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仙宗 第66节
但今次一看,倒真像是外头来的这尊强龙直接把两仪宗这个坐地虎给压死了。
对于重明宗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年轻修士而言,自小听到的便是两仪宗如何的强盛、如何的雄霸数州、如何的横行无忌。
但如今却得知两仪宗都被仙朝的强势入局压服了,云角州似是又要重新归于仙朝直领。
这等变局对他们的冲击,可想而知。
“这些日子便先不要出门了,墟市那头我们也暂时少去。风声不对,我不信两仪宗就会这么全盘忍下,全无动作。”康大宝沉思一阵,又开口交待。
如今康大宝在重明宗就算是一言堂,他这么一决定,重明宗自此便算是暂时封闭山门了。
这段时间除了康大掌门偶尔能去墟市补补货、查查账,其他人皆被他下令不得出门。
期间坊间又开始流转起消息,说是有个邻县的县令、县丞、主薄、县尉因为行事过激,直接逼得当地大族把他们杀干净了。州廷闻信大怒,将要征发各县修士平叛,云角州似是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来。
这等消息一传出来,连康大宝自己都是快去快回,不敢在外头久留。
等回到宗门内,康大掌门除了自己修炼之外,就是押着袁晋炼器又押着蒋青练气,闲来骂骂徒弟,再找裴奕喝喝茶、下下棋,日子过得倒还有了几分惬意的感觉。
这才是修行嘛!道爷修仙为了什么?为了成天去淋脑浆玩的么?刀口上的血,勿论舔多少次都是舔不惯的,腥臭的很。
偏偏陪着康大宝下了好些天棋的裴奕着实有些受不了了。
便是他这样的好脾气,这日连喝了好几杯菊花茶后,眼见着康大宝盯着棋盘蹙眉不展的那副模样,都差点没压下额头上要喷出的火。
“师兄,您还记得吕文之前说过的那个洞府吗?”裴奕突地说话,打破了小院中的静谧。
“啊?噢噢,我想起来了,师弟你下棋的时候不要言他,我这刚想好一步妙棋,就要落子了,看看,又看不到了!你这棋品不行,老头子当年在的时候怕是要拿鞋底打你。”康大宝面色不好,嘴里一阵嘟囔。
裴奕听完几不能言,回想着何师伯当年棋力是不错,就是其品行太差,一输棋就扬着鞋底满院子追着赢他的师叔师伯跑。
要不然,怎么会轮到宋二姐之父,一个小小的凡人县丞来做他的棋友呢?
裴奕听得康大掌门这么恬不知耻的一通话,好悬把自己想好要讲的词都从口中再噎回去。
裴奕又缓了好久,方才开口言道:“师兄莫不是忘记了,那处洞府中可能还有二阶的狮虫卵,若是真的,那可能还有些别的宝物。咱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了,要是被人捷足先登了,那咱们重明宗可不是亏大了?”
“啪。”康大宝刚面带笑容地落下一子,似是觉得自己下了一步妙手。
转头又听了裴奕所言,虽觉得也有道理,但一想到出去一趟说不准又要打生打死一通,心里的意动就被按了下去。“如今这世道正乱着的,好像也不急于这么两天,晚些日子再去?可宝贝要是被他人捷足先登了可怎么办?”
康大掌门心中才刚想到个理由说服自己,但又转念一想,万一这到嘴边的机缘被别人赚去了,那不是更吃亏,心头便开始进退两难起来。
“先下棋先下棋,哪有那般巧的事。吕文那事为兄当时也只是一时戏言,目的就是为了赚你伯侄两人回宗。那处洞府既然连吕文那等货色都能轻易进得去,怕也没有什么上台面的东西,更别说什么二阶狮虫卵了!还是等空了再说。”
想了半天,终还是“稳”字一诀占了上风,康大宝终于打定主意,还是先不要出门。
只朝棋盘一指,又落一子。
这盘棋盘局势烂得裴奕都偏过头去不忍想看,只随手乱落了一子,偏又令得他的掌门师兄面露愁容,陷入专注的沉思之中。
“连吕文都能轻易进去,于我们师兄弟而言,定无风险,也就是出去散散心罢了。”裴奕现在一看见康大宝沉思就心头难受,于是又顺着他的话头继续鼓动说道。
“啧。”康大宝听了裴奕的话,一吧唧嘴,皱起眉头。
面团性子,耳根子软,这也都是康大掌门的毛病,他听得裴奕这么一说,这心里头又开始犹豫不决了。
“这些年为兄我走南闯北地跑商都跑厌烦了,而今就喜欢在家里待着,做些生意、教教徒弟。再说还是稳妥点好些,等再过些时候吧,老三正在突破关节,待他修行到了了练气八层,咱们一起去跑一趟,总要安全些不是。”
裴奕见今天是劝不动康大宝了,气都只来得及叹出半口,正思忖怎么要编个什么其他的借口从棋盘中抽身。
“炼丹?不行,昨日才跟师兄说过没有灵草了,想告假去墟市买些,也被他否了。啧,这日子真苦,还不如出去找个邪修厮杀一场。”
裴奕还在心头哀怨。
忽有一人推开寮房步入院中,此人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见了康大宝便施礼做拜:“师兄,练气八层,成了!”
“哗”裴奕高兴地站起身来拍蒋青肩膀,顺带把身前的棋桌带翻了,把棋子散落地满院都是。
蒋青见了裴奕这么高兴,稍稍有些奇怪:“不意裴师兄也这般关心我。”
康大掌门此刻除了心中升起的喜悦之外,还看着落了满院的棋子稍显诧异,“足有千斤重的石桌,裴师弟是怎么带翻的?”
三日后
“康大宝你怎么做掌门的,一碗水怎么不端平了,怎么又留我看家!”
重明宗小院里,袁晋拉扯着康大宝的袖子,其神态活像个被娘亲甩下不带去赶集的小娃娃。
裴奕蒋青和董氏姐妹都在旁笑,几个小辈站在送行的队伍里,表情辛苦。
“敢直呼本师兄名讳,板子没吃够是吧,我是掌门,我说了算,听着便是!”康大宝理都不理,头也不回,甩开袁晋拉着裴奕蒋青就往外走。
袁晋终是没追出去的胆子,只好揣着一肚子不满,呵斥起一群小辈的修行来。
转头又进了还未彻底完工的炼器房中,把怒火撒在了不会说话的几框灵矿上。
行在路上,康大宝见裴奕的精神不是很好,将乌血驹让给裴奕坐了,自己照旧骑着老驴。
这回板车倒是不用带了,宗里如今驮兽蛮富裕,蒋青也挑了一头健壮的荒牛代步。
裴奕谢过令自己精神不好的“罪魁祸首”。
这位师兄想到后面好些时候怕都没了棋下,愣拉上自己挑灯夜战了两个晚上,裴奕这辈子最后悔学会的一门技艺怕就是对弈了
“还是于匪修斗法来得轻巧些。”裴奕在心中叹了一声,随即便听到康大宝在旁问话:“师弟你说你上次与吕文走了趟空门,我觉得颇为古怪,这里头或有蹊跷。”
“也或是时辰不对,若是那处洞府外间有个天然幻阵,洞府会随四时天气隐藏,倒也不奇怪了。”裴奕停了胡思乱想,摩挲着下巴回道。
“倒也不无可能,”康大宝点点大脑袋,“先看看就是,可不兴做冒进之举。”心中却不对这次探访洞府没报太多希望。
落魄修士探访大能洞府,获得奇遇,随即逆天改命、再然后带着七十二个圣女、魔后、妖姬白日飞升这类故事,修仙话本里都写烂了。
这也是小说家的通病,越缺什么,便越臆想些什么。
绝大部分修仙者即使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那也是自私自利之辈。
亘古及今,哪有几个临终之前还特意留下传承恩泽后人的大善人?人家的弟子、血裔莫不成都死绝了么?哪轮得上你这泥脚汉?
别说高阶修士洞府自己这类蝼蚁摸都摸不着,即使是筑基、甚至练气修士的洞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说不得就会留下些暗手,要是出个意外,那道爷这近二百斤血肉就扔在那里给灵花灵草沤肥了。
所以探访洞府这类事情,其实是很有些凶险的。
莫看那吕文都全须全尾的退回来了。若是再让其进去一回,说不定只是比第一回进门时落脚的速度慢了一瞬,或是落脚处再偏上一寸,下一刻整个人就会被布置好的漫天飞剑削成人彘了。
康大宝这会儿多少有些小富即安的心思,前些年好几笔无本买卖做下来,宗门建设也做了,灵田也有了,墟市也建好了,是以他对冒险的事情都欠缺了些兴趣。
他心里开始甚至盘算着,若是下一轮的灵露作用不大,自己饮了之后,安安稳稳修炼到六十岁都突破不了练气九层。那便基本可以熄了筑基的心思,安心调教弟子经营宗门就是。
待到闭眼前,门人若是中有几个成器的能筑基有成,那他康大宝再不济,也能在百年之后混个中兴之祖的牌位,然后就是娶上十几房凡人小娘。
开玩笑,重明掌门诶,那不是任自己挑?老康家人丁单薄的问题自己也得努点力的,不然族里小宗那边又说自己厚此薄彼怎么办?
生孩子还不简单,只要是自己勤快点,这辈子儿子不得上个三位数?
康大宝自觉能做到这种程度,这辈子就够可以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穿越者又如何?你当你穿越了有什么了不起,还以为自己气运之子么?哪个气运之子四灵根开局快四十岁还没练气后期的?
若不是运气好点儿,道爷坟边花都开了几茬了,说不定还是个衣冠冢
莫看还有一块黑骨头,康大掌门这些年把它捏手里,都快盘出浆了,还是半点反应都无。不得其法,那有个锤子法,莫得想头。
三兄弟赶了旬日路程,来到了丰州计县山都岗。当年李师叔跟康大宝分家后,便带着裴奕和两家凡俗来到这里安身。
李师叔是个心气高的人,本来的打算是要在此处另起炉灶的。是以在此期间,李师叔指点了不少出身微末的散修修士,逢五逢十便于山中讲道教导。
为的是能在他筑基之后,把这些修士都收入计县重明宗门下,以壮声势。而吕文也是在此时与裴奕结识的,两人十几年来交情甚好,几要约为兄弟
“可惜,两件事都是憾事。”裴奕说道此处,唏嘘一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康大宝听了也有些不舒服,这老头就这么看不起我,宁愿重新搭台也不愿意辅佐我?他心里是这么想着,口中却是礼貌地出声宽慰。
“那山都岗左近,想必还有不少李师叔教导过的修士罗?”康大宝心里头起了些想法,这些人好歹是跟重明宗有点香火情的,比之寻常散修可强出太多了,有可造之才的倒是可以招揽一些。
“其中成器的不多,加之师弟自觉无识人之明,也不好再向师兄引荐了。”裴奕沉鸣一会儿,方才说道。
康大宝闻言心里晓得裴奕是被那吕文伤透了,加上这也不是件着急的事情,便也不再言语。
三人于是一路无话,行到了他上次跟吕文一道去的那处洞府外头。
这是处无甚稀奇的小峡谷,灵气也十分浅薄,寻常修士一般不会来这种地方,也不知那吕文是缘何来到此处的。
“那咱们分头找找,看能不能找得到。切记若是寻到了入口,莫要独自进去,待大家汇合一起再进。”康大宝又对着两个师弟细细嘱托一番。
两个师弟齐声应了,各自分头便始在此处搜寻起来。
康大宝也寻了个方向,催着老驴快步跑了一会儿。老驴觉得背上坐着的康大宝催得厉害,虽有些气喘,但也不敢不听指令。
待它正要迈开步子,再跑快些,却又忽的觉得嘴上一紧,被康大宝猛地勒住缰绳,脚步一停。
康大掌门似是看见了谁,他忙翻身下驴,先封住老驴口鼻,免得它再发出声响。
随即又掏出从白卞那儿收来的隐匿阵盘放好,他竟在此处,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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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惨剧
“居然是她?”康大宝看清了是谁,心中纳罕,口中低喃。
原来他先前看见那人,居然是那吴道人的遗孀。
“她不是被牛鬼儿卖到大翟坊的勾栏里去了吗?怎么脱身出来的?有恩客赎身了?”康大宝想起了宋二姐当时所言,觉得有些奇怪。
但又随即一想,那娼妇所言的消息,孰真孰假谁又分得清楚。
“可这蠢妇来此干嘛?”康大宝又思忖起来,一个练气二层的女修来这儿总归有点什么目的吧?总不能是来偷汉子的?
也不对,她一个寡了两次的寡妇,又无人管了偷偷摸摸的是演给谁看?
“不对,她莫不也是此寻那洞府的?”康大宝正想到此处,却见那妇人左右打量了好一阵,似是确定了周遭无人,才从旁边一处矮林里拖出来一个昏睡的男童来。
那男童约么只有个五六岁的模样,寻常孩童在这个时候,往往才初验出灵根,未曾修行。
但康大宝却见这男童已然入道,只是根基不稳,虚浮得跟那张狗儿怕有一拼。
旋即皱眉暗忖:“这怕是用了虎狼之药,以做揠苗助长之法。啧,这孩子道基已毁,后半辈子如无甚么大的际遇,突破练气中期都几无可能了。”
那妇人将男童搂在怀里后,脸上露出舐犊情深之色。
只见她深深叹口气,随后又施了好一阵咒法,手中灵决变换了十数次,在男童的耳朵边,吐出一个晦涩难辨的音节。
男童闻声,才渐渐睁开双眼。甫一见到妇人,其脸上便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来,口中清脆地唤了一声:“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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