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259节
四年前,嘉昭帝有意启用处于半废弃的推事院,又将周君兴从德州参军任上,调任推事院事一职。
当年先皇之时,推事院初立,职权在三司之外,稽查秘案要案,皇权特许,无孔不入。
嘉昭帝初登大宝时,根基浅薄,内有吴王余党肘制,外有隐门余孽生乱,嘉昭帝为稳定局面,曾重用推事院扫平障碍。
推事院虽给皇帝立下奇功,但行事酷烈,不知多少文臣武将,死在推事院的手中,那时推事院三字,在神京可止小儿夜啼。
后来嘉昭帝坐稳龙位,朝堂百官对推事院之祸,隐惧极深,官衙串联,朋党交合,联名上奏取缔。
嘉昭帝为平息内外纷议,且此时推事院已得毕功,到了该收刀入鞘之时。
于是推事院缉案、刑审、谍情等权柄被三司、五军都督府、兵部等瓜分。
推事院成了被拔掉爪牙的癞皮狗,长达六七年时间,变成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闲散衙门。
可是,等到嘉昭帝登基十年,帝位已稳如泰山,宇内臣服,圣心可称量天下。
于是,推行新政,富国强兵,超迈先王,成立嘉昭帝心中炽烈之志。
重启推事院,便成了他施政保障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自从周君兴坐上推事院事的位置,便不遗余力在神京各官衙安插耳目,收罗人才,培植心腹。
虽这几年推事院稳扎稳打,并未露出当年凶戾之气,但在嘉昭帝的支持之下,其实力已与日俱升。
不管是当年协同大理寺,同下金陵处理水监司大案善后,整顿梳理金陵陪都官场。
还是为推行新政实施,一夜之间缉拿定罪五名四品以上高官,震慑朝廷内外抨击抵触新政的旧党官绅。
都显示出推事院已再显峥嵘,显示出极强的执行力和杀伤力。
那些曾历两朝风云的朝野老臣故旧,似乎又从这个几度起伏的凶戾衙门,闻到了似曾相识的血腥味。
……
如今大理寺下金陵缉拿周正阳失利,重要信息泄密已昭然若揭,五军都督府已勾起嘉昭帝疑虑。
大理寺卿韦观繇、大理寺左寺正杨宏斌,虽然能洗去嫌疑。
但是周素卿的供词消息,首发之地是在大理寺,谁能保证大理寺中其他人员没有嫌疑!
在这件事情上,大理寺自身蒙诟,其侦刑之权,已失先机。
不管是顾延魁,还是韦观繇,他们都深知,嘉昭帝此时传召周君兴一同入宫。
那便是要动用第三方推事院之利,侦缉五军都督府和大理寺的泄密之事。
这也是嘉昭帝向朝堂内外昭告。
沉寂许久的推事院,将会重新从三法司手中夺回曾被瓜分的的缉案、刑审之权!
嘉昭帝为政一向善于借力打力,这次大理寺和五军都督府缉拿周正阳失败,却成了推事院重新崛起的契机。
不管是顾延魁,还是韦观繇,心中都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
第358章 芳情心自许
居德坊,伯爵府。
自从贾琮得知大理寺在金陵抓捕周正阳未果,他便对最近朝堂动向多了留意。
今日正好是官衙休沐之日,一大早晴雯在二门口,取来个传递进来的信封,送到贾琮的书房。
这个信封是秀娘香铺伙计刘平送来的。
贾琮和曲泓秀在神京收养的那批孤儿,现在被迁移到城西一家鑫春号自办的私塾里。
如今鑫春号在江南根基渐稳,银流收益不单单局限于神京一地,要自办一所规格完整的私塾,自然不在话下。
私塾还请了落第学子和西夷教堂教士,分别教授这些孤儿必要的识字、算术、格物等学识技能。
在这些男女孤儿满十三岁后,贾琮便会安排他们进入秀娘香铺,或鑫春街女舍打工磨练。
在劳作过程中发现其中资质出众者,还会进行重点培养,资质寻常的也会让他们习得充足的生存技能。
信封里十几张写满文字的纸张,记录的都是最近秀娘香铺和鑫春女舍中,流传的各种市井信息。
这些是贾琮给私塾里打工的孩子,布置的独特课业,他和几位教授孩子识字的学子解释,这叫“写日记”。
记录发生在身边的事,以及身边听到的话,可以用来锻炼孩子的思维与写字行文能力。
贾琮是雍州乡试解元,词名播于天下的俊彦,身上文华光环耀眼,这几个教授学子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甚至对私塾打工孩子的课业,很是尽心督促,评讲优劣,通过一段时间磨合,这些日记课业记叙规整和准确,得到很大程度提高。
贾琮将信封中的每一张日记,都详细阅读,并把其中觉得重要之处,都做了勾画和摘录。
他通过日常在兵部观政所见所闻,在工部火器司和工部同僚的接触言谈,加上这些市井打工少年男女的日记记录。
给他提供了一个尽可能立体完整的信息源,相互推演之下,也让对想要了解的东西,具备更立体和深入的认知。
……
从飞羽传来的信件内容,周正阳在杨宏斌到达金陵之前,便已安排后路出逃。
唯一的理由,就是在杨宏斌抵达金陵之前,拘捕周正阳的消息,就已提前从神京方面泄露至金陵。
既然他能想得到这层,谋算深沉的嘉昭帝自然也会想到,而预知抓捕信息的相关官衙,只怕都难逃嫌疑。
大理寺杨宏斌在金陵办案失利,以嘉昭帝的处事风格,必定会加派得力之人,再下金陵亡羊补牢。
但是天子脚下,帝王卧榻,竟然有人勾连内外,偷传信息,干扰朝政,藏污纵恶,这已触及到皇帝敏感的神经。
如果不予以彻查清除,绝没后患,以后人人都这般行事,大周国都尊严何在,牧守万民的帝王威严何存。
这些年贾琮与嘉昭帝多有接触,对这位九五之尊逻辑缜密、治事凌厉的风格,深有体会。
在他对侦缉金陵大案加力之前,必要先将神京泄露信息的渠道清理干净,不然再派多少人去金陵,多半也是一场竹篮打水。
而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也印证了贾琮的推测。
自从上次嘉昭帝颁布降减官绅免税田、按田赋税等新政,并遭到朝野内外旧党官纷起抵触。
推事院解君王之忧,以迅猛之势,在一夜之间,缉捕落罪五名四品以上旧党官员,威慑朝野,为新政施行扫平障碍。
而就在贾琮收到金陵飞羽传信几天之后,推事院又一次在神京掀起偌大波澜。
当日大理寺参与审讯周素卿的四名狱卒、一名大理评事、一名刑录官、三名文牍典籍官都遭到推事院羁押审讯。
五军都督府中接触大理寺供状信息的十一名官吏,也先后被推事院缉拿问询。
连贵为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之职,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被请到推事院整夜问询,两日不归,颜面扫地。
在打工孩子记录的市井传闻中,两名五军都督府涉案小吏,死于推事院的酷刑中,一名大理寺官吏被入罪,其家被查抄,家人被牵连羁押。
一切的迹象说明,推事院似乎抓住了某些头绪。
整个神京城风波暗涌,忧恐从生,谣言四起。
推事院这个曾可止神京小儿野啼的名字,再一次以赫赫之势,进入人们的视野之中。
……
曲泓秀和可卿会不远千里,特地将此事用飞羽传信,贾琮自然能明白她们的深意。
以嘉昭帝的处事章法,一旦将神京信息泄密渠道,梳理清洗完毕,下一步就会派出得力之人,再入金陵对丢失的线索亡羊补牢。
当年他是侦破金陵水监司大案的首功之人,对整个案件的始末,以及牵扯其中各方势力,都算得上知之甚详。
而且,他因在辽东建功,被皇帝封爵赐,正处在圣眷正隆之时。
极有可能会成为皇帝可调遣的目标人物,曲泓秀和秦可卿身在金陵,就是隐约猜到这种可能,才会给自己飞羽传信。
二年前贾琮只是个八品散职的秀才,根基浅薄,在荣国贾家地位也颇有些尴尬。
因此在邹怀义伏法之后,他便借为宪孝皇太后抄经祈福的名义,及时从水监司大案中抽身,以免受到过多牵连。
因那时他便隐约意识到,邹怀义不是这起惊天大案真正幕后,而那些深浅未知的黑暗,不是一个小秀才能妄自触碰的。
两年多的时间,他的身份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在辽东立下惊人战功,还被封世袭伯爵,有了更多的自保之力。
虽然即便如此,他也不愿主动去触碰水监司大案的后续根底。
因为两年前伏法首犯是金陵卫水监司千户邹怀义,如果他的背后另有内幕主谋,十有八九,也会是涉及军方实权人物。
历来只要涉及军力军权的大案,必定是如履薄冰凶险之事,没有十分必要的情况下,不去轻易触碰,才是上上之选。
不过,按贾琮度量盘算,皇帝封自己世袭罔替伯爵之位,既然恩遇以重,自然任事以难,有些事不是自己想躲清闲,就能躲得了的。
……
荣国府,东路院。
那日邢夫人让金文翔两口子去说和亲事,时间没过两天,邢夫人便叫金文翔媳妇过去回话。
金文翔家的是个精于算计的女人,自然不敢说鸳鸯已断然拒绝亲事,因为这事一旦说了,可就把大老爷和大太太得罪狠了。
以后他们两口子就不好在府上立足了。
虽说如今他们在老太太房里当差,但老太太已上了春秋,荫护不了他们金家一辈子。
她更不敢和邢夫人说,鸳鸯给贾琮做鞋的事,因鸳鸯是老太太房里丫鬟,和贾琮根本没瓜葛,贸然给一个爷们做鞋,说起来太过暧昧。
他们两口就是靠着鸳鸯,才在府上谋了好差事,要是鸳鸯在府上败了名声,对她们两夫妻都没好处。
所以当邢夫人问起此事,金文翔家的只是支吾着含糊说了,只是说鸳鸯年轻脸皮薄,说到亲事有些害羞,总要等再劝说。
邢夫人也是经过世故的,金文翔家的虽没有明说,但她也听出其中意思,那鸳鸯对这门亲事竟有些不情愿。
以邢夫人的肚量和思路,实在想不出一个家生的奴才丫鬟,居然会拒绝做姨娘主子。
邢夫人思来想去也不得章法,但鸳鸯身上担着老太太的私房银箱,那可是他们夫妇最眼热的东西,因此这事却不能就这样罢休了。
于是将事情和贾赦说了,那贾赦便暴跳如雷起来。
他生性荒淫好色,但这几年发白体衰,渐渐力不从心,但色心炙热却半分不减。
肝烈肾虚,内外交困,疑心暗鬼,愈发变得敏感忌讳,最容不得被女人轻视。
在他想来鸳鸯自持青春窈窕,定是鄙视嫌弃他已经老了,因此哪怕得了做姨娘的恩典,也不愿屈就于自己。
贾赦便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羞辱,却又不好说出口,生出满腔愤怒狂热,愈发不愿就此了局,定要强扭了鸳鸯这口嫩瓜。
他觉得自己贵为贾家族长,堂堂荣国承爵人,想弄一个丫头片子,还给她长脸了,居然敢这般推三阻四。
于是让人把金文翔叫来,对他说道:“你去告诉你妹子,她大概是仗着老太太疼爱,想将来聘给别人做正头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