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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32节

女子淡淡地说着,倒是没有什么情绪在其中,只是陈述着这些话而已。宁毅想想,耳听得城外的钟声隐约传来,笑了起来:“确实是……没什么用。而且听说高深武学都得从孩子练起,十多二十年,日日不缀方有成就,是这样吧?”

“你确已过了习武之龄。”

“遗憾。”宁毅笑了笑,“其实……在下好格物。”

“……格物?”

“嗯,就是穷究万物至理,然后推导利用,譬如说你用来清理伤口的酒精,经过了几次的冷却和蒸馏,目前只是很少一点的提取,但如果用来酿酒……”

时间不早,宁毅随意说些话,等待着时间的过去,里面的房间里,女子处理着身上的伤势,偶尔心不在焉地说一句话,她身上的衣裤毕竟已经全都是鲜血,此时脱下来扔在一边,白色的绷带绑住了胸口,一圈圈地绕过肩膀,甚至连大腿上,右足之上都缠了几圈,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那长袍披在了身上,她此时拿下了面纱,苍白的脸上神色虚弱,但依然警惕。

过得一阵,宁毅道:“太晚了,再不回去,家里人恐怕便要找来了。在下明早再来,姑娘受了伤,早些休息。”

宁毅等了片刻,那边没有回答,他熄灭了灯盏,准备往外走去,随后又道:“对了,那酒精灯若要熄灭,从旁边拿个罩子罩住火苗便行,若是用吹的,怕会爆炸。”说完,推门出去,再轻轻关上。

里面的房间门被轻轻拉开了,用手轻轻拉着那长袍,女子赤足无声地走出来,皱着眉头望向门边,随后再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往院子那边看了看,宁毅已经出了院门,不一会儿,马车行驶的声音响起,逐渐远去。

院子的草丛里传来虫鸣的声音,漫天星斗在这样的夜色下眨着眼睛,女子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回头望了望外面的这间房间,架子上各种各样的东西,瓶瓶罐罐,她先前醒来的时候只是从里面瞥了一眼,因此认为是道士炼丹之所,此时才看见房间里更多的东西。稍微空旷的地方几张桌子排成长列,古古怪怪的铁架子,奇怪的铁桶、管子,让人完全看不懂的仪器,一块黑色木板挂在尽头的墙壁上,白色的古怪符号,星光自窗棂照射进来,洒在桌上的书页与打开的宣纸本上,毛笔在笔架上哐哐当当地动着……

夜风从后方木门的开口间吹进来,吹动着她原本就有些乱的头发以及稍稍有些大的长袍,长袍之下隐隐显出了仅有绷带包裹的身形轮廓,女子反手关上了门,一路走回里间,抱着她的剑与双膝,蜷缩在床铺角落里睡着了……

◇◇◇◇

今晚应该不会忽然走掉……

马车驶向苏家侧门的路上,宁毅深吸了几口气,如此想着,随后笑了起来。

因为她没有衣服穿……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的伤势,宋宪这样的官员死掉,过不了多久,官兵就会在江宁的各处设卡,这样的重伤下,她暂时走不出去。

从这女人安排支使开宋宪亲卫的手法来看,她也不是傻蛋,多少懂得权衡,不至于会忽然犯傻。

要直接说出对武功感兴趣这件事,尺度有些难以拿捏,最主要的是如果以后再说,难免给人以整个谋划都是为这事而来的印象,这年月虽说重文轻武,但个人艺业,在社会上还是敝帚自珍的风气居多,更何况是那样的神功绝艺。他是过了年龄,但也不求什么一流高手,甚至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跑江湖或是上战场什么的。

这事情,首先说出来,然后以其它方面的元素尽量冲淡,反倒显得坦坦荡荡,只要这个坎能过,以后再提起来就是四平八稳。如果放在以后,引起对方不爽,人家真觉得欠你人情说不定也会觉得你在谋划她而敷衍你一顿。

明天要给人留个好印象,让她继续留下来……

来到武朝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去想着计划事情,感觉倒是与以前与人谈判拉订单或者推销创意的感觉差不多,首先要让人觉得自己诚恳。一路回家,从侧门穿过小道,远远地望过去,住着的小院中没有灯光,估计檀儿主仆也还没有回来,小婵不知道有没有睡下。他走到院子门口时,才看见了坐在中央凉亭里的少女。

整齐的刘海,碎花的白裙,少女坐在那儿不知想着什么事情,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给人以咬紧牙关的感觉,星星的光辉从天上洒下来了,照在少女专注的侧脸上。宁毅看了两秒钟,少女眼神动了动,随后朝这边望过来,站了起来。

夜风吹拂着裙摆,少女站在那儿怔怔地望过来,这不像是平日里裹着包包头的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婵,倒像是一个更成熟的,平日里总潜藏在背后的小婵,这样的感觉也持续了两秒钟。

“姑……”

第一个音节发出,已经带了些哽咽的气息,泪珠从少女的眼中滚落而下,她举起手去揩,陡然就已经哭了起来。

“姑爷……”

哭声之中,小婵从那边跑了过来,直接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几乎将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宁毅抱住她的后背,喃喃地叹了口气。

“回来了……”

“姑爷……你到底去哪里了啊……”

夜色下,哭泣的少女像是矮了一截,于是又变回以前那个小婵了……

第六十四章 铃铛明天见

叮当叮当的声音,清晨时分,婵儿娟儿往桌上摆好碗筷,盛了粥饭,随后在檀儿的吩咐下也在旁边坐下。清晨的光芒里,一家五口人坐在桌边吃早餐的情景。

昨晚苏檀儿与娟儿杏儿也回来的比较晚,婵儿哭过之后,与宁毅坐在凉亭里聊了一会儿心事,抹着眼泪絮絮叨叨。小丫头比较可怜,先是担心宁毅抛开自己去见什么狐媚子,然后看见外面乒乒乓乓地敲锣,担心姑爷会遇上什么意外,后来又担心起来,姑爷如果去见什么狐媚子,没带上自己,身上没钱……

“姑爷要是去了,没钱会让那些人瞧不起呢,其实啊,那些女人说是多好多好,都是装出来的,她们最势利了……”

小姑娘坐在凉亭里一边抹泪一边一本正经地担心他没钱丢了面子,宁毅心中温暖,安慰几句,两人在星光洒下的凉亭里说几句闲话,小婵也终于放下了些许心事。

苏檀儿昨天回来得晚,睡得不久,虽说这些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吃早餐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有些恹恹的,只是洗过了脸,强打精神而已,娟儿与杏儿也差不多。

“昨晚回城的时候被拦住,看见出城的检查得厉害,说是有朝廷命官遇刺,今天的花魁大赛,恐怕不能在白鹭洲那边开了,只是眼下还不知道会怎样安排……上午的赛龙舟……”

一面喝粥,苏檀儿一面惯例地说些事情,宁毅摇了摇头:“上午去睡一觉吧。”

“呃?”苏檀儿抬头看他。

“你,还有娟儿杏儿也是,上午睡一觉,院子里的事情交给婵儿。其余的,中午再说。”

“嗯嗯。”小婵连忙挺起胸膛,用力点了点头,“交给小婵,小姐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便听相公的。”苏檀儿笑着点了点头,那边娟儿杏儿也笑得开心:“谢谢姑爷。”

“只是相公上午怕是要一个人去看龙舟赛了……”

“不去看龙舟,我去学堂那边一趟。”

“今日不是不上课吗?”苏檀儿疑惑道。

“横竖无事,昨天有些想法,今日去做些试验,中午便回来了。”

随后说些乱七八糟的闲事,苏檀儿问问昨天的比赛,问问她未回之前城里发生的事情。事实上,除却睡眠未足的疲劳之外,苏檀儿与娟儿杏儿的情绪也有些不高,想来那边的技术突破再一次失败。不过这种事本身就是常态,十次中失败九次,等待最后那一次的成功也就够了,想来倒也不至于太过沮丧。

早餐之后苏檀儿与娟儿杏儿回房睡觉,宁毅告别小婵出来,驾着驸马府的马车绕往市集。今天正端午,街市之上热闹喜气,许多人聚往秦淮河边去看龙舟赛,街道两旁粽叶飘香。不过警戒的官兵也多,想来江宁府衙如今也蛮头疼的,遇上这样的节气很难做出扰民太多的行动,只能提高警惕与盘查,严格控制出入城的人口,先将刺客困在城里。

转往学堂那边的道路,行人便少了起来,但依然可以听到鞭炮锣鼓之声,路上与一名认识的附近住户打了个招呼,马车抵达租下的院门之后,宁毅从车上拿起一只包袱下来。一路进去院子、房间,推开里间的房门之后,才发现已然无人,他走进去看了看,注意几个小的蛛丝马迹,注意到昨晚关上的窗户此时却是打开的,随后关门退出去。

距离地面大概三四米高的房梁上,女子裹着长袍坐在那儿,低头看着宁毅关门的一幕,随后转身跳了下来,属于男性的长袍在风中展开了,衣服下缠着绷带的胴体,修长的双腿在空中展开一瞬,随后落在了地上,拉起长袍的衣襟裹住身体,依旧是白皙的小腿与裸足。她拿着长剑在旁边的架子上敲了一下。

听见声音,宁毅等待几秒钟才再度推开门,当的一下,剑柄在里面将门抵住了。他从开了的口子将包袱递进去,关门时,看见女子接过包袱的皓腕与隐约如寒霜般的侧脸。

“穿的衣服,吃的东西,中午和晚上的也已经准备了,只是这样的恐怕没什么营养,我会想办法弄些好的来,你现在受了伤,如果需要什么药物,也可以告诉我。放心,我会分开买,不会引人警惕,待会儿可以把你换下来的血衣,以及其它可能有麻烦的东西给我,我处理一下。”

里面沉默了一阵子:“你会处理?”

“略懂。”

他说着,去一边拿起凿子锤子之类的东西,在昨晚被长剑刺出一个缝隙的砖上敲了几下。里面立即传来反应,大概是在换衣服。

“你干什么!”

“这个太明显,一看就知道是利器刺的,稍微处理一下。”

敲敲打打地将缺口弄得不成形状,随后以煤油烧黑,打磨,再烧黑,几次之后,他敲了敲门,随后走入里间,在对面同样处理一番。房间里没人,昨晚撕下来的染血布条等物都摆在了桌子上的包袱里。

房梁上,女子一身浅绿色衣裤地坐在那儿,看着男子做完之后,似是检查了一下桌上的那些染血物品。这些东西除了外衣,还有一些是贴身隐私之物,一时间微感愠怒,随后却听得男子在下方说道:“抱歉,忘了给你买鞋,明天我会带过来。”然后拿了那包袱转身往外走。

愠怒的感觉倒是褪下去了。女子在房梁上缩了缩小腿,那裤管最多只到足踝,足踝往下纤足依旧赤裸,她下意识地伸手盖住足背,随后又放开了,在房梁上蜷缩起身子。

外间各种实验设备,其实就有宁毅专门砌起的火力相当足的炉子,里面烧得是煤,宁毅将染血的布片与一些细细碎碎的东西扔进去,不一会儿,便烧得一干二净,烧的时候随口说了几句有关外面官兵检查的事情,此后沉默着不再说话。

安静地在外面做自己的实验,调配溶液,或者在黑板上啪啪啪的写些乱七八糟的字符,瓷瓶被烧爆了一次,于是赶快收拾。外面阳光照射下来,并不是很热,院子里随风摆动的野生花草,端午热闹的响动远远的传来没有断过,这小院之中,安静的气息却愈发明显了。陆红提抱着她的剑坐在床上,拿着宁毅送来的肉包子在吃,偶尔会透过那稍微弄大了一些的空隙,微微疑惑地望着这边的古怪实验,男子神情专注,偶尔拿着毛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一些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推开了院门,细细碎碎的脚步,倒不是什么大人,她收拾东西,再度跃上横梁,屏息凝听。那边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姑爷,我过来了!”

是个小丫鬟,很开心的样子。

“当心那边,可能有碎瓷片,桌上的水最好也别碰。”

“嗯嗯,知道了……”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杏儿姐已经醒来了,就让我出来找姑爷。对了对了,姑爷,我在路上买了两个铃铛,你看,我把它挂在外面好不好?”

“去挂吧。”

“嗯。”

叮铃的声音清脆悦耳,偶尔传来,小丫头似乎是搬着椅子出去了,在门外的屋檐下挂铃铛。

“姑爷,我过来的时候看见街上好多兵,大家都在议论昨天的刺客呢,说她好厉害,你有没有听说?”

“听说了啊。”

“嗯?姑爷听见怎么说的啊?听说是个女刺客哦,那不是跟元夕那个女贼一样?”

“确实听说是女刺客,过来的时候还听见有人昨晚亲眼目睹了呢,绘声绘色的……”男子随口说着,“说那女刺客身手高强,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手拿一把金丝大环刀,一路从朱雀街杀到长业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都尉宋宪呢,使的是一套佛门武学,叫做如来神掌,本来已臻化境,但那女子的惊天一刀更加厉害,两人拼了一百二十招,不分胜负……”

小丫头笑起来:“才没有,姑爷又乱说,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那不是个方块了吗?”

“腰围是指圆的那一圈,所以说起来应该是个柱子形,柱子形的女刺客拿一把金丝大环刀,多厉害。”

“金丝大环刀是什么样子的啊?”

“呃,可能就是家里唐护院拿的那种,上面有几个圈,能叮叮当当响的……”

“……姑爷说故事吧。”

“哪能整天都有故事听。”

“哦……”

“好吧……从前,很久很久以前呢,有个书生,叫做宁采臣的,话说他考试落了榜,回到家中,接了份替人收账的生意……”

一缕缕的光芒从瓦屋的屋顶上射进来,女子抱着她的剑,靠在房梁上坐着,看着这些光,听外面传来的声音,小丫头在院子的花草间小小地忙碌一阵,摘几朵野花,那男子一边做着古怪的实验,一边说着那古古怪怪的故事,这个上午静谧异常。

到得中午时分,两人才终于要走了,大抵是说着要去看龙舟赛,要与家人去看花魁赛,外面的火焰熄灭下来,东西被一样样的收拾摆放好,房门打开,又关上。

“铃铛真漂亮。”

“我买的呢。”

“好吧好吧……”两人的声音远去,随后男子随意的声音传来,“铃铛明天见。”

小丫头也回头说了一声:“铃铛、明天见。”

院门终于关上了,马车离去,女子静静地走出来,看挂在屋檐下的一对风铃,远出端午节热闹的声音传来时,女子想着那名叫《倩女幽魂》的光怪陆离的故事。比起那些说书人说的演艺,这个故事好听得多了。

结尾的还没说完呢……

五月初五的中午时分,陆红提站在那屋檐下吃着冷掉的肉包子,听风铃声传来,心头淡淡地想着……

第六十五章 游戏光景

“……据闻当年二月,辽国‘春捺钵’节,所有的部落首领参与耶律延禧主持之‘头鱼宴’,当时完颜阿骨打站出来要求耶律延禧归还阿疏一地,耶律延禧不予理会。后宴会至高潮,耶律延禧命令各头领歌舞助兴,完颜阿骨打也是一动不动,答曰不会。耶律延禧大怒,当场几乎拔刀杀了那完颜阿骨打,如今完颜阿骨打正当盛年,野心勃勃,金辽两国大战,必是不死不休之局,我大武当居中渔利,权衡两方局势。照我看,一旦战事爆发,我朝军队,首先当示以弱势,随后先取瀛洲……”

同样是端午节的正午,江边的酒楼之上,顾燕桢正与几位同伴聊着天。下方依然是各种喜庆的景象,酒楼上人来人往,几人拿碗筷盘子在桌上摆些阵势,议论许久。

“想不到燕桢于军略也有如此造诣,佩服,佩服。”几名同伴中,有一名乃是军队中的小官,此时拱手笑道,随后几人中又有人拍了拍手:“何止军略,燕桢不仅机智过人,而且智勇双全,据闻他此次上京途中曾遇上匪盗,被燕桢巧计逃脱,随后搬来救兵将那帮匪寇一网成擒,在下听说,委实神往啊。”

“真有此事?”有人瞪大了眼睛。

“呵呵,只是机缘巧合,适逢其会。”顾燕桢笑了笑,“不过,在下一直觉得,文武二者,一张一弛,当今这天下局势,当两者皆修,这次去了乐平,若几年后能有成绩,在下甚至想投笔从戎,效班超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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