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怪谈 第314节
祖珽缓缓抬起头来,偷偷看着坐在上位的男人。
刘桃子点点头,“你说。”
祖珽大喜过望,他猛地抬起头来,挺直了身子,“将军,这第一个策略,便是讨贼自保之策!”
“当下将军之所以能在边塞获得如此权势,都是因为西面的伪周与北面的突厥势大,庙堂对他们很是忌惮。”
“将军若要扩大势力,就得不断出击,主动去讨伐这些贼人,伪周的兵力大多分布在南边,塞外只留下了戍镇兵,没有太过在意,如沃野等重镇,驻守的将士不超过四五千,而很多将领都是宇文护的亲信,不懂得战事,将军要击败他们,并不困难。”
“一来收取这些土地为自己所用,伪周边塞诸镇,是能耕作的肥沃土地,当初斛律光领兵攻下金河,白马,翼城等地,周人并不重视,也没有想派兵要回。”
“二来是频繁的交战,庙堂便不会急着对付将军,若是将军在边塞取得战功,开疆扩土,一心与外贼交战,那皇帝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左右之人,不会像现在这般整日想着如何除掉您。”
“此谓讨贼自保之策,壮大己身,从庙堂乱政里脱身。”
“这第二个策略,便是挟持幼主,把持庙堂。”
“高湛好吃酒,身体很差,需要吃药才能维持,他未必能活过三十,而他的孩子都很年幼。”
“他为人残暴,疑心很重,一旦发现将军不是威胁,他就会一一去处置那些跟随他的人,就是大行皇帝的太子高百年,也未必能脱身。”
“当下庙堂群臣,都觉得高湛能做大事,都愿意跟随他,不过,我看高湛是个不能成事的烂人,只需要两三年,群臣就能明白这一点,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自然也不会铁了心的跟随。”
“而到那个时候,将军讨伐外贼多年,麾下城池极多,粮食不少,将士们都是百战精锐,庙堂里的将军们却不知还剩下多少,一落一涨,局势大变!”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联络朝中的贤人,拥立前太子为帝,除掉高湛以及左右亲信!”
“庙堂政务皆入将军之手,将军只要不效仿高湛,多行仁政,安抚好群臣猛将,以大将军的身份来治理天下,朝政暂时交给高浟来打理,则天下归心!!”
“第三个策略,便是败周称帝之策。”
“周的宇文护并不疯癫,可这个人,私心太重,又没有相应的能力,他为人多疑,弑杀君王,周内反对他的人许多,等将军执掌了大权,就可以趁着他们内部混乱的时候,出兵讨伐,我们从边塞出兵,绕开对方防守最坚固的地方,不需要将伪周灭亡,只要将他们打跑,占据潼关以内的地方,让他们无力再出兵讨伐即可。”
“这个时候,将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称帝,坐拥天下,以贤人为相,以猛士为将,励精图治。”
“第四个策略,就是灭周亡陈之策。”
“我们聚集军队,先去进攻伪周,最好能收服他们麾下的将军谋臣为我们所用,而后,顺着荆水灭亡伪陈,天下一统,开辟盛世!!”
“将军!!”
“我愿为王先驱!!”
第222章 目的与手段
狭小的书房内,祖珽正色,跪坐在案前,手轻轻叩打着面前的木案。
奴仆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就抬头来看他。
他很久都没有见过家主如此肃穆的模样了,哪怕是先前被陛下召见,提拔的时候,他都是一脸的惬意,他总是如此,笑呵呵的,似乎什么事都不足以让他忧愁。
可此刻,他却格外的认真肃穆。
奴仆低声问道:“家主,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祖珽瞥了他一眼,“回哪里去?”
“我以母亲病重为由,逃离了邺城,皇帝得知这件事,定要杀我。”
奴仆又说道:“我们就回范阳老家,偷偷藏起来”
“呵,当下已经没有其他的退路,我知道你嫌弃这里多风沙,又冷又破,可人一旦决定要成就大事,就必须要经历这些,除却那生来就有皇位可以继承的,谁又能逃得过呢?”
奴仆满脸的惆怅,“那位刘将军没有认可您的大策,我们又回不去,那往后可要怎么办呢”
祖珽听他这么说,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他并非是没有认可,只是没有那么重视而已。”
“我的策略是没有问题的,虽有瑕疵,可主公所缺的就是这个,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可以作为往后行事的纲领,都是顺势而为,在地位卑贱,追随者不多的时候,尚且可以这么做事,可要夺取天下,岂能随波逐流,顺势而为呢?总得有个战略来推动往后的诸事。”
“有了一个战略傍身,往后继续细化,徐徐图之,方能成就大业。”
“那将军为什么不重视呢?”
奴仆再次开口询问。
祖珽当即哑火。
他轻轻抚摸着胡须,皱起了眉头,对啊,为什么呢?
想要成就大业,没有比他这战略更好的了,他来之前就查看过了,刘桃子身边根本就没有能为他出一个大战略的人,大多都是些基层出来的年轻人,能做事,却不能主事,眼界还没达到那一步。
按理来说,刘桃子不该如此轻视啊。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祖珽再次陷入了沉思。
奴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又不敢开口打断,祖珽忽侧头,看着奴仆那小眼睛,有些心烦意乱,“勿要在这里盯着我看了,去买些东西来,备好家用,往后我们可能就要在此处待着了。”
奴仆不敢反对,赶忙起身称是,转身离开。
祖珽依旧是坐在书房内,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奴仆走出了书房,来到了一处简陋的小院。
院落里有那些跟随而来的亲信们,此刻,他们大多聚在一起,不知谈论着什么,奴仆挥了挥手,叫出了其中几个,就带着他们走出了院子。
他们并未住在武川城内,而是被安排在了城外的一处乡中。
这已经是武川周围最大的乡了,隐隐有点小城的意思,内外的道路平坦,左右的房屋高大,还有巡视的士卒。
奴仆左右打量,终于是客客气气的拦住了一行巡视的士卒们。
这些士卒从发饰来看,俨然是汉人,不过步伐整齐,比寻常的郡县兵又强出不少。
老奴笑着说道:“打扰诸君了,便是想要请教,这附近的市在何处?”
那几个士卒听闻,忽笑了起来。
为首者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士卒们顿时不敢再笑。
这为首者跟其余士卒们有着明显的差距,硬要说,就像是晋阳兵跟地方军的区别,无论身高,还是体魄,或者是眼神,都完全不同。
那人操着一口博陵那边的口音,说道:“这里所居住的都是民夫,衣食用度都是将军府分发,没有市。”
“武川那边的市,只许军户们进去,外来者是不能去的。”
“你要是买所需,得往南边走,到北恒或北朔,那边就能买到.”
老奴惊呆了,他问道:“那最近的市在何处呢?”
军士将他拉过来,指着远处的道路,“从这一路往前走,勿要拐弯,就这么直走,走个二十里.”
“二十里??”
老奴抿了抿嘴,还是朝着军士行礼拜谢,这才领着众人往前。
那军士提醒道:“记得备好过所,不然沿路是要被扣住的,还要担心北面的路,最近突厥的骑兵常常出现在那里.”
老奴顿时停下脚步,脸色纠结,迟疑了片刻,还是骑马离开了此处。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漆黑,老奴方才领着这些人回到了府内。
他赶忙去拜见祖珽。
祖珽一脸的恼怒,“整整一天都不曾见到你,我还以为你跑去邺城告发我了!”
书房内格外的凌乱,祖珽那些带来的书籍,此刻都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祖珽的头发也有些乱,看得出,他的心情着实不太好。
老奴满脸的委屈,他赶忙诉苦:
“家主,市太远了啊!”
“而且这里的市根本就没有多少商贾!要买东西还得出长城,去塞外买!”
“商贾们跑到那边去做生意。”
“东西又少又贵,一个破碗他们敢卖千钱!简直就是失心疯了!!”
祖珽听着老奴的哭诉,忽然间,他眼前一亮。
他来回的走动了起来,如此走了几步,再次停下了脚步,“准备车!我要前往武川!!”
“啊??”
老奴是不敢劝阻的,家主的想法向来是多变的。
很快,马车匆匆出发,前往武川。
好在武川多是军户,骑士斥候往来频繁,没有宵禁闭城的说法,祖珽就这么再次来到了官署门口,请求官吏为自己禀告。
祖珽第二次见到了刘桃子。
刘桃子还不曾休息,他还是坐在那熟悉的屋子里,他面前摆放着烛火,烛火摇曳,透过烛火的光芒,能看到他面前摆放着许多的舆图,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各个戍镇的防御部署,祖珽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记住了。
“将军!!”
刘桃子还是那冷漠平淡的模样,“你又有什么事?”
祖珽仰起头来,“将军,我在城外安家,想要买些东西来家用,却发现,市距离此处极远,整个边塞诸州,只有几个小市,且物价昂贵,根本就不是百姓能所能承受的,很多商贾,甚至愿意前往塞外进市,也不愿意在治内行商,商品越来越稀缺,物价也越来越贵。”
“边塞的百姓,光靠着耕作是很难养活自己的,有很多人做桑,有很多人牧羊,他们需要易市.而其余百姓,都需要市去换自己所必需。”
“边塞有许多特产,邻近又多,应当商业兴盛才是”
刘桃子将那些舆图收起来,缓缓看向了祖珽,脸色较为认真。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祖珽大喜,赶忙说道:“臣以为,当下的问题有三,第一是这盗贼,这沿路盗贼实在太多,敢前来此处的商贾实在太少。”
“不过,自从将军上位之后,盗贼越来越少,各戍镇也不敢明面做盗贼了。”
“而这第二点,就是关津之税。”
“汉末诸侯私自设立关税,征收物资,魏设立十取一,便被历代所继,到如今,关津渡口的税极高,商贾每过一处,就要缴纳大半,还不曾赶到目的地,商品便缴纳完了。”
“第三点,便是市税,市税当初设立为入市一钱,按着规模,使店舍五等,分别收税,可到了如今,没有相关,各市皆私设市税,这一进市就要缴纳四五成的商品,谁还愿意进市呢?”
“都说重农抑商,可这完全没有商,民夫还好,百姓又该如何呢?”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臣曾去过许多地方,也有不少好友,臣以为,南边的办法就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