来自东印度公司,那肯定也会被郑家当作敌人看待。至少,这个态度要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