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49节
嘉昭帝知道贾琮对西洋火器十分熟悉,还能解释为其人才智出众,兼多奇思妙想,在金陵又有用火器围剿东瀛浪人的经历。
却不知他对西人格物杂学也如此了解。
在收到奏疏后,就将他传入宫中,询问他是何处知晓此类见闻。
据贾琮说他上次去金陵办差,官船曾在宝应县停靠,他曾下船到宝应县抓药,偶然遇到一名叫德尔罗的西夷传教士。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德尔罗此人十分博学,尤其通晓西方格物杂学,自己所列的西夷格物分类之法,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贾琮言与德尔罗交谈之后,思索西夷格物之学,与道家黄老之术、墨家机关之法有相通之处,求同存异之下,于强国方略必大有益处。
这才有了此份奏疏上的建言想法。
嘉昭帝历来思虑过重,不会只听贾琮一面之词,事后自然让中车司查探一番。
因当日贾琮和秦业去金陵乘坐的官船上,就安排有中车司密探。
查询中车司记录案牍之后,发现贾琮确实在宝应县上岸,呆了二三个时辰,原因是给生病的丫鬟抓药。
只是那密探记录了贾琮动向,当时只认为是小事,却不可能跟踪他上岸,他是否曾遇到个名叫德尔罗的西夷传教士,根本无从查询。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任何谎话,如果前面一半是真的,就非常容易取信他人,而且还是后面一半无从考证。
而贾琮这一份奏疏,在朝堂上再次引起风波。
恪守祖制的旧党官员,纷纷上书称弱冠之子,妄言朝政,引西洋奇淫技巧,败坏士民风气云云。
而太常寺少卿郑俨、礼部尚书郭佑昌等文官,见贾琮如此出众的文华种子,不在文官路途上生发,整日沉迷于匠业之务,不免有些失望。
或许这也是圣上希望的样子吧。
贾琮这一份奏疏,虽弹劾反对言论不断,但嘉昭帝却在三日后下诏,神京工部协调金陵留都衙门依奏办理。
……
只是事后贾琮回想此事,心中总有些不寒而栗。
嘉昭帝城府深沉,猜忌心极重,而且心细如发,居然会问自己从何处得知西夷格物之法。
而在外人眼里,自己是荣国子弟,门庭深重,的确很少有知道这些东西的机会。
当日在去往金陵的官船上,如果不是五儿受了风寒生病,自己又恰巧在宝应上岸抓药,这才正好被他拿来搪塞应付。
不然皇帝突然问起此事,他真不知道怎么敷衍过去。
他在宝应县登岸,当时船上很多人都知道,嘉昭帝只要遣人一问便知,想来应该可以遮掩过去。
那份奏疏引起的反应,还有他的家世背景。
如果被污生而知之,几乎等同妖物祸国。
只是从此以后,他在言行上愈发谨慎,并由此触类旁通,想起秀娘香铺隐含的风险。
……
城西,一所独门单进的小院,这里有一间正屋,两侧四间厢房,还有一个带柴房的厨房。
曲泓秀带着贾琮进门后,就看到满院子的孩子,只是个个都面黄肌瘦,年龄都在八到十岁之间,甚至还有几个走路蹒跚的幼童。
“我按你的意思,在逃荒的灾民中挑选了这些孤儿,一共十七人,原先都是清白人家出身,也都很聪明懂事。
院子里雇了两个妇人,也是从灾民中选的失寡之人,照顾这些孩子日常起居。”
去岁两淮之地先是出现蝗灾,田舍之间一片狼藉,而开年之后,雨水寡淡之极,又是延续数月的春旱,导致饿殍无数,灾民四处逃荒。
神京西城郊外,就聚集了数千逃荒的灾民,自搭草屋苟活,入岁残冬,因天气寒冷,常常一夜就冻死几十人。
官府是万不敢放这些灾民入城的,虽然时时在城外施粥水,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曲泓秀依着贾琮的意思,在灾民中收养的这些孤儿,不是亲人都死于困顿饿殍,就是不幸走失。
这些孤儿留在城外,不是饿死,就是成为他人的口粮。
只是将他们带入城中也不容易,需要在官府登记发卖,确定有人抚养才能带入城中。
贾琮看着满院子的孩子,说道:“先养一个月吧,等身体再壮实些,我会请人教授识字算术,如有文华之资,将来也可放出去读诗书。”
曲泓秀好奇问道:“养活这些孤儿,自然也是好事,只是怎么突然想到要做这事,还要教他们识字算术。”
贾琮若有所思说道:“前日我遇到一件事,让我想了很多,自从香铺开始贩卖东瀛水玉香水,生意越来越红火,已经开始引人觊觎。
上次你不是说有人企图在香铺入股分销,而且还有胁迫的意思,不外乎是见财起意,意图侵吞罢了,这样的事以后怕少不了。
历来商贾要想长久立足,不为外人觊觎,不外乎三等,一等为内务皇商、中等为权贵庇护之私产,下等为市井中素有民望。
如今我们根基尚浅,哪怕是下等之法,如今只怕也做不了太多,不过总要做一些的。
况且这些孩子身家清白,这个年纪容易教养,眼下就要在金陵开设分铺,将来生意做大了,这些孩子能有大用,也让他们有了自己的生计。”
贾琮突然又说道:“秀娘香铺如今在神京闻名,将来总会有人注意到你,伱在德州的身份妥当吗?”
贾琮因为还是荣国府子弟,又未分家立户,并不方便拥有产业,曲泓秀才是秀娘香铺的大掌柜。
曲泓秀说道:“三年前我在你那所院子住下,便不再想过以前的日子,这几年往返德州几次,于出身来历下了些功夫。
当年德州分舵出事,我也是刚出师不久,门中认识我的人不多,周君兴围剿德州分舵,知晓我身份的人都死在刀兵之中。
外人只知我是德州一名伤残镖师之女,我父亲在我十四岁那年过世,德州官府户籍皆能查证,你不用担心。”
听了这话,贾琮松了一口气,这几年两人关系亲密,在贾琮心中,早就将她看得极重。
两人似乎淡忘了过去,很少去谈隐门的话题,如今听她这一番话,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放了下来。
第223章 造衅早开端
贾琮从曲泓秀那里回来,坐马车进了荣国府后街,准备从后角门回清芷斋。
却见梨香院临街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两人,其中一个相貌俊美的男子,他从未见过,另外一个却是贾蓉。
两人形状亲密暧昧,看得他有些恶心,去年就曾见过贾蓉和那刘玉儿鬼混,如今还是一样形状。
这时那贾蓉却看到了他,似乎被贾琮看到刚才形状,脸上有些尴尬,正要和贾琮打招呼,却见贾琮头也不回进了后角门。
贾琮进门前,对跟在身后的江流说道:“你去打听一下,刚才和贾蓉在一起的谁,是什么来历。”
等他回到清芷斋,却见正房的走廊上,放着粗长粉脆的鲜藕,还有个头极大的西瓜,大暑天的看着也新鲜。
进了正屋,见宝钗正在和芷芍说话。
贾琮笑问:“今儿宝姐姐怎么有空来。”
宝钗脸色有些微红,她今天穿了件镶边黄色对襟褙子,内里一件茶白色抹胸,一条兰花刺绣长裙,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清艳夺目。
“我们家古董行的程日新,不知哪里弄来的,这些个头极大的西瓜和鲜藕,我看着稀罕,便送些给你尝鲜。”
其实今天薛蟠还请了朋友来吃酒,也请了宝玉,这些日子,宝玉常到梨香院找她说话,宝钗怕他今日过来又有话说。
自从那金玉良缘的话头传遍,宝钗对宝玉就起了忌惮,生怕走近了招惹闲话,所以今日才躲出了梨香院。
贾琮笑道:“这鲜藕看着是上好的,等下我让厨房做了出来,给姐姐也送一些过去,就算借花献佛了。”
宝钗见他脸上虽然都是笑意,但深如秋潭般的双眸,只是平静淡然,毫无波澜,看着让人有些失望。
昨日她在黛玉房外,可是听到他们两个无忌的说笑,听得让人羡慕,他和林妹妹说话时,定不会是这样的眼神。
……
等到了晚间,二门外的婆子来传话,说三爷的小厮在门外,办了事情来回禀。
贾琮出了后角门,见江流已等在那里。
“三爷,我下午一直等在后街,正遇上隔壁酒楼送菜的厨子,他说今天薛家少爷请了朋友来吃酒。
我又等到他们酒席散了,出门的时候,那个和贾蓉在一起的男子,我听宝二爷叫他琪官。”
贾琮心中一动:琪官不就是蒋雨函吗,忠顺亲王府里唱小旦的戏子。
江流又继续说道:“后来我见那琪官和贾蓉上了同一辆马车,心中奇怪,便一路跟了过去。”
“后来见他们去了东郊紫檀堡的一座宅子,然后很久都没出来,看样子那里定是贾蓉或者琪官置办的宅子。”
贾琮听了心中有些恍然,红楼之中出现过忠顺亲王府,派人到荣国府向宝玉询问琪官的下落。
来人说是琪官长久不归王府,而忠顺亲王是一时少不得这个人,其中暧昧可想而知,无非是断,袖luan童之流。
而宝玉说琪官独自在东郊城外置办了私宅,王府的人竟不知道,还要到荣国府来问。
如今算是破了案了,原来这琪官在东郊城外置办私宅,竟与贾蓉有关,甚至这宅子可能就是贾蓉置办的,多半是两人私会之地。
或许宝玉也知道根底,不说破罢了,哪怕是宝玉这样的,大都对这些事也是习以为常。
那琪官可是忠顺亲王的人,而忠顺亲王对贾家一贯颇有敌意,至于出于什么原因,贾琮不得而知,总之双方交恶就是了。
当初贾蓉和刘玉儿厮混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招惹忠顺亲王的人,这不是给自己肇祸吗,造衅开端始在宁,还真没说错。
……
宁国府,从绿堂。
“老爷,那家铺子我让人去谈了几次,事情都没成,对方也不留一点余地,怕是难以善了。”
管家赖二看着脸色阴沉贾珍,心里一阵提心吊胆。
作为东府的管家,他最清楚这几年东府内囊渐空,老爷的日子过得没以前那么舒坦,脾气也越发怪异。
老爷和大爷都是享受的性子,不知经营积蓄,家中的产业不仅没增长,这两年就还丢出去几个店铺。
神京金陵的店铺田产,一年到头的进账还不到二万两,加上一些火耗贪墨,又少了四五千了。
加上大周北边气候反常,管着东府八九处田庄的乌进孝,过年送来的收成顶天就五千两。
宁国府一年到头总进账不到两万两,府上又养了这么多人,老爷和大爷又是花天酒地的性子。
没见有攒下来,倒是亏空出不少。
上次大爷娶亲,老爷甚至还和荣国府借支了三千两,手头银子紧,却还要摆排场,也不知是给谁看的。
所以这一年光景,老爷都挖空心思,找赚银子的门路。
今春,不知老爷从哪里得了几瓶古怪的香水。
又不知从哪里听说,西城一家开了几年的香铺子,手里有造香水的秘方,极能赚银子。
又找行家暗中盘算,那铺子自从出卖那种东瀛水玉香水,再加上其他次等香物,一月除了火耗,纯利竟有就有三四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