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灶君 第16节
但始终不敢暴露，县令的压迫感太强，头上顶着的官印，就是最好的护身符，若还心怀正义之气，鬼神亦敬之，哪里能直接伤害？
鬼做不成，妖或许有办法，但也要付出代价，只有人才能轻易的杀人，一刀捅进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些权势，气运，通通不管用。
“你不肯入城，又一直说要见本官。”田承弼道：“你的增补白泽精怪图，我看了，很是详细，如今我出城，便是想问问你。”
孙秀才道：“父母官，不着急问，且听我讲一个故事。”
孙秀才道：“有一户人家，毗邻西山，家中有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每到夜里，就会做一个梦，梦到一只鬼领着老虎来追他。
这个梦做了十多次了，每做一次梦，老虎就追得他越来越近。
他明白，自己迟早会在梦中被老虎吃掉的。
于是在梦中老虎追上他的前一天，他对父母说道：我梦见一只鬼领着老虎来吃我，这个梦越来越近，只怕我就要死了，老虎找不到我，就会到家里来，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只能主动被老虎吃掉。
那小男孩并不甘心就这么被吃了，又告诫父母道：我听说，被老虎吃掉的人，都会变成伥鬼，我被老虎吃掉后，肯定也会作伥。
如果老虎让我领路，我就会把他领到家里来。
你们看到我在哪里徘徊，就在哪里挖一个陷阱，这样就可以捉到老虎，为我报仇了。
第二日，男孩果然在西山被老虎叼走了。”
孙秀才苦笑一声：“只是这老虎，已经成了妖，故事便脱离了轨迹。”
他接着讲故事：“若是原本，那虎人家的父母和村里人一起合计，抓住老虎不难，也算除掉一个祸患。”
“那虎妖刚刚成妖，其实并不算强，虽吃了人，但村中只以为是猛兽。”
“村中猎户组织青壮，布置陷阱，要将这老虎杀死吃掉。”
“只是那老虎吃了孩童后，就获得了孩童的记忆，知道了这些计谋，他故意等到天黑，等到村民都散去了，才偷偷尾随，一路到了村子。”
“他先吃了猎户，便有了猎人的记忆，扯下虎皮，便化作了猎户的模样。”
“借着人形，他大摇大摆进了人家，将里正、乡老等吃了。
“那虎妖每吃一个人，就获得一个人的记忆，学识，但他仍然觉得不够，他产生了许多问题，是从前单纯做老虎时候不曾思考过的。”
“接着，老虎又将村中唯一秀才也吃了，如此他，便一下子有了秀才的学识智慧，有了乡老的阅历，有了里正治村的经验……
“那老虎越来越智慧，对知识十分看重，甚至霸占了秀才的家，看起了四书五经。”
“经常将已经制成伥的秀才找来，问询典故，问询做人的道理，高兴了，还会赏秀才一些修炼用的宝物，教授他法术，甚至封秀才为自己的军师。”
“随着学人越多，那老虎原本恐怖骇人的形状，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像人，言谈举止，面目表情甚至都生动起来，还不时能说个笑话。”
“甚至那虎妖还组织伥鬼、恢复生产，做出了一副未被妖魔入侵的样子，骗了一批活人进来，让其他伥不许伤害他们……甚至亲自教导他们读书，维护本地安宁，认为自己比人做得更好。”
那虎妖常常说：皇帝用孔孟之道治世，他也要以此治世。
一开始秀才觉得是自己引导虎妖向善，甚至生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感。
直到听到那虎妖亲口说道：我吃了好多人，但大多数味道都不怎么样，穷人味苦，恶人有剧毒、老人吃起来麻舌头、只有好人，小孩，读书人、吃了才能增长修为……
原先我尚且不明白，为啥同样是人，怎么滋味差别这么大？有的吃了能涨修为，增智慧，有的吃了却闹肚子，翻肠胃？
直到吃了你这个读书人，才知道，不单单是我们妖魔吃人，这个世道也吃人，而且世道吃人，人还不会反抗。
我要代替这个世道，成为你们的天，成为你们的地，成为你们的父母，让你们熟悉我的存在，感恩我，感激我。”
第26章 伥鬼爆发
孙秀才说的这故事，让田承弼毛骨悚然。
更让刘猎户又惊又怒：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怕魂飞魄散么？
孙秀才道：“田县令，你就是这太昌县百姓的父母官，虎妖要吃掉的，都是你的子女，你又能如何呢？”
田承弼本就是聪明人，之前便觉得孙秀才不对，只是庙祝也好，吕教谕也罢，都没有看穿他的气象。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田县令道：“那虎妖再想学这些，亦不过心术不正，难登闻圣人大道，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田县令：“他再学，学来学去，不过是少正卯之流，只善诡辩。”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虎妖吃人是本性，学人读书不过是批一层皮，读四书五经，不过是为吃人找个正当借口，如何有经世治国之能？”
孙秀才听了点点头：“一开始我也惧之，后来便清楚明白，人贵乎一心，他吃了太多人，囫囵吞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记忆，自己的处世之道，他也就染上了这些，虚伪，傲慢，贪婪、奢靡……”
田承弼叹道：“即便如此，也不是好对付的。”
虽说田承弼不断贬低他，但已然将虎妖具象化了。
官场有句话：苛政猛于虎。
即虎妖所言：世道吃人也。
孙秀才道：“县令，要尽快动手了，那虎妖已经在西山结寨，邀请各路妖魔了。”
说罢，他身上冒出黑烟，七窍生出血来，牙齿变尖，肌肉变大，一根根毛发刺穿皮肉。
陈修县尉连连护住田承弼：“快回城中去！他要发狂了。”
孙秀才即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妖魔化异变。
却依然道：“我在书院读书时，老师曾赠我一句诗：性如白玉烧尤冷，文似珠弦叩愈深，可惜，学生罔顾了！”
不仅仅孙秀才如此，便是刘猎户也开始变异了，还没有孙秀才那般有意志力呢。
只听着他口中发出“虎啸”，霎时间，混迹在灾民中的伥鬼，全都异变了。
城隍县伯在县中闻听虎啸，还以为虎妖攻城呢，吓了一跳，运用权柄在城墙上现身，就见着几百个伥鬼暴动，在灾民中无差别攻击。
文伥、武伥，也显露出了九品妖魔的真身。
只见文伥高一丈，身瘦长，面白似画脸谱，虎尾，虎足，披着残破儒袍，一把羽毛扇子环绕周围，双目猩红，一双大手，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拿着簿册。
武伥身高矮些，但身壮，虎化更严重，虎脸、人身，背弓箭，持开山刀。
虎妖感应到他们的小动作，已经意识到了背叛，于是运作神通，让他们发狂。
既想要通风报信，那就让你第一个上，既做了炮灰棋子，试探城防，又能恶心恶心对面，至少这些炮灰伥鬼乱起来，灾民人心必涣散。
田承弼此时已经被护送到了城中，他怒道：“已经开城三日，城隍六司清理伥鬼，都是吃干饭的么？”
城隍县伯道：“灾民上万，一一甄别，何其难？便是都甄别完了，拥入城来，谁管吃饭？谁管住？和城中百姓发生矛盾了怎么办？”
“六司行走，有能力的诸司就这么些，现在提前爆出来，便还算好的了。”
田承弼顿时不语，只死死盯着城外。
宋无忌此时也在城外，本来在熬煮鼠尾破疫羹，见到这文武伥爆发，也是慌乱了一小会儿。
好在很快便和医药司的人汇合了。
陈县尉护送完灾民便回转身，大声对吕教谕道：“再给我加持！我看看能不能先杀了那个用弓的！”
武伥护持文伥，弯弓射出鬼箭，这箭射出，便朝着正在打杀伥鬼的罚恶司行走去。
罚恶司行走，击杀伥鬼也能获得罚恶之令，加上普通伥鬼，其实并不算厉害。
皇帝死了，到了阴间依旧还是皇帝，奴隶死了到了阴间依旧是奴隶。
正如宋无忌听到的人皮伥所说的：生前做牛做马，死后为奴为仆。
只是发狂了后，这些伥鬼的怨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身上也长出了虎毛，周身带着一股阴寒，对着活人便生啃，满脸是血，看起来恐怖，真实战斗能力并不强。
武伥一箭射中那罚恶行走，顿时将他杀死，体内生气散却，正要一股力量飞向武伥。
但见城隍在城墙上一指：“归位！”
那罚恶行走的魂魄携符诏便归入城隍座下，成为了一名阴兵。
接着便又让他下场诛杀伥鬼了。
同时城隍大声道：“不必畏死，死后仍然享受香火祭祀！”
顿时六司行走都感觉体内符诏一阵炽热，瞬间上头，奋不顾身朝着伥鬼冲杀而去。
便是医药司也是如此，李老大夫一根金针扎入伥鬼眉心，顿时破了伥术。
苗医师手中一把杀鬼丸，像是暗器一样飞出去，打中伥鬼便噼里啪啦作响，好似爆竹一样。
吴医师拿着切药的闸刀，也是奋不顾身的。
宋无忌看着夸张，心中对城隍更生出一股果然是反派的感觉。
但此时场面混乱，还是从灶底抽了一根烧着的火柴，当副手武器，这柴是用［引火术.食香］点燃的，不能浪费了。
主手武器，便是食尸伥掉落的染血菜刀，这玩意有煞气附着，对鬼怪增加少许伤害。
宋无忌这情况也不敢胡乱施展法术，消耗属性，因此就这么对着两个看起来不强的伥鬼就冲了过去。
［老妪伥.灾民］
［老翁伥.灾民］
宋无忌也不挑那些看起来就高壮的，就专门挑老弱病残。
这老妪、老翁，看起来就六七十岁了，干瘦干瘦的，就算变成伥鬼，也没有什么力气。
别的伥鬼啃完灾民了，这两个才颤颤巍巍吃点剩下的。
结果就被宋无忌给各自捅了一刀。
捅了一刀后，两个伥鬼却不死，面目狰狞的转过身来咬宋无忌，宋无忌拿起火把，就是一阵暴打。
这伥鬼都“畏火、惧光明”，这火虽然不是宋无忌直接用法术施展来的，却也是引火术点燃的，只要不熄灭，就一直存在，属于“灶火”。
这么打去，火焰不仅不熄灭，反而将伥鬼的头发，衣服给点燃了。
两个伥鬼被烈火焚身，却没有发出痛哭的嚎叫，反而愣在原地，神情也不狰狞了，只是恍惚失神，好像看到了什么一般。
这时，宋无忌也闻到了老妪伥，老翁伥身上传出的“碳烤猪肉”的香气。
顿时念起［食香］的效果了。
孤魂野鬼闻此气息，恍若重见旧宅火塘、双亲布菜。
原来这两个伥鬼，被火烧后，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摆脱了伥术的控制，进入了幻境，看到了自己变回儿时景象，父母双亲健在，在给他们做饭呢！
第27章 法器铜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