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楼 第401节
陈斯远颔首,道:“拆白党,无师自通的燕字门……就是小白脸。”当下又将柳湘莲过往说了一遭。
话音落下,邢岫烟忍不住蹙眉不已,抬眼探寻过来,几番欲言又止。
陈斯远便道:“表姐要为她求情?”
邢岫烟颔首道:“再如何说,我能识文断字,多亏了她教导。她虽性子别扭、有些薄情,我却不好无情无义。远哥儿……若是不麻烦,劳烦你帮衬一回可好?”
陈斯远正在气头儿上,换做旁人求肯,便是推拒不得只怕也要腹诽一番。奈何此番求肯的乃是邢岫烟……这姑娘素来恬淡,从不肯劳烦自个儿。
好不容易开一回口,陈斯远又怎忍心推拒了?
当下略略沉吟,颔首道:“表姐既说了,我自是没旁的话儿。”当下唤过小丫鬟芸香,吩咐道:“你去让庆愈往薛家老宅走一遭,见过薛大爷,就说我要寻柳二郎,劳烦其给些线索。”
芸香不迭应下,扭身一溜烟儿而去。
陈斯远这才扭头看向邢岫烟,忍不住探手擒了柔荑道:“此番可算还了表姐欠下的人情?”
邢岫烟笑着颔首。陈斯远却知,只怕来日那妙玉再有意外,表姐依旧会忍不住出手帮衬。
这日再无旁的话儿,转眼便到了翌日。
芸香一早儿来报,说是贾兰昨儿个夜里在太太房里闹了肚子。也不知怎地,连带着王夫人也闹了肚子。
折腾了一宿不说,一早儿贾兰又着了凉。王夫人看顾不得,只得送回了稻香村。李纨自是挂心不已,紧忙寻老太太说道了一番,自个儿回了清堂茅舍照看贾兰,那三春自是得了清闲。
爱屋及乌,陈斯远便问道:“兰哥儿如何了?”
芸香摇头道:“一早儿请了王太医来,想来并无大碍?”
陈斯远点点头,打发了芸香,这才用过了早点。随即又有小厮庆愈在角门外请见,说是得了薛蟠回信儿。
庆愈年岁渐长,再不好进园子,陈斯远便挪步至私巷左近的角门,与其见了一回。
那庆愈絮叨一番,只说薛蟠好一番叫屈,听闻陈斯远欲寻柳湘莲,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信笺。
陈斯远接过信笺仔细观量,这柳湘莲的消息不过半页,骂街的话却足足写了两页半。
敢情那日与陈斯远别过,虽陈斯远百般劝说,可薛蟠兀自心痒难耐,到底去截了柳湘莲。
薛蟠眼看宝玉、蒋玉菡打得火热,又见柳湘莲时常扮作旦角,早欲与其结成秦晋之好。一番言说,自是不免带了些许威胁的话儿。
奈何柳湘莲此人不喜龙阳,加之薛蟠形容粗鲁,当下就恼了!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偏薛蟠纠缠不休,柳湘莲一怒之下便将薛蟠与小厮都暴揍了一通。
亏得是在柳湘莲家门口,若是在荒郊野外,说不得此人含怒之下便要结果了薛大傻子性命。
柳湘莲情知薛家奢遮,打完人扭头就跑,眨眼便没了踪影。那薛蟠鼻青脸肿回了老宅,本待来日叫齐人手给那柳湘莲一个好儿,谁知正赶上薛姨妈匆匆回转。
待问明缘由,薛姨妈顿时恼了!其妻曹氏起先还不知缘由,待听过婆婆所言,顿时也发了狠。只吩咐四下人等严守门户,谁敢放薛蟠出家门,立时发卖!
可怜薛蟠作闹了几回,薛姨妈只一边哭一边骂,曹氏更是提了刀子要与薛蟠自戕。薛大傻子被吓住了,这才老老实实待在府中。
信笺最后,薛蟠说了几处柳湘莲可能藏身之处,又求肯陈斯远好生教训其一通。
陈斯远看罢偷笑不已,又思量着此番可算能在薛姨妈与宝姐姐面前邀功了……嗯,不若夜里便先去寻宝姐姐。
收拢信笺,陈斯远吩咐道:“你去预备车马,说不得过会子便要启程。”
庆愈面上犹豫,说道:“大爷……上回大爷与薛家大爷去了城外,三姨娘知道了可是将小的好生训斥。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带上护院了吧?”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上回自个儿倒霉催的伤了肩膀,尤三姐立时高价寻了个两个护院来。如今人就在新宅,整日介闲得发霉,总不能白花了银钱。
又见庆愈可怜巴巴的,便道:“罢了,寻个护院来就是了。”
庆愈飞快应下,转身自去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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栊翠庵。
这日妙玉迟迟才起,盖因昨儿个夜里噩梦连连。一会子梦见柳湘莲浑身是血,一会子又梦见其化作了鬼混,唬得妙玉一夜都不曾安枕。
待此时起来,方才思量着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实难安心,便有扶乩起了一卦。谁知那卦象极为叵测,就连妙玉一时间都忖度不出其意?
正待此时,丫鬟清梵快步入内,说道:“姑娘,清堂茅舍的芸香来送了帖子。”
妙玉接了帖子纳罕道:“可说了什么?”
清梵摇头道:“不曾,只留了帖子便走了。”
妙玉略略蹙眉,当下铺展开帖子,便见内中只一行字迹:欲寻柳二郎,速来后门。
妙玉一时茫然,转念一想,那陈斯远如今可是举人,又与林家姑娘、薛家姑娘不清不楚的,便是待自个儿有觊觎之心,料想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儿?
又因实在放心不下柳湘莲,妙玉便咬了下唇道:“且拾掇一番,随我去后门。”
妙玉素来说一不二,那清梵也不敢驳斥,便紧忙伺候着其洗漱过,连早饭都不曾用过,便急急往后门儿而来。
因妙玉时常抄经文、入宫,是以各处婆子也无拦阻之意,任凭其出了大观园,径直从荣国府后门儿行了出来。
打后门一出来,便见街对面停着一辆马车,又有挺胸叠肚的粗壮汉子挎刀守护,小厮庆愈赶忙过了街打躬道:“妙玉姑娘,我家大爷请姑娘上车。”
妙玉踌躇不已,蹙眉道:“只一辆车?”
那庆愈早得了吩咐,说道:“我家大爷说来,姑娘爱来不爱、过时不候。”
清梵也蹙眉不已,扯了妙玉衣袖道:“姑娘……只怕不妥吧。”
妙玉却道:“我本就是槛外之人,又何必拘这世间俗礼?”当下留下清梵,自个儿挪动莲步过了街,踩凳掀帘便进了马车。
入内搭眼一瞧,便见陈斯远歪坐其间,身前摆了小巧茶几,其上又有一壶热气腾腾的龙井。
陈斯远探手邀其落座,道:“此番路远,师太不妨先吃些茶。”
妙玉冷哼道:“你果然能寻见柳二郎?”
“自然不假。”
妙玉便歪身落座一旁,别过头去只顾着往外间观量,待陈斯远与茶水是睬都不睬一眼。
陈斯远也不在意,吩咐一声启程,便自顾自自斟自饮起来。
车行辘辘,好半晌出了内城,又行出老远,便到了一处巷子里。妙玉心下惴惴,又希冀不已,只盼着柳湘莲安好。
谁知那马车竟停在一处脚店前,陈斯远说了声‘劳驾’,随即径直跳下了车。
妙玉再也忍不住,挑开窗帘问道:“这是何处?”
陈斯远回头瞧了其一眼,说道:“不急,师太不若安坐车中,且听听那柳二郎的过往?”
妙玉蹙眉道:“他过往如何,我自会问询,不用劳烦你!”
陈斯远冷声道:“这却由不得你了,你若有能为自个儿去找便是了;若没能为,还是老老实实听安排吧!”
“你!”
陈斯远说罢也不理妙玉,此时小厮庆愈凑上前,指着店中一矮小汉子道:“大爷,便是此人。”
陈斯远负手踱步入内,道:“店家,上好的驴肉切一碟来,再来一壶老酒!”
第295章 自古佳人偏遇劫
少一时,酒菜齐至。刻下不过将近辰时,店内空空荡荡,只店主自个儿守在内中。
陈斯远夹起一筷子驴肉尝了尝,只觉滋味欠缺,便自个儿斟了一杯老酒。略略吃用,这才说道:“东主,敢问这巷子里可有个马寡妇?”
那矮小店主顿时蹙眉道:“客官怎地扫听此人?”
陈斯远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读书不成,维好写些志异、话本子,上月才来京师,便扫听得有个马寡妇……”
那东主顿时来了谈兴,凑过来落座道:“客官算是问对了人,小的在此开脚店二十余年,马寡妇如何,小人再清楚不过。”
陈斯远笑道:“正好,还请东主仔细说说。”说话间为那东主斟了一杯酒。
东主馋虫大动,滋溜一口一饮而尽,说道:“那马寡妇本家姓刘,本是邢台人士,其父乃是县中典史。这马寡妇长到十六岁,便嫁给了马家大爷。婚后二人还算和美,不过二年便得了个儿子。
谁知过了些年,马大爷出门打理营生,过黄河时一时不慎落了水。待捞上来人早就没了!一众伙计无法,紧忙采买了棺椁,扶棺回了京师。马寡妇领着个幼子自是哭得死去活来,又有马家各支前来争产。
还是那马寡妇的典史爹亲自来了一趟,这才将马家各支牛鬼蛇神给压服了。原本这马寡妇教养儿子,待过上一些年说不得朝廷还会发个贞节牌坊呢,谁知便遇上了柳二郎!”
陈斯远笑道:“诶呀,东主不去说书实在可惜了。”
东主也笑道:“客官见笑的,小人素日里听惯了书,这张口说故事可不就带了说书先生的腔调?”
陈斯远瞥了一眼外间的马车,问道:“这柳二郎是何许人也?”
东主道:“这柳二郎也不简单,此人本是世家子弟……”
东主忽而止住话头,抬眼朝陈斯远身后看去。陈斯远回首,便见妙玉绷着脸行了进来,随即一言不发坐在了陈斯远隔壁桌。
“这个……”东主瞧着妙玉一袭僧衣有些为难,陈斯远便道:“一起的,想来是听着东主说得有趣,这才凑过来听热闹。”
东主见那妙玉不吭一声,这才继续往后头说将起来。
其后马寡妇过年时逛庙会,偶遇了柳湘莲,得其援手方才寻回了荷包。再往后去庙里进香,二人再次巧遇。这一来二去,二人便勾搭在了一处。
起初二人尚且遮掩一二,柳湘莲只夜里来寻马寡妇。待过了半载,二人愈发大胆,那柳湘莲干脆留在马寡妇家中盘桓不去。
谁知有马家仆役看不过去,偷偷知会了马家各房。一日夜里,马家众人堵门捉奸,柳湘莲吓得翻墙而走,独留下马寡妇一人应对。
那马家各房也不是善类,搜检一番到得得了柳湘莲衣物,当即将那马寡妇生生打死。
再往后各房分赃,马寡妇之子养在三房叔叔家里,不过二年染疫一命呜呼。待刘典史得了信儿,女儿与外孙早就死了去,气得提了刀来京师寻柳湘莲拼命。那柳湘莲狐朋狗友众多,躲在城外不敢归家。
刘典史遍寻不见,回程路上一命呜呼,此事方才告一段落。
那东主边说边饮,足足吃了半壶酒方才停下。又有老主顾登门,这才意犹未尽而去。
陈斯远笑吟吟看向妙玉,便见其冷眼瞧过来,略略对视,那妙玉便径直起身回了车里。
陈斯远又饮了一杯老酒,这才会账起身,也上了马车。
眼看妙玉占了主位,陈斯远也不在意,撩开衣袍施施然落座,便吩咐庆愈启程。
妙玉忽而冷笑道:“收买那东主抛费了多少银钱?你当我是那路边小儿?听人随口一说便被人哄了去?”
陈斯远道:“不急,等到了下一程且看你还如何嘴硬。”顿了顿,又道:“错非表姐相求,你道我会干这起子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我相看两厌,做个点头之交刚好,若是太过熟稔反倒不美。”
妙玉这会子不过是嘴硬,方才听那东主所说,简直与此前她偶遇柳湘莲的情形一般无二。如今回想起那日情形,妙玉越琢磨越古怪。这京师乃是首善之地,虽也有青皮喇咕,却哪里敢当街闹事?不怕被顺天府官差拿了去?
于是妙玉对那东主所言,心下已信了五分。此时眼见陈斯远气定神闲,不由得又信了两分。
马车辘辘而行,内中二人也不说话,过得半晌,又倏然停下。外间庆愈道:“大爷,到地方了。”
陈斯远扫量妙玉一眼,说道:“师太稍待。”
说罢自行挑了帘栊下了车,须臾又将个包袱丢进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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