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风流 第228节
问你的是治国之道,而且还是乡试的第二题,你无端去问一个风月女子作何?难道她在治国上的见识,能比你这样胸怀雄才伟略的儒生更高?别人便在想,你转移什么话题,崇王世子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别扯一些没用的。
柳如是在不知觉情况下,便成为众矢之的,她神色很拘谨道:“奴家对于治国无从涉猎,因而不知。”
赵元启到底也是崇王世子,就算他不信柳如是在治国上有什么见地,还是微笑说道:“既然纪公子让柳小姐发表一些看法,柳小姐可畅所欲言。”
有些人很不甘,就连宋睿等人也在给纪宁打眼色,意思是想让纪宁把说话的机会让给他们,而不是柳如是,毕竟这是在崇王世子面前表现的一个绝佳机会。
“奴家以为”柳如是此时心乱如麻,以前她的确是考虑过这方面的事,但那也是为了迎合与迎来送往的那些学子、儒生探讨作学和治国之道,说白了是为了天香楼的生意兴隆,她所知的那些理论也不过是别人填鸭式教给她的,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还有崇王世子在场,她是不敢随便说一些无稽之谈的,“奴家以为,治国之根本,在于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说的很简单,甚至会让旁边那些学子在暗笑,这算是什么高见,一点营养都没有,这也能作为对崇王世子论述的观点?
赵元启点头道:“柳小姐所言诚恳,佩服佩服。”
他也不过是给纪宁面子,没有去贬损这番言论,随即他又看着纪宁道:“永宁,现在你可以说了?”
纪宁还是摇头,态度看似很坚决,这让唐解等人拼命给他打眼色,你纪宁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错过可能不再来。纪宁看着柳如是身后角落里的小娟,道:“在下还想听听小娟姑娘的意思。”
“啊?”小娟这下彻底慌神了,她吓的身体都在哆嗦,自家小姐都不适应这种大场面,我一个小丫头,连字都认识的不多,谈什么治国之道啊?
赵元启此时微微皱眉,他觉得纪宁今天的态度有些太反常了。
一旁走出一名叫何寰的公子,质问道:“纪公子,世子殿下问你话,你何至于如此推三阻四?”
连崇王世子身边的侍从也对纪宁多了几分敌意,好似觉得纪宁是在戏耍自家世子,这有点太无礼了。赵元启却一摆手道:“不可对纪公子怠慢,本世子便随纪公子是意,听听这位姑娘的见地。”
小娟吓的跪在地上,她在心里暗骂纪宁,我不就是奉小姐之命去给你传话引见吗?就算最后没见成,你也不能这么坑害我啊,我说错话不会被砍头吧?
纪宁却用鼓励的口吻道:“小娟姑娘,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小娟磕头道:“世子殿下,奴婢不懂什么治国之道,真的不懂,奴婢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生在乱世里,将来有口饭吃就好”
又是很没见地的话,这次也让在场之人议论纷纷,刚才出言质问纪宁的何寰道:“纪公子,你还要怠慢世子殿下到何时?”
这何寰也算是客气的,没有直接骂纪宁戏耍赵元启,而只是说他“怠慢”,也是给今日的主宾唐解和韩玉面子,他毕竟跟纪宁是没有任何交情可言的,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心里看不过眼,如此说已算是客气的。
纪宁淡然一笑道:“那不知何公子对治国之道有何见地?”
“我?”被纪宁发问的何寰,这下也感受到被人环视的压力,但他到底不是那市井的升斗小民,是从科举中走出来的秀才,参加乡试,可能也是未来的举人公,他抬起高傲的头,道,“治国之道,在于尊儒推典,以法度和礼乐治国,此乃圣人之言,并非在下一家之胡言乱语。”
儒家治国,崇尚的是礼乐,法家治国崇尚的是法度,或许是何寰自己开口便说了“尊儒推典”,又说了以法度治国,显得他可能是有法家的部分思想,所以他赶紧强调这是“圣人之言”,其实孔子只是崇尚礼乐,而不崇尚于重典,他这是混淆视听。
但无论怎么说,何寰的议论就比小娟和柳如是有见地的多,就算没说到点子上,也是发表了自己的论点,有礼有节。
赵元启打量着纪宁道:“永宁,你问的这些,本世子是好似有所知,却又知晓的不太真切,你可否详做解释?”
要说对于治国之道的理解,在场之人,就算是唐解和韩玉这样的举人,也跟纪宁和赵元启是有差距的。纪宁是在知识大爆炸时代走过来的穿越人士,而赵元启则是崇王世子,将来的崇王,是皇亲贵胄,会去考虑治国这种他“份内之事”。所以纪宁的话,没有被赵元启所斥责,赵元启也没有盲目推崇,因为他的确还没听懂纪宁的意思。
纪宁道:“在下本想多问一些人的治国之道,不但是有才学的公子,像何公子、唐公子、韩公子,又或者是像柳小姐这样有才情的才女,再或者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娟姑娘,更可以去问街路上的贩夫走卒市井之人,问问田间的农夫,渡头为人挑担的力夫,或者当铺、裁缝铺的掌柜其实在下要说的,是每人心中,都有向往,读书人崇尚的是礼乐之治,升斗小民求的是安居乐业,而像小娟这样本身连自由都没有的姑娘,恐怕所求的,就是将来能嫁人生子,衣食无忧。而治国之道,便在于满足一国四海百姓之求,如此可做明君圣主!”
第203章 红袖添香
若纪宁没说出这番话来,别人都会觉得他是在无的放矢,用崇王世子的信任在胡作非为。可当他将自己的道理阐明之后,旁人都会觉得醍醐灌顶,因为纪宁所提出的看法非常新颖。
但这不代表在场的众学子会接受纪宁的看法,每个人对于治国的理念都有所不同,但这其实也恰恰应了纪宁的那句话,“治国之道在于满足一国四海百姓之求”,在学术领域,求同存异也是基本原则,但凡是开明不去钻牛角尖的人,都不会去跟纪宁强辩,因为纪宁这番话本身说的就没错。
当纪宁说完,包括赵元启在内,在场之人皆都在沉思,也有想驳斥纪宁这番话的,可纪宁这番话本身说的就是让治国之人去多采纳社会各阶层之人的意见,纪宁能容的下你,你却容不下纪宁的一番观点,那就是你太小家子气。
“永宁高见。”赵元启眉头舒展,笑道,“经永宁这一说,本王也终于会意,原来你问询柳小姐和这位姑娘,也是有纳民之谏的想法。哈哈,这番高论,也是本世子近年以来听过的最合心意的治国之道之言。”
赵元启如此说,抬了纪宁的同时,等于是贬损了刚才也发表了见地的何寰。
换做平时,何寰或许不屑于跟纪宁去争,但现在涉及到在崇王世子眼中的才学和地位,关乎到自己的脸面和前途,他可不愿当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成了陪衬纪宁这朵鲜花的绿叶,换而言之,就算他明知自己已经做了跳梁小丑,也必须要为自己争辩到底。
何寰道:“纪公子,你的这番治国之言,的确说的是掷地有声。但敢问,天下四海之内,如此多百姓,每人都有自己所求,施政者如何能做到面面俱到考虑每个人所求?”
这话虽然是有胡搅蛮缠之意,但仔细琢磨下来,在场的学子也都点头。
你纪宁话说的是轻巧,治国变成满足百姓的需求,可天下间的百姓多不胜数,谁也做不到把百姓的意见征集上来,挨个去满足,况且有些愿望本就不切合实际,总有那做白日梦的,比如说想一飞冲天,就连他何寰也想中进士位列朝班,可治国者不会满足他这样的愿望,要位列朝班也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在科举试场上努力。
纪宁道:“何公子所言极是。纪某所提的纳言,并非是要让施政者做到采纳所有人的观点,而在于让施政者对下到民间,或者光派御史言官到各地去听取人文民生,若以双耳闻,或每日纳不足百言,但若以百耳、千耳或者万耳去闻听呢?”
赵元启一直在打量着纪宁,听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些微的惊喜,他仔细考虑也是这么回事,你一个人去听,听到的话总是片面的,而且相对偏颇,因为臣子或者别有目的的人,会在施政者面前藏匿百姓的真正需求,或者三人成虎让施政者麻痹视听。但若是派几百、几千、几万的人去地方上听取百姓的意见,那就不同了,就算不能把每个人的想法征集上来,至少也可知道地方哪里有灾情,百姓过的是否富足,他们对于国家的期待是如何,等等。
“纪某所强调的,也不是要采纳每个百姓的意见,而是让施政者在治国时广纳谏言,在治国之上做到分辨善恶,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治国的功绩,也是从一点点的小事上积累,安一人方可安万民!”纪宁最后补充道。
“好。”赵元启拍案叫绝道,“永宁这番话,让本世子不虚此行。本世子就借花献佛,敬永宁这一杯!”
唐解等人一向很推崇纪宁,现在纪宁又得到崇王世子的赏识,他们也觉得面目有光,赶紧斟酒,诸人起身共饮,这次纪宁也不能推辞,一连饮下赵元启的三杯敬酒。
柳如是那边望过来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佩服,她虽然对于治国之道上不是很了解,但也觉得纪宁这番话不是空谈,而只要是让施政者多做实事,如此对于百姓和民生也是有好处的。算是在为百姓谋福,而不是像何寰等人上来就抛出什么“礼乐”、“法度”这样的大帽子。
众人皆都落座,连柳如是也回到纱帘之后坐下,但她却不敢随便弹奏古琴,要等赵元启或者是唐解、纪宁等人的安排,毕竟今日的主角不是她,而是在场的崇王世子和纪宁等人。
赵元启说是来观赏柳如是献艺的,但此时他一心都放在纪宁身上,双目中闪动着光彩道:“永宁,刚才你这番治国之言说的很好,但你始终没说,这次乡试的第二篇文章,你是如何做的?”
纪宁不想把自己第三篇文章的内容公之于众,是他怕自己的议论或许带着几分偏激,别人会拿他的文章来攻讦他,认为他“不忠不孝”,这在此时代是大罪。
但第二篇文章,他就没有藏掖的必要,因为这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篇普通的议论文,除了提出“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论点之外,别的也都是平淡无奇。
唐解将纸笔亲自拿过来,纪宁正要研墨,赵元启这才想到其实今日还应该有一位主角,便是柳如是。
赵元启笑道:“永宁要写文章,岂能自己研墨?尝闻古人有红袖添香之美,如今柳小姐在场,却不知柳小姐是否愿意为永宁他红袖添香呢?”
柳如是站起身来,双眸中流光溢彩道:“奴家只怕没有如此资格。”
纪宁淡淡一笑,作出请的手势,柳如是这才走过来,将袖子微微挽起,纤纤玉手拿起墨,开始研墨,因为她动作轻柔,不但人美,举止之间也很优雅,会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别人不禁想,也只有纪宁这样才学广博的人才能得到柳小姐的青睐,我等还是不要在他面前献丑了。就连刚才出言质问纪宁的何寰,都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