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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78节

那位珩大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贾母愣怔原地半晌,嘴唇翕动了下,猛然看向贾政。

一旁的大丫鬟鸳鸯,这时正拿着手绢,擦着贾母袖口上溅起的汤汁。

贾政面色羞惭,叹道:“母亲,我们都看错了珩哥儿,他是要真辞爵的,爵位原本是圣上的恩典,现在已经被收走,蓉哥儿、蔷哥儿他们……不能承爵。”

贾母:“……”

所以,最终爵位……还是没了?

她百年之后,至九泉之下,如何见老宁国公?

“政儿,那贾珩究竟上了什么表文,竟让圣上都为之将圣旨收回?贾母猛然想起什么,急声问道。

此言一出,宝玉、黛玉、探春、迎春、惜春,无不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贾政。

就连凤姐面上虽是漫不经心,但也竖起耳朵偷听。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辞爵表》,儿子在工科给事中哪里誊抄而来的。”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个两张折好的黄表纸。

这边厢,鸳鸯伸手接过,正要递给贾母,却听一旁的凤姐,轻声说道:“鸳鸯你念吧,省得一会儿还要给老祖宗找老花镜。”

鸳鸯愣了下,见贾母冲自己点了点头,遂拿起信封念了起来。

随着珠圆玉润、字正腔圆的清脆之音,在荣庆堂中响起,贾母脸色变了几变,目光怔怔,久久无语。

宝玉面色同样呆滞,只觉字字如仙音乍起,回荡在心头,直到“不恩祖荫,功名自取”时,方回转过神。

黛玉眸中已然泛起雾气,她却不想那位珩大爷身世……竟是这般凄苦?

还有东府里的珍大哥,怎么能那样……欺负人呢?

“不恩祖荫,功名自取。”探春粉唇翕动着,喃喃说着。

俊眼修眉之间,现出一抹似痴似嗔的迷茫之色,清澈、晶莹的眸子,依稀倒映出那青衫直裰,按剑四顾的少年的颀长身影,不知为何,忽觉心漏了半拍,猛然醒觉,雪腻脸颊两侧,竟是现出一抹胭脂玫红。

惜春皱了皱琼鼻,薄唇微微抿起,心底也是生出莫名之意。

看着荣庆堂中面色各异的几人,贾政长吁短叹,他从宫中回来,捏着这两张纸已不知翻来覆去看了有几遍。

只觉字字如山岳,力若千钧,压在他心头,几让他喘不过气来。

李纨微微垂下螓首,秀美、柔婉的脸蛋儿,就有些发烫,她方才还以为那位珩大爷……不意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有凤姐柳梢眉挑起,一股妩媚、轻熟的花信少妇风韵,在眉梢眼角间无声流溢而出,稍稍中和着凌厉意韵。

“不是,这表文又有什么新鲜的吗?不就是辞爵吗?”凤姐皱眉说道。

她方才听着一通之乎者也,只觉一头雾水,怎么在场中人都是……

贾母面带愁闷,心绪复杂莫名,叹道:“唉……凤丫头,这表一上,纵然再是铁石心肠,也会生出不忍之念。”

贾政道:“母亲,此表一上,满朝文武交口称赞,对子钰此举感佩莫名,天子已嘉允子钰之志,并将奏表随圣旨明发中外,邸传各省,而后天子仍不忍宁国香火断绝,情理两难,儿子就提议由贾珩继嗣香火。”

“二老爷,他辞了爵,还承嗣香火,这是有什么说法?”凤姐柳叶眉挑了挑,轻声说道。

却是猛然想起先前她和贾珩打的赌,若是贾珩辞爵事成,她要请东道儿,赔罪告恼来着。

凤姐只觉一口气闷在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意。

贾母面色顿了下,语气复杂说道:“这是对他的恩典,由他祭祀先祖,供奉香火。”

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宗法社会中,祖先崇拜一直深藏在血脉文化传承中。

古之贤君,施仁政于天下,不绝人之祀。

宁国大宗因罪而废,现由小宗祭祀香火,这是人君之德政,矜恤国家元勋。

而对贾珩而言,让贾珩以小宗主持香火祭祀,更是皇恩浩荡,相当于给予其荣耀恩典。

“那岂不是说那贾珩,还是成了族长?”凤姐凝眉问道。

贾政朗声道:“贾子钰他为我贾族族长,是我贾族阖族男女之光耀!”

李纨眸光闪了闪,看了眼面带疑惑的凤姐,轻声解释道:“如今他因辞爵一事,名望卓著,由其继任族长,倒也是顺应人心之举。”

这才是关键,贾族对“贾珩”的迫害,随着《辞爵表》的名动天下,早已落在士林舆论的眼中。

一些细节也被摆在众人眼前。

从贾珍的勾结贼寇,再到被贾家除籍,可以说贾家充当了彻头彻尾的“丑角”,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现在过来做贾族族长,入住宁国府,是贾府的无上荣耀,也是洗刷“污点”的唯一方法。

甚至,夸张一点儿说法,贾族上下要哭着喊着请贾珩来做族长。

贾母这时也被李纨随口一言给惊醒梦中,苍老面容上现出惊异之色,凝眸看向贾政,忧切道:“政儿,如今唯有让他来做族长,才能过了这个坎儿,否则,我贾家东西两府的名声都败坏了啊。”

既然贾珩辞爵是贤人,那百般刁难、除爵胁迫的贾家是什么?

贾母念及此处,只觉不寒而栗。

探春也是玉容微顿,清眸中满是震惊。

贾母转念一想,还隐隐想到另外一层,元春现在被送到宫中,如今母族出现了这样的污点,元春她……

贾政愣怔片刻,忽地同样反应过来,不由生出一股后怕之意,看向贾母,担忧说道:“母亲,这族长之位,只怕子钰再辞不受,我等的名声……”

贾母面上也是踌躇,想起那个不屈不服的庶孽,只觉头疼不已,想了想,忽地余光瞥见一旁的凤姐,见其玉容复杂,失魂落魄,就说道:“凤丫头,让你公公、婆婆他们明儿一早,去柳条儿胡同,亲自去请贾珩到宁国祠堂祭祀祖先!”

凤姐:“……”

让大老爷、大太太去请那珩大爷,老太太就不怕打起来啊。

贾政也是狐疑地看向贾母,道:“母亲,贾子钰深恨兄长和嫂嫂,这一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贾母面露苦笑道:“老身岂不知那贾珩深恨赦儿两口子,但现在只有先让他将气出了罢,赦儿他们老两口给他赔罪,他气消了就是了。”

贾政神情默然,说道:“只怕兄长不会应允。”

以他兄长性情,怎么会甘心给贾子钰赔礼道歉?

“他不去也得去!当初嚷嚷着除贾珩族籍的就是他,现在弄得宗族没脸下台,告诉他,他若是不去,老身就回金陵老家去。”贾母说着说着,又是眼圈微红,想起爵位弄丢一事,哭道:“老身纵是回家,也无颜见人啊,好好地爵位……丢了!丢了啊……”

显然,贾母仍对宁国的失爵耿耿于怀,心头甚至生出一股怨怼,珩哥儿,你清高,你不要爵位!

但爵位是祖宗传下来的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鬼神之能

宁荣街,柳条儿胡同,贾珩将午时分,离了家,正要向着表兄董迁家而去,刚出柳条胡同儿,忽地迎面碰到一个头戴山字无纱黑帽,身穿织绣精美的飞鱼锦服,腰间按着一把雁翎刀的女子。

女子眉眼英秀,清丽、冰冷的雪颜上,面色幽幽,不苟言笑。

贾珩怔了下,拱手道:“原来是夏侯指挥。”

夏侯莹,是晋阳长公主的侍卫长,前日贾珩进宫面圣,向崇平帝进言,要调度关于辽东之战本末以及九边诸镇搜集而来的敌虏资料。

当日,崇平帝口谕一开,让夏侯莹予以协助。

夏侯莹官居锦衣卫指挥佥事,年岁二十出头,身量颇高,一张冰肌玉骨的面容,清霜有覆,明眸之中神色淡淡,道:“贾子钰,你向兵部调度资料,我已带来了一部分,你晚上慢慢看,晋阳殿下等下要我引你去府上,三国书稿已刊版印刷出成书,殿下还有一些疑惑向你请教。”

说着,递来了一个布包,内里显然装着从兵部职方司搜集而来的诸般东虏敌情。

贾珩道:“那我先将这些拿回家,我等下出门还有事儿,夏侯指挥可否和晋阳殿下说,等稍晚一些时间再过去。”

“需得多久?”夏侯莹问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一两个时辰吧,去一个朋友家。”

夏侯莹想了想,清声道:“你先回家放东西,我去换身衣裳,等下随你同去,最近京师不太平,殿下说最近几天,让我保护着你。”

先前,她听晋阳殿下说,有些人可能会对贾子钰不利,吩咐她最近盯防着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

他等下打算汇合了中午下值回家用饭的表兄董迁,去寻蔡权。

至于夏侯莹的提醒,终究是好意,既然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不过他想来,纵是四王八公集团对他再是恶意满满,也不至于在京师之地买凶杀人吧?

等贾珩放好东西,折返而回,见夏侯莹已经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男装,面如清玉,眸似星辰,只是英气眉眼掩藏不住一股锋锐之气,愣怔了下,拱手道:“夏侯指挥。”

夏侯莹面色淡淡,说道:“你去哪儿?离这远的话,我去找两匹马。”

“不远,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贾珩说道。

夏侯莹面色清冷地点了点头,道:“走吧。”

贾珩一时默然,向着表兄董迁家而去,等汇合了董迁,就向蔡权家走着。

董迁虽疑夏侯莹是何人,贾珩解释了下是一个朋友,董迁遂不再问。

蔡府之中,蔡权一见贾珩,面色激动,快步走到近前,拉过贾珩的手,说道:“珩兄弟,你可算是来了。”

他这两天提心吊胆,上官那边催他去率部剿寇的命令,催得越来越急,口气也愈发严厉,他只好借口军械未整,兵卒不齐拖延。

但这种拖延,再拖延几天,就要出大问题,那时“怯于战事,迟疑不前”的罪名压下来,轻则降职发落,重则军法从事。

贾珩道:“蔡兄,我这两天很是忙碌。”

“兄弟了解,了解。”蔡权笑着说着,就道:“快屋里请。”

等宾主落座,蔡权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夏侯莹,诧异道:“这位兄弟,看着好生面生。”

贾珩解释道:“一个朋友。”

夏侯莹冲蔡权点了点头,淡淡道:“唤我夏侯即可。”

蔡权笑了笑,唤了一声,心头虽疑,但也不好说什么。

董迁笑着打趣说道道:“赶紧先别说那些了,我和珩哥儿还没吃午饭呢,弄些酒菜来,你这刚升了官,可不能小气才是。”

蔡权笑道:“少不了你的。”

说着,就去吩咐一旁的老仆,向厨房传话。

贾珩目光沉静看着蔡权,问道:“蔡兄,这一日,我让你搜集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吧?”

“齐全了,兄弟,随我来。”蔡权说着,从高几案后,取出一沓薄册以及舆图,放在一张黑漆方桌之上,面色肃重道:“这是翠华山周围县城,这座山在秦岭深处,所以官军屡次捕剿,都劳而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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