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楼 第345节
正说话的光景,外间忽有人来回话:“傅二爷家的两个嬷嬷来请安,来见二爷。”
陈斯远心下一转便知来人根脚,面上却扮做不解,问道:“傅二爷是哪个?”
迎春就在一旁,闻言笑着道:“远兄弟不知,傅二爷本是二叔的门生,二叔也着实看顾他,与别个门生不同,他那里常遣人来走动。”
小惜春撇撇嘴,话到嘴边又觉不妥,到底没言语。
陈斯远笑眯眯瞧了惜春一眼,心下自是知晓,惜春只怕方才想要说那二十三岁尚且待字闺中、高不成低不就的傅秋芳。
少一时,果然有两个婆子进了内中。二人甫一入内,扫量了陈斯远一眼,赶忙彼此对视。
待厮见一番,得知面前之人便是陈斯远,其中一个婆子面上不禁愈发生动,时不时便偷眼去瞧陈斯远。
宝姐姐见此情形,顿时气笑了。悄然扯了扯黛玉,黛玉却翻了个白眼。
宝钗心下哭笑不得,暗忖真真儿是什么人都来打陈斯远的主意了。扭头去瞧陈斯远,却见其端坐了,正与小惜春嘀咕着什么。
转念宝姐姐又想通了,若不是陈斯远出类拔萃,自个儿又怎会倾心?还……由着其轻薄。既出类拔萃,那便少不了招蜂引蝶。
那傅秋芳都二十三了,再如何,料想陈斯远也瞧不上。如此,自个儿又何必多心?
果然,那俩婆子问过宝玉几句,转头便寻了陈斯远问话。一个赞其词做得好,说自家姑娘时常念叨;一个赞陈斯远品貌出挑,真真儿是千里难寻。
陈斯远含混以对,眼看就连宝玉都瞧出不对了,这才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而去。
傅家俩婆子心下惋惜,当即也不多留,起身也嘀嘀咕咕告辞离去。陈斯远掐着时辰,离了绮霰斋,去前头借了马便往兴隆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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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到得这日下晌,陈斯远读书疲乏,便来园中游逛。原想着寻了探春开解一番,谁知才转过玉皇庙,遥遥便见黛玉扛了个小花锄往这边厢而来。
陈斯远眼前一亮,当即凑上前笑道:“妹妹又要去葬花?”
黛玉略略歪头,忽而促狭一福,道:“恭喜恭喜,傅家婆子相看过了,说不得来日便要来说亲呢。”
陈斯远面上一僵,黛玉顿时掩口嗤的一声儿笑将起来。
陈斯远好笑道:“妹妹也来打趣我?”
“不该吗?”黛玉歪头一引,二人并肩而行,她俏皮道:“原是来相看宝二哥的,偏转头又相看起了你。”
陈斯远哈哈一笑,负手而行,略略思量,说道:“妹妹怕是想差了,那傅家……此番既不是来相看宝兄弟,更不是来相看我的。”
“那是来相看谁的?”
陈斯远心下暗忖,难得黛玉好心绪,看来前一回语不惊人死不休之策用对了。当下忽而停步,歪头低声道:“那是给你舅舅留的。”
黛玉顿时怔住,仰起小脸儿来蹙眉道:“这事儿岂能浑说?”
“浑说?”陈斯远点算道:“二十三了,再如何……还能嫁了宝玉不成?倒是你舅舅,如今才四十出头,品貌方正。家中老妻早已不亲近,只两个姨娘,那周姨娘早就不去寻了,如今又与赵姨娘闹了生分……且你舅舅说不得来日便要升官,可不刚好纳一门妾室?”
黛玉心下悚然,转念细细思忖,却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她素来瞧不上那起子蝇营狗苟,当下便啐了一口,道:“果然是钻营小人才知钻营小人的心思。”
陈斯远却笑着道:“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黛玉白了其一眼,道:“不过一丘之貉。”
虽是这般说的,可行出去几步眼见陈斯远没跟上来,她却停步扭身蹙眉道:“你不来?”
“来。”陈斯远心下雀跃,暗忖果然这思路是对了。
林妹妹即便口是心非,想来如今也没那般厌嫌自个儿了。
第264章 林妹妹 三妹妹
一袭月白粉领兰花刺绣交领长袄,内衬白色交领中衣,下着艾绿长裙,头戴纱幕帷帽,肩扛小花锄,其上又挂了个装花瓣的锦囊。正是豆蔻年华,黛玉身形逐渐抽条,虽依旧单弱,瞧着身量却与二姑娘迎春相差仿佛了。
陈斯远随行在后,慢悠悠跟着黛玉到了山坡处。黛玉撂下物件儿,只扫量其一眼,便弯腰扫其落红来。
陈斯远四下瞧瞧,依旧寻了那青石落座。半边身子沐浴烈日下,半边身子隐于树荫下。
窸窸窣窣,陈斯远饶有兴致瞧着黛玉一点点将树下花瓣扫起,又装进锦囊里,只一会子便香汗淋漓。
过得半晌,黛玉叉腰擦汗,嗔怪着瞧了其一眼,道:“你既来了,难道便只是看着?”
陈斯远笑道:“花草树木如何有情?不过是人以情寄之,方才有情。妹妹葬花又非真个儿怜惜落红,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黛玉纳罕道:“这却奇了,我既不怜惜落红,又为了哪般?”
陈斯远笑吟吟指了指自个儿的心,黛玉怔了下,随即别过头去,须臾又自个儿忙活起来。
她寄居荣国府,父母早逝,难免自怜自伤、困惑不安,加之笃信那‘质本洁来还洁去’,睹物思己,这才每每过来葬花,以排解心下苦闷。
黛玉时而便来,潇湘馆的丫鬟只当是自家姑娘的怪癖;宝玉瞧见两回,没说出个什么来,只踯躅着要不要帮手;宝钗也瞧见过,倒是打趣了一番黛玉太过洁净。点算下来,唯独这奸邪小人陈斯远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
再想起《浮生若梦》里所载,黛玉心忖,果然人不可貌相。自个儿是个女孩儿,又生来优渥,自不会思量那朝不保夕之事。陈斯远却不同,自小便动荡不安,于是虽有隐士之心,行事却偏偏四下钻营。
又想起这几日之事,那宝二哥倒是个愤世嫉俗的,奈何半点担当也无。明明是他撩拨了金钏儿,待舅妈发了火儿,他自个儿倒是跑了,独留了金钏儿受罚。错非陈斯远赶巧搭救,只怕又是一桩人命官司。
偷眼瞥了眼陈斯远,黛玉心下暗忖,若是换了他……只怕定不会偷偷跑了去。
这般想来,反倒是他瞧着更妥帖些。
说来也奇,先前陈斯远每月送来虫草,又不嫌劳烦请了脉案,求丁道简为黛玉开方,黛玉虽感念,也没怎么挂在心上……大抵是因着,她心下认定了陈斯远乃是幸进小人,指望着来日娶了黛玉也好青云直上。
反倒是那两回无心之作,一回是错拿了浮生若梦,一回则是实话实说,惹得黛玉对陈斯远另眼相看了几分。于是今日再遇见,竟也觉出其几分好儿来。
待将山坡处的花瓣扫干净,黛玉拄着小花锄停在陈斯远身前,遥遥问道:“你昨儿个往老师家中去了?”
陈斯远点头应了一声儿,说道:“圣人不日回京,说不得贾抚台便要大用。”
此番相见,贾雨村果然又热切了几分,考校了学识,说了几桩朝廷上的事儿,甚至留陈斯远一道儿用了午饭。
陈斯远继续道:“贾抚台尤其问了妹妹的事儿,我照实回了,贾抚台颇为忧心。”
黛玉感念叹息道:“我是个不中用的,劳烦老师挂心了。”停了停,又道:“想来老师不日便要回返江南,若你得了信儿也知会我一声儿,我好让王嬷嬷代我去送。”
“自当如此。”陈斯远应下。他见黛玉有些疲乏,便道:“妹妹既累了,何不坐一会子。”
“也好。”黛玉痛快应下,挪步过来,撩了裙裾便落座青石之上。
恰前几日邢岫烟好不容易续写了一段《浮生若梦》,那桥段自是与黛玉商议好的。谁知黛玉瞧过了,心下却极不满意。虽不愿瞧三白、芸娘二人以悲剧结尾,奈何那团圆和美的瞧着却格外别扭。
今儿个二人又聚首,黛玉也不别扭了,干脆依照浮生若梦前头的脉络,商议着与邢岫烟续写起来。
此时黛玉想起此事,便道:“我与邢姐姐续写了一段,说的是三白泛舟忆芸娘,本该有一首诗词,偏生我们二人怎么写都不合心意。”
陈斯远问道:“这前后文什么情形?”
黛玉来了兴致,紧忙说了说。陈斯远心下暗忖,果然是‘咏絮才’,黛玉、邢岫烟这般商议着续写,竟得了原作七分真味,真真儿是殊为难得。
等黛玉说过,陈斯远蹙眉思量一番,便道:“妹妹且听这一词可好:
飞花时节,垂杨巷陌,东风庭院。重帘尚如昔,但窥帘人远。
叶底歌莺梁上燕,一声声伴人幽怨。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
”
黛玉听得怔住,将此一阙忆少年代入续作,顿觉合该如此。再看向陈斯远,心下不由得分外惋惜……错非其要用心攻读,自个儿续写了岂不比她那狗尾续貂要强百套?
心下隐隐有些沮丧,旋即又有些不服气,暗忖待回头儿仔细思量了,定要将这续作写好了。
黛玉不再说浮生若梦的事儿,这会子她面上、脖颈上满是汗珠子,便自个儿扯了帕子擦拭。随即扫量陈斯远一眼,笑着道:“说来再有几日就是你生儿,我却还不知要送你什么贺礼呢。”
陈斯远道:“妹妹凭心意送就是了,或是一诗一字儿,或是一扇一画,若实在想不出,随便捡一册书送来也行。”
黛玉笑道:“那可不好,每回你都用足了心思,我又哪里敢随意敷衍?不若你自个儿来说,心下可有想要的物件儿?”
陈斯远一时间还真没想过,忽而瞥见黛玉手中攥着的半新不旧的帕子,便笑着道:“什么都行?”
黛玉眨眨眼,道:“你说了我才知行不行。”
陈斯远身子倾过来,骇得黛玉身形后仰,只见他出手飞快,嗖的一下便将黛玉手中的帕子夺了去。
“你——”
黛玉正要恼,陈斯远就笑道:“若依着我,也不用旁的,妹妹只消将这旧帕子送我就是了。”
说话间将那帕子叠了,便要往怀里揣。
黛玉面上顿时腾起红晕来,也顾不得旁的,凑过来便来抢帕子,道:“我才擦过的,哪儿能送你?”
陈斯远笑吟吟攥紧帕子,任凭黛玉扯了半晌,见其嗔怪着瞧过来,这才撒开手。黛玉紧忙将帕子掖在汗巾子里,挪开两步,羞赧着瞥了陈斯远一眼,低声道:“我这会子倒是想好了,回头儿打发雪雁给你送去就是。”
说罢,拾起花锄,朝着陈斯远略略颔首,道:“不早了,我先回了。”
陈斯远笑着颔首,起身目视黛玉下了山坡,又顿足回首观量一眼,这才一路缓行,朝着潇湘馆而去。
陈斯远面上噙了笑意,抬头观量了下天色,料想贾政合该回来了,便往前头去寻贾政。
暂且不提陈斯远,却说黛玉一路回了潇湘馆,自有丫鬟、婆子来迎。黛玉卸下花锄、帷帽,一径进得内中,立马有紫鹃捧了温茶来。
黛玉吃了半盏,想起方才情形,不由得又羞红了脸儿。略略思量,便吩咐雪雁道:“去将我那新绣的花卉竹菊纹手帕寻来。”
雪雁答应一声儿,不一刻便寻了帕子来。黛玉得了帕子自个儿进了书房,研墨思量,半晌后提笔落墨,在那帕子上写下一阙娟秀字迹:
花开花落一年中。惜残红,怨东风。恼煞纷纷如雪扑帘栊。坐对飞花花事了,春又去,太匆匆。
惜花有恨与谁同。晓妆慵。忒愁侬。燕子来时红雨已濛濛。尽有春愁衔不去,无端底,是游蜂。
待停笔,黛玉仔细端详、思量,忽而莞尔一笑,却不知那人会不会自比游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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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一路寻到外书房,门前却只守着个小厮。问过才知,敢情老爷贾政今日还不曾回来,内中只几个清客在闲谈。
许是衙门有事儿耽搁了?
陈斯远扭身,便见赵姨娘身边儿的小吉祥儿正在角门处与婆子说话儿,没两句便蹙眉失落起来,正待回转,又瞥见了陈斯远,便抿嘴一福,这才扭身匆匆回转。
陈斯远款步行至角门,不待问话儿,那婆子招呼一声儿便撇嘴道:“一日也不知要寻几回,我看老爷这回是真恼了,连着两宿都在梦坡斋睡的。啧啧,赵姨娘定是急了。”
陈斯远哈哈笑道:“这却不好说了,说不得老爷过两日就回心转意了呢。”
婆子笑着颔首,陈斯远这才款步而去。谁知才至大观园门前,又见探春领着两个丫鬟蹙眉而来。
陈斯远眼前一亮,上前笑道:“三妹妹这是往哪儿去?”
探春勉强一笑,回道:“我去太太处问安。”
陈斯远道:“今日读书读得头昏脑涨,三妹妹过会子不若寻了众姊妹来清堂茅舍,咱们也耍一耍手球。”
探春笑道:“那我过会子问问她们,若是都赞同,便一道儿去寻远大哥;若另有旁的事儿,我再知会远大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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