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523节
刘淮端起一杯热茶,塞到戴皋手里:“慢慢来。”
戴皋直接将茶盏放到一边,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封厚厚的油纸包,躬身行礼:“刘都统,茶慢些饮,如今要先说公事。”
刘淮接过油纸包,撕开之后,里面是几封厚厚的文书。
仔细一看落款,他才发现,这些并不仅仅是虞允文的私信,甚至还有叶义问的文书。
“虞相公有何言语,你一边说,我一边看。”
戴皋连忙点头。
“第一件事,乃是叶相公病重难起,我来的时候已经偶有昏厥……”
果真,能让戴皋亲自来传达的消息,肯定是不同凡响的,第一句话就让刘淮等人陷入了惊愕与深思之中。
这与叶义问究竟是不是废物无关,而是他既然病重,江淮宣抚使的职位必将空置出来,必然会引起其余大臣的争夺。
在这个需要政局稳定的关键时刻,这就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叶相公病重的消息现在朝堂是否已经知晓?”刘淮立即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朝堂又是什么反应?”
戴皋看了一眼陆游,不由得压低声音说道:“虞相公将此消息封锁,除了三位,也只有少数人方才知道……”
陆游睁大了眼睛,不由得惊讶出声:“虞相公隔绝内外,好大的胆子!”
刘淮摆手,示意陆游不要在这种时候发表这种不团结言论:“戴将军,我还有一问,虞相公又是怎么瞒得过去的呢?须知,叶相公也是有属吏的。”
戴皋犹豫片刻,方才说道:“一来,两淮终究还是虞相公任事;二来,叶相公是从去年就开始感染风寒,身体时好时坏,我们都已经习惯,只是近日才彻底垮下来,让人猝不及防。”
刘淮从一堆书信中翻出两封来,递给陆游:“陆先生,这是叶相公给你的信。”
陆游默然接过,也没有撕开封口,一时间沉默下来。
戴皋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朝堂上的争端了。”
“东金派遣使节来交还了太上道君皇帝与渊圣的棺椁,官家与太上皇大赦天下,再过几日,传令的使者就会抵达山东了。”
刘淮嗤笑一声:“完颜雍倒是找了个好机会,若是不用这般借口,金使在两淮就被挡回去了。我猜,有这般机会,金使应该不会放过,会趁机提出议和吧?”
戴皋点头:“英明无过于刘都统,金国使者与大宋约定割河南之地,金国与大宋从此为兄弟之国,双方以黄河故道为界。”
刘淮似笑非笑的问道:“官家答应了吗?”
戴皋摇头:“金国使者的言语刚说完,张浚张相公就用笏板劈头盖脸的砸过去了,正旦大朝会乱成一锅粥,金使还有朝中主战主和之人吵成一团,但终究还是勉强阻止了和议。”
刘淮再次笑出声来:“张相公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还是有几分立场的,不至于与金贼媾和。”
戴皋可不敢接这话,只当没听见:“但是在大朝会结束后,官家将虞相公叫到了宫内,询问北伐是否准备妥当,这次虞相公几乎是用尽了手段,又以春耕之事为由头,方才止住了官家立即北伐的念头。”
说到这里,戴皋莫名深吸一口气,正色说道:“虞相公出宫之后第二日,临安就有流言生起,说虞相公与金贼私下媾和,养寇自重。”
“宋国所有人都已经等不及了。”刘淮捏着信纸,长叹一口气:“也对,虞相公压了两年,准备了两年,耗费的钱粮无数,终归是要给朝堂一个交代的。”
戴皋同样点头,却没有什么沮丧畏惧的神情,而是正色说道:“刘都统说的对,我等养精蓄锐两年,总得上报天子朝堂,下报黎民百姓的。”
面对此等豪言壮语,刘淮只是微笑摇头:“继续说。”
戴皋:“还有一件事,张浚似乎与太上皇走的非常近,并且将其中一个孙子嫁给了杨沂中的孙子。”
刘淮再次啧啧称奇。
在淮西兵变之后,赵构可是被气得发誓,宁可亡国也不再用张浚,为何现在两人又合流了?
不过转念一想,张浚在赵构手底下当了几十年的臣子,赵构又是个十足的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张浚的成色。
但此时已经不是赵构当皇帝了,官家是赵眘,赵构莫不是想要通过将张浚推作主战派首领的方式,来破坏北伐?
刘淮细细思量片刻,还是觉得有些过于阴谋论了一些。
“继续。”
“第四件事,关西吴璘吴太尉在正旦日传来捷报,收复了凤翔府,威勇军总管张从进反正,金贼已经不堪一击,希望襄樊与两淮能出兵作配合。”
刘淮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终于恍然大悟,想明白为什么虞允文会突然压不住朝中主战派了。
因为吴璘说金国不堪一击。
因为完颜雍明显要卖了完颜亮,而且河南也的确是空虚。
因为江淮宣抚使的位置将要空缺,虞允文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控制两淮军政。
因为张浚很有可能将要起势了。
几种原因叠加在一起,政潮犹如惊涛骇浪般扑来,虞允文又不是独相,实在是压不下去了。
“不对啊。”陆游却皱眉问道:“既然吴太尉说关西金贼不堪一击,那么又为何催促两淮与襄樊出兵呢?”
刘淮笑着摇头:“自然是因为事实上金贼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否则陈仓都已经打下来了,吴太尉为何不横扫关中呢?但吴太尉又不能不自称节节胜利,因为他害怕朝中会下令关西撤军。”
陆游闻言也只能连连叹气。
刘淮又看向了戴皋:“戴将军,还有其余要说的吗?”
戴皋摇头:“没有了。”
“那好,我却有一问。”刘淮正色说道:“两淮出兵,与金贼厮杀的终究是还是你们这些大将,你害怕畏惧吗?”
戴皋沉默片刻,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起了旁事:“刘都统,你可还记得为了断采石矶浮桥,而战死的盛新盛统制?”
“自然记得。”
“我前几日为了参加大朝会,跟随虞相公顺江而下,在船上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老盛。”
刘淮默然片刻,方才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在采石之战前,你们五人只是点头之交。而在那几日人心惶惶,也终究没有心情深交。”
戴皋点头:“正是如此,说来不怕刘都统笑话,我连那厮长什么样子都忘了,他在我梦中也是模糊一片,只不过我知道此人是老盛罢了。”
“我告诉他,我们在两淮大胜了,他没有白死,我们终究战胜了金贼。”
“而他却问我,真的彻底战胜金贼了吗?”
“我直到从梦中清醒,依然不能回答此问。”
“刘都统,其余人末将不知道,但两淮当日打成了那副模样,我们的兄弟袍泽,至亲故友死伤累累,我是憋着一口气,与金贼决死的。”
“这两年来,我等秣马厉兵,不敢有一日松懈,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向金贼复仇,生擒敌酋问罪于前。”
刘淮静静听着,片刻之后方才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何虞相公让你来报信了。”
随即,刘淮正色说道:“你回去告诉虞相公,既然是汉家北伐,那么我绝对不会坐山观虎斗,即便不能与宋军合兵一处,也会与金贼奋力厮杀的。且让虞相公宽心。”
戴皋重重点头:“有都统郎君这番话,北伐大业唾手可得!”
说罢,戴皋将已经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拱手,竟是连口饭食都不吃,就要离去了。
第703章 坏事何须嗔鬼怪
江南,临安。
提举皇城司公事龙大渊急匆匆的来到了相公府衙,一路上铁青着一张脸,跟谁也没打招呼,急匆匆的来到了右相史浩的官衙之中。
虽然龙大渊是官家近臣,深受赵眘宠爱,但这厮毕竟是管着皇城司这种特务机构,被一般士大夫所不齿。
因此,龙大渊一路上遇见之人,虽然大多数都恭敬行礼,却也都是纷纷避让,颇有一种躲避瘟神的感觉。
对此,龙大渊自然是见怪不怪,他见到史浩之后,不顾其余属吏与官员的反应,直接将他们撵走,清空了屋子。
虽然这是十分没有礼貌的事情,但见到龙大渊一脸焦急的神情,包括史浩在内的所有人,终究没有废话,默默配合起来。
如果在寻常朝代,宿卫与外臣勾结,那纯粹是在找死。
但是宋朝不一样,宰相的权力十分大,关键时刻是可以直接冲进皇城的。
事实上,宋朝有许多关键时刻,宰相为了能及时应变,可以直接睡在皇宫中的。
更何况两人在赵眘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是老同事,私交也还算可以。因此,龙大渊亲自来寻史浩,虽然有些奇怪,但按照法理来说,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为何如此急促?”史浩只是抬了抬眼皮,直到府衙之中只剩下他与龙大渊之后,方才淡淡问道。
龙大渊上前几步,低声说道:“皇城司探知了消息,叶义问叶相公已然病重,却没有向朝中上书,这厮与虞彬甫其心可诛!”
史浩放下毛笔,眯起眼睛:“消息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龙大渊焦急说道:“皇城司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叶相公最近在吃的药方,都被交到我面前来了。”
史浩一阵无语。
皇城司自然是有本事的,但你龙大渊却是个纯纯的废物。
别忘了,皇城司是从杨沂中手中交出来的。
杨沂中掌控皇城司三十年,树大根深,结果龙大渊去了之后,连人事变动都没有,十分丝滑的就接手过来了。
你就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可偏偏龙大渊被皇城司的那几个提点、干办、勾押、押司哄得五迷三道,再加上他本身身份低微,没什么心腹。以至于史浩都不好出言作提醒的。
就比如如今这事,那是皇城司对龙大渊的提醒吗?
那分明是杨沂中给龙大渊为首的一群赵眘近臣露出的消息!
史浩想到此处,心中又是微微一动。
杨沂中是不是也想要借龙大渊之口,将这消息告诉自己呢?
史浩随即不动声色的说道:“龙提举,你为何要与我来说此事,而不是直接说与官家?”
龙大渊闻言叹气,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还不是虞相公吗?他现在可是深受官家信任。我也是官家宠臣,他人都好对付。只不过若是与虞相公闹起来,就不是比谁更受宠信了,而是要比治国能耐,我……我如何比得过他呢?”
龙大渊说到此处,似有羞赧之色。
史浩直接嗤笑出声:“你是想让本相去跟虞相公打擂台?”
龙大渊再蠢,也知道其中有陷阱,连忙摇头:“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要与史相公说一声,江淮宣抚使的位置很有可能要空出来,史相公要早做准备。”
史浩却直接摇头:“我可没那么多门生故旧可以安插,也轮不到我来安插此事。龙提举算是想岔了。”
龙大渊闻言摊手说道:“那该如何是好,我为提举皇城司,面对如此重大的消息,总不能装聋作哑,否则到时候东窗事发,我岂不是也成了叶相公的同谋?”
见到龙大渊依旧在打机锋,史浩也懒得再绕弯子。
“龙提举,接下来都是暗室之言,出了这门,本相是不会认的。”
龙大渊立即起身行礼:“还望史相公能给一条明路。出了相公之口,入得我耳,不会有半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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