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48节
靖难大军一伙子人并没有往前凑,只是在靠后的位置,望着城门的情景,各自惊愕。
“这……就算是打压武人,也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吧。”张白鱼满脸不可思议,喃喃自语。
陆游同样面露惊容,可还是强行为此番景象出言解释:“这必然是些许微末小吏使出的手段。”
刘淮摇头:“陆先生,这时候就莫要糊弄我们了,这不就是朝中的主和派出招了吗?”
陆游脸色铁青,复又惨白,只是死死盯着刘淮,抿嘴不语。
张白鱼看了看陆游,随后对刘淮拱手说道:“还请大郎君解惑。”
不止几名靖难大军主要将领同时看来,就连姚不平、毕再遇等近卫都向前凑了凑,都想要听听刘大郎有什么见解。
刘淮也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指了指面前高大的建康城说道:“你们要明白,主战派与主和派不仅仅是代表着两种思潮那么简单,而是国家的大政策略。而实施策略的,只能是官员。”
“对于如虞相公这等志向高远之人来说,官职地位只是手段,催动北伐才是目的。”
“而对于宋国的大部分官吏来说,主战主和只是手段,目的却是高官厚禄,是位高权重。”
“之前因为宋金媾和,因此朝政被主和派掌握,他们把持着宰执、尚书、转运使、宣抚使等职位。
现在世事轮转,金人南侵,不得不战。然而他们地位的来源都是主和,在战事只能被罢黜,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而现在我军大胜,金军退兵,宋金双方自然有了再次和议的基础。”刘淮似笑非笑的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既然要主和,他们首先自然是要想办法打压我等能作战之人。”
“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就有个尚书或者侍郎在城门之后躲着,就等着咱们锐气全失之时,才会将鼓吹带出来。”
石七朗已经将身上的甲胄打磨光亮,并专门选了一件极为华丽的罩袍,听罢刘淮的言语,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的说道:“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刘淮摇头:“现在正是展示决意的时候,如何能退缩呢?都被拦了两刻钟了,我也是给足他们面子了!”
说着,他对身侧的申龙子使了个眼色。
申龙子拨转马头,缓缓向后退去,来到队尾,对着三十步外的一股商贾扬了扬马鞭子。
如此多的军兵聚集在此处,一般但凡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百姓都会远远避让观望。
然而这毕竟是建康城的入城大门,来往之人太多了,此时被堵住,饶是百姓不敢接近,却也渐渐互相推搡着比较靠近了。
在申龙子扬起马鞭的时候,许多商贾还以为这位将军嫌弃他们靠得太近,纷纷退让。只有一伙大约三十人操着外地口音的健壮汉子,似乎没有看明白局势,反而拉着马车骂骂咧咧的向前走来。
刘淮的亲卫甲骑想要有动作,就被申龙子阻拦住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伙子人来到队列的最前方。
“你们是何人?”那名绿袍小官正被两名太尉骂的狗血淋头,此时见到这伙子布衣汉子靠近,仿佛见到解围的救星,连忙大声呵斥:“没见本官与两位太尉正在商议大事吗?左右,拿下此人!”
守在城门的士卒有一部分是原本建康的守军,还有一部分赵官家带来的殿前司人马,人数虽然只有百多人,却也够用了。
成闵也随之转头,刚要呵斥,却见到那群商贾领头之人竟然有些眼熟,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并且拉住了想要出头的李显忠。
“天寒地冻却不让进城,原来是你们这些小人在作祟,弟兄们,给老子打!”
说罢,当先的十来个青壮就从大车中抽出了哨棒,朝着那绿袍小官以及其身后的军士劈头盖脸的打去。
绿袍小官与其身后的军将猝不及防,瞬间被打翻在地,再之后的宋军更是猝不及防,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打得哭爹喊娘。
边军与禁军的战斗力差距,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虽然用山东话喊杀的青壮皆是手持木棍,但厚厚的衣服下面是穿着锁子甲的,城门守军却没有着甲,即便人数多了一倍,却根本难以抵抗。
而在剩余的十几人卸下马车,跨上战马挥舞着哨棒开始冲锋之后,少数还在负隅顽抗的守军瞬间失措,大呼小叫的四处逃窜。
那绿袍小官没有受重伤,却也是肩膀额头被打了几下,缩在地上嚎哭不已。
此时不说靖难军众人,就连成闵与李显忠两人也在看热闹。
政治投机失败之后,挨一顿打算是轻的。
淮东大军中一直镇守扬州的李横却是皱眉向前,想要率兵平乱,然而扶着胳膊正在看热闹的刘汜直接拉住了李横。
“总管、都统都没有出头,你充什么英雄?”刘汜皱眉以对,这厮可是经历过巢县之战的,知道身前的这几名大将是何等不凡:“再说了,咱们等也就等了,叔父如何能等?他们此举,与逼杀叔父有何异?”
李横在听到前面一句话时,还觉得有些愤懑,待听到后一句话时,方才猛然醒悟。
就刘锜此时病重的模样,是真的不能在荒郊野外继续待了。
“你们这些宋国懦夫,抗击金贼的时候不出力,生乱作恶倒是有一套!”将城门守军打跑之后,为首的山东汉子勒着马缰绳大吼出声:“你们不要俺们的卖得货,俺们现在就回北地!”
说着,三十余人快马加鞭,转身向着建康城的港口冲去,彼处正有一艘舰船扬帆待发。
城门内侧,司农少卿朱夏卿脸色铁青的看着身侧一人:“张公,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被称作张公的老者摇头失笑,却没有正面回答:“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若是帝王不要,他们无所谓,大不了一拍两散,回到北地去了。临走之前还要殴打帝王家臣一顿,这是在威胁朝廷啊。”
朱夏卿看着身后已经不知所措的吏员,更是有些恼怒:“张公,你如何要怪这些山东义军?您这不是也知道君臣之义未定吗?若是张公确实不喜山东义军,也当上书弹劾,直陈利害,哪里要如此当面折辱?若是山东义军真的直接反了,该如何是好?”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张公只是含笑说道:“老夫如何会厌恶山东义军,喜欢还来不及。也只有此等大胆野性之辈,才有可能收复故土,一扫中原胡虏。”
说着,张公正了正衣冠,随后对朱夏卿说道:“且将鼓吹敲打起来,将老夫的王命旗牌也打出来,去迎接这些大功之臣!”
说罢,这名老者迈着四方步,当先而行,而他身侧的卫士则是迅速上前,将那些溃逃的宋军推搡到一边,为他扫清前路。
而张姓老者走出门洞,来到看热闹的诸将面前时,无论刚刚多么幸灾乐祸之人,都是纷纷下马之余,面露畏服之色。
成闵与李显忠直接退后一步,没有刚刚的愤然之态,直接拱手行礼,口称张相公。
刘淮皱起了眉头,心中闪过了一个名字。
果真,下一刻,那名老者就对着靖难大军众人说道:“老夫乃是知建康府张浚,奉官家旨意,特来迎接诸位功臣。”
刘淮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几名心腹将领说道:“刚刚我说错了,现在不仅仅是失势的主和派要争权夺利,已经得势的主战派更是要分个高低的。”
隐藏在众将身后的李通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而张白鱼等人却是齐齐看向了脸色难看至极的陆游,俱是无语至极。
第498章 敌友之间皆叵测
陆游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
原本刘淮在论及主和派的时候,已经算是指斥宋国朝廷了,但主和派是什么德行,大家也都有所了解,北地的所有人也没有指望过他们。
但主战派就不同了。
被压制数十年之后,难道不应该团结在一起,群策群力,收复故土,直捣黄龙吗?
怎么在馕字都没一撇的时候,就开始用下作手段了呢?
这种先声夺人,让人陷入困境然后如同救世主般出现,以作施恩的手段,骗一骗普通人还可以,如何能骗得过真英雄?
退一万步来说,若是主战派其余人用这些手段便也罢了,张浚可是主战派的赤帜,是从靖康之时就要与金国死战到底的死硬派,是在岳飞、韩世忠、赵鼎这些武将文臣纷纷凋零之后硕果仅存的主战老臣,如何也能这么干呢?
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靠这种人,难道真的能恢复中原吗?
靖难军诸将心中莫名升起了这般想法。
然而如此形势,也容不得陆游发作,或者出言解释。
刘淮直接下马,领着诸将,向前几步,笑眯眯的对张浚躬身行礼:“张相公,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张浚却是直接上前,握住刘淮的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说道:“好!好!好!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刘淮笑着说道:“相公,末将是像何人呢?”
张浚沉声言道:“刘大郎绝类岳鹏举!”
这厮倒是不见外,连声刘都统都不叫,不过他已经六十五岁,些许礼仪,无足轻重,倒也不甚在乎。
但这句话本身还是有些问题的。
同时见过岳飞与刘淮的人不少,别说已经殉国的李道等人干脆就是岳飞的部将,就连在场的李显忠、成闵、刘锜也都与岳飞把手言欢过,他们都没提过这茬,张浚为何有这等言语?
莫非真的是老迈昏聩了?
仿佛意识到刘淮不信,张浚径直解释道:“老夫这里说的像,并不是身高相貌,而是说这般天下武人翘楚,舍我其谁的气势,简直是一模一样。”
“张相公谬赞了。”刘淮没有接张浚递来的高帽子,并且反手就开始替张浚吹嘘起来:“在末将看来,张相公才是绝类诸葛武侯,是可以收复中原的名臣。”
笑话!现在宋国名将在现场的就有三人,如何大咧咧的承认自己是再世岳鹏举,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然而张浚却是一点也不谦虚,连反驳都不做,就直接说道:“那就让老夫这个再世诸葛武侯,与你这个复生岳鹏举一起,去剿灭金贼,克复中原,还于旧都吧!”
两人虽然面上互相吹捧,颇有些将相和的意味。
但其实两人还都是在互相扯淡,最起码刘淮并没有对张浚有什么感恩戴德的意味,并且没有给出一丁点的政治承诺。
刘淮也不是托大,而是因为张浚这个人政治立场虽然坚定,但能力实在是太差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果这厮能力强,那刘淮此时反而看不到他了,早就被秦桧那厮找机会弄死了。
而且张浚的菜与叶义问还是不同。
叶义问虽然也是菜,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有这种自知之明,就会放权。
当然,他不放权也没关系,因为叶义问的性格相对柔和,有能力的下属可以架空他,只要不是欺凌过甚,叶相公也不会撕破脸。
有点无能到无法坏事的意味。
但张浚却是勤快的蠢人。
他明明只是中人之姿,却自比诸葛武侯。明明是一个不通军事的士大夫,却屡屡插手军旅。明明坏了好多次大事,却依旧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还可以被托付重任。
其实这也就罢了。
关键就在于张浚还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宋国士大夫,非常善于运用手中的权力,以压迫各路军头听从他的指挥。
最典型的就是这厮引起的淮西之变,刘光世被剥夺军权之后,就是张浚主持的接收工作,在一系列骚操作之后,竟然将郦琼这种相州出身,与金国有血海深仇的将领都逼得叛宋了。
这个事情后果过于严重,甚至后来的宋国先胜后败的淮西之战也有这件事的影子。若不是郦琼用了手段与计策,完颜兀术能不能在濠州打赢张俊与杨沂中,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更别说还有更之前决定西军老家归属的富平之战,也是被张浚搞砸的。
如今就在现场的刘锜,还有依旧在关中死磕的宋国方面主将吴璘,还有金国方面主将张中彦,都是这个破事的亲历者。
就这么说罢,若是赵鼎、刘子羽等人还活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张浚来当这个主战派赤帜!
有如此多的前科,刘淮能信任张浚就见鬼了!
他宁可跟叶义问作政治同盟,等待虞允文攫取宋国的最高权力,也不可能在张浚的指挥下出师北伐啊!
在一番很没有营养的对话之后,朱夏卿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咳了几声,随后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更没营养,无非就是劝慰功臣,抚恤军士,赵构还得吹几句牛逼,说一路御驾亲征是如何辛苦,百官是如何尽心尽力,到了最后终于给出了些许政治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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