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1981 第858节

　　而那些头脑不够灵活的人，注定会被这个新时代所抛弃。

　　板簧长的孙厂长，就被抛弃了。

　　他们厂已经给轻汽公司供货二十多年，但是今天却败给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民营企业。

　　当竞标结果揭晓之后，孙厂长傻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到了李野。

　　然后他就跟一个溺水者看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稻草，玩命的跑了过来。

　　“李厂长，李厂长，您怎么坐在这里呀！抽烟，抽烟！”

　　孙厂长凑到了李野身前，掏出烟盒就要给李野敬烟，脸上的笑容绝对可以用谄媚来形容。

　　李野摆摆手笑道：“老孙你知道的，我不抽烟，你跟我客气什么？”

　　“我这不是客气，我是害怕。”

　　老孙一张脸拧成了苦瓜，跟坦白从宽似的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厂几十年的招牌，今天毁于一旦，而且还是毁在我的手里，我都不知道回去之后怎么跟厂里的八百号工人交代.”

　　李野玩味的看了老孙一眼，问道：“老孙，你丢了总厂的买卖，不会是想从我这里找补回来吧？

　　我可告诉你，你们单位的货比精进公司的货还差那么一点，我不可能把他们的采购配额匀给你。”

　　一分厂的同品类配件采购，至少都有两家供应商，而精进公司是文乐渝投资的新技术单位，李野不可能削减自家的买卖，匀给孙厂长的大锅饭工厂。

　　而之所以没有全部把配额给文乐渝，还是想逼迫一下孙厂长他们，给他们一个蜕变的机会。

　　毕竟那八百多号工人为国家奉献了几十年的青春，如果能知道上进的话，就不用经受残酷的下岗折磨。

　　不过孙厂长听了李野的话后，却瞬间惊喜的对李野道：“不不不不，我没想跟精进公司争配额，只求保住原先的采购合同就行，只要有一分厂的采购订单，我们厂就垮不了.”

　　李野诧异的道：“那伱害怕什么？我们是签了合同的。”

　　孙厂长讪讪的笑了笑，苦涩的道：“我们跟总厂也有合同，还不是被老汪给顶了？而且我估摸着，老汪很快就会去一分厂找你”

　　李野摸了摸下巴，瞅着台上那个红光满面的老汪，忽然低声问孙厂长：“老孙，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厂的板簧跟老汪的比起来，真的又贵又差吗？”

　　“放他酿的.”

　　孙厂长差点儿跳起来，嘴里的脏话都差点儿喷到李野脸上。

　　“对不住对不住，我实在是憋得慌.”

　　孙厂长捡起地上的烟，使劲抽了一口，然后才嘿嘿的笑道：“其实李厂长你也知道的，就我们内地的板簧质量，一是取决于材质的好坏，二是看热处理的工艺水平，

　　要说工艺水平，我们可能不如精进公司，毕竟他们的热处理设备是进口的，但我们一直用的是首钢的原材料，已经是最好的材料了.”

　　“可老汪那个什么村办工厂有正儿八经的生产工艺吗？他们能提供什么样的产品？就他报的那个价格，还比我们强一大截？打死我都不信.”

　　“.”

　　李野能够感受到孙厂长的冲天怨气。

　　诚然，汽车板簧的生产技术含量确实不高，在后世很多几十个人的小工厂就能拿出合乎标准的板簧产品，但就八七年这会儿的工业环境来说，村办企业比国营企业高一大截，确实有些离谱。

　　至于报价的问题，李野倒是能够理解。

　　就八十年代这会儿，私营小钢厂对国营钢铁就是降维打击，只要你能把轧钢厂干起来，那就是原地起飞的买卖。

　　津城那个天下第一村，不就是这几年腾飞起来的吗？

　　以至于某记者采访村长，打趣的问道“有人说你是这里的土皇帝”，而对方竟然傲气的回答“把那个土字去了。”

　　“老孙啊！我必须给你提个醒儿，我们签下的采购合同我一定会按约执行，但你们不能总是老样子，现在大家都在发展，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呀！”

　　孙厂长缓缓的点头：“我知道的李厂长，我们已经在落实技改的事情了，但这次竞标突然断了我们一半的产量”

　　李野想了想道：“我们这几个月的产能可能会提高一点，另外最多明年，我们会上一款新车，我可以给你再匀一点采购，

　　但你要明白，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孙厂长愣了愣，两只结实的大手死死的握住了李野的手，激动的说话都变音了。

　　“谢谢您李厂长，我们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的，我代表我们全厂八百多名职工谢谢您了.不过您也知道，我们是公家单位，所以没办法像老汪那样给您太多的.”

　　“嗯？”

　　李野瞄了孙厂长一眼，勾起嘴角笑道：“别人的私事，你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哦！”

　　“诶诶诶，我明白我明白，李厂长您不爱财。”

　　孙厂长连连讪笑，但是心里却踏实了下来。

　　他刚才最后那句话，其实是在试探李野的真实想法。

　　李野确实有“不爱财”的美名，但谁还嫌钱多了咬手呢？老汪那个家伙的手笔可不小，千儿八百的不管用，那就层层加码，万一李野动心了.

　　万一李野动心了，孙厂长就算是拼着犯错误，也得咬牙跟注。

　　他这次就是太相信大家都是国企兄弟，有口饭吃怎么着也要留给自己人，才被老汪打的片甲不留的。

　　【唉，互相帮助的时代过去了，大家各玩各的，谁先捅刀子，谁才能活。】

第872章 你会不会送礼啊？

　　“老陆，我们必须要尽快壮大起来了，要不然我怕大树倒的太快，砸在咱们身上，咱们扛不住。”

　　陆知章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沉声说道：“昨晚我也考虑了很久，以我们现在做出的成绩来论，确实不能保证吃下总厂。”

　　李野惊讶的道：“嚯哦，你怎么这么坦诚了，以前说话不都是拐弯抹角滴水不漏的吗？”

　　陆知章对着李野意味深长的笑道：“那我不是遇到了你这个神仙吗？”

　　“.”

　　李野从来没有跟陆知章说过，他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以一分厂为基础，实现吞并总厂的意图。

　　但是今天，陆知章替他说出来了。

　　李野肯定是某些人的重点培育对象，现在一分厂也作出了成绩，大幅度的盈利，

　　只不过在某些人的嘴里，这些成绩充其量只是改进了一下老款的130，新瓶装旧酒而已。

　　所以接下来一分厂必须大踏步的前进，做出更亮眼的成绩，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我们现在的产能已经达到每月两千五百台，再给我们半年时间，我们的产量将会超过总厂，但是随着原材料的增长，我们的利润可能会有所降低。”

　　陆知章拿出一摞表格，说了一分厂现有的生产能力，然后抬头问李野：“你是不是有新的计划？”

　　李野点头道：“我本来是想争取生产新型的1041的，但现在看来短期内不可能了，那我们就自己上新项目。”

　　陆知章的眼神亮了亮，欣喜的说道：“你上次说的引进海外新车型的事情是真的？”

　　当初驻城车辆厂的人过来找李野谈联营，李野提出了引进海外新车型的设想，后来驻城那边没了信儿，所以陆知章还以为没戏了呢！

　　李野摊了摊手：“为什么不是真的呢？老陆，你格局打开一点，整天保守的抱着老旧产品不放，最多只是混个眼前的温饱，不会有什么大的前途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就说你是神仙嘛！”

　　陆知章兴奋的搓了搓手，然后问李野：“那你打算引进什么系列的轿车？

　　现在咱们京城有灯塔切诺基，沪市引进了西德桑塔纳，羊城引进了法兰西标志505，我们引进英国产还是日笨车？我看皇冠车不错，要不”

　　“停停停停停，你先打住！”

　　李野赶紧摁住了陆知章，哭笑不得的道：“老陆伱想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款轿车有多复杂，引进轿车生产线那是国家级的项目，咱们就是一家卡车分厂，你那不是蛇吞象，你是蛤蟆吃天。”

　　“.”

　　陆知章愣了愣，也是尴尬的笑了：“我这不是幻想幻想，高兴高兴嘛！”

　　就八十年代这会儿，内地没有任何现代化轿车的生产配套能力，想要引进一款皇冠那样的先进轿车，需要搬运引进的各种配套技术、设备是个天文数字。

　　就算李野的钱来的容易，就算他舍得砸钱，但这种企业落地的时候，陆知章一個处级干部，能做总经理吗？

　　李野就更别说了，二十五六岁，工作一两年，你何德何能统帅一大帮比你高了三四五六级的老资格？

　　陆知章砸吧砸吧嘴，踏踏实实的问道：“那么李野，你打算引进什么车？”

　　李野道：“我听说海外有一种轻型卡车，非常适合我们内地的农村环境，我打算去看一看.”

　　“轻型卡车？”陆知章连忙问道：“跟咱们引进的五十铃汽车形成冲突吗？如果有冲突的话，那估计要做无用功。”

　　“不，比我们的1041小多了.”

　　李野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然后陆知章就失望了。

　　“李野，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要勾搭驻城的王厂长了，你是要做农用车啊！那还引进个什么？让咱们厂的师傅自己改一改就行了吧！”

　　李野看到陆知章失望的样子，就知道他跟现在的很多汽车人一样，鄙视农用车、微型车，甚至觉得手搓一辆很容易。

　　但要是真的那么容易的话，内地汽车人还需要埋头追赶四十年吗？

　　一辆汽车的底盘就那么些零件，但是跑在颠簸烂路上的时候，有的松散稀碎，方向盘一动就好似要飞出去似的，但有的却扎实紧绷，方向精准指哪打哪儿。

　　这其实就是设计、技术、经验、工艺多方面的差距。

　　李野也愿意相信内地的工业人，集体攻关可以慢慢的研究出合格的微型卡车。

　　但是他等不了那么久，所以他决定先从海外引进，然后逆向研究，吃透原型车，最后积累形成自己的研发能力。

　　这也是此时内地很多汽车企业的选择，只不过很多人都失败了，很多人被算计了。

　　在几十年的发展历程中，内地投产的新车品牌至少有几十种，可惜那么多昙花一现的“希望”，最后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留下。

　　而李野知道历史，所以他知道哪一种车，会在内地大放异彩。

　　先吃透微型卡车，然后李野想尝试复制那款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国民神车。

　　“笃笃笃~”

　　正在李野和陆知章商量着是从日笨还是灯塔引进原型车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进来。”

　　门被推开了，师傅老丁的儿子丁久昌走了进来，然后讪笑着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李野和陆知章的面前。

　　“噗嗤~”

　　陆知章笑了。

　　李野无语的瞅了瞅信封，又看了看丁久昌，好半天后才怪怪的问道：“师兄，你这是来送礼的吗？我们这里两个人呢！你这就送一个信封.你会不会行贿啊？”

　　丁久昌尴尬的笑笑，然后说道：“陆厂长，李厂长，这钱不是我的，我昨天下班的时候遇到了汪厂长他们几个，

　　他们硬拦住我，塞给了我这一包钱，说是交个朋友，还让我帮忙约你们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