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83 第139节
余切还邀请徐驰打游戏——他买了任天堂的FC红白机,上面有俄罗斯方块、《大金刚Jr.》等游戏。徐驰从来没见过这些,但是一个叫贪吃蛇的游戏他觉得不错,徐驰津津有味的玩了二十分钟,再之后听余切说这套东西在黑市售价得两千块钱,他吓得站起来说:“余切,这机器一点也不好玩!”
徐驰给余切送了饺子,余切现场给徐驰烤牛排,还送了徐驰一瓶红酒。
徐驰回家吃牛排喝红酒,吃着吃着,流泪了。牛排真好吃,红酒真好喝。
他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作家?
他真的和陈景润有相似的地方吗?
姐夫问他:“余切是不是感动坏了!他一个人住在燕京胡同,肯定冷坏了吧。我听你说他捐了一千美金,他恐怕平时生活里特别节俭。”
徐驰的眼泪流得更加厉害!我到底要怎么写余切这个人?
随后的一周,徐驰见到了更多余切的生活细节。新年期间,许多商店不开业,唯独照顾外宾的友谊商店开着的,余切骑凤凰牌自行车出去溜达,过一个弯,竟然也摔倒了。
“奶奶的,凤凰牌的车怎么轮子这么细?一点儿也不实用。还不如我摩托车好使。”
于是,他到处找适合雪天用的雪地胎,这种轮胎有特别的胎纹,只有卖进口货的友谊商店有,而且不单卖,轮胎和自行车是一起绑定出售的。
余切就顺便买了日本普利司通的变速自行车,该车以轻量化铝合金车架和变速系统为卖点,代表当时亚洲最高工艺水平。
自行车当场买当场骑回来。余切兴致勃勃的绕着胡同骑来骑去,摆弄自己买来的大玩具。
徐驰一眼就看出来自行车的不一样,他问这自行车多少钱?余切说:“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到底多少钱呢?”
“两千块钱,和我那个摩托车一样!”
两千块钱?!
徐驰想要说:你怎么能用几千块钱买一辆自行车?你这是标标准准的享受的风气!你知道挣钱有多难吗?
然而,徐驰也意识到,余切挣钱很容易,而且他挣的钱没有一分一毫剥削别人得来,他全是靠双手劳动创造的,他只是格外的能劳动。
第218章 春雨行动
徐驰打听到余切目前的稿酬大部分来源于国外,在去年的上半年,余切才堪堪约有几万的存款。
然后在下半年,他先后在日本和东南亚创作出一系列小说,通过巨大的外汇差,余切赚到了难以想象的稿酬。
国家还很高兴哩,哪有个人能赚到这么多外汇的!真是大功臣!
但即便是这样,余切的生活还是有一点奢靡了。
怎么能这样奢靡?
徐驰向余切提出:“余切,我们真的需要几千块钱的自行车,几万元的房子吗?我们向全国人民报告的青年作家,一代人的榜样!难道是一个吃牛排、喝红酒,骑雅马哈重型摩托车,听邓丽君磁带的人吗?”
余切却大笑道:“这事儿在1984年之前不太行,现在却刚刚可以。你尽管写就是了。”
徐驰又说:“我担心这样会使得社会对作家这个职业,有一些不好的联想。”
余切摇头:“你错了,真正让人不好的联想,是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作家越赚钱,越代表这个职业受欢迎——他赚钱多,说明他受到读者喜欢嘛。”
“我们哪个都不剥削,只要不乱写东西,不过度消极,无论什么社会舆论都容得下我们!”
徐驰就不再劝余切了。
余切自己都不在意,我操什么心呢?
就算是陈景润成名之后,不也收到了无数封求爱信吗?余切这样的人,他自己肯定心里有数的。何况余切除了在生活上略微奢靡,喜好国外的电器,他几乎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余切特别爱请客,他的钱越吃越多。他花的永远不如他赚的多。
京城的作家圈有许多人吃过余切的饭,他们吃过之后,再对余切写的文章进行评头论足时,总是要考虑到余切的情面。余切手上有钱是公认的事情,大家打秋风起来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如果现在还有谁从来没有被余切请过饭,也没有被联系过,这个人反而会受到隐隐的排斥,这让一些比较孤僻的作家,不得不找机会和余切碰面。
吃了老子的牛排,你就不能再乱扯我的淡了!
徐驰自己也开始吃牛排了。他败在了余切的烤肉攻势之下。
牛排真好,牛排真香。
余切说的是对的:“我赚的大多是外国人的钱,有什么不能拿来吃的呢?就连首长都说了,养七只鸡不算什么,养七十只鸡都可以!我的小说就是我养来下蛋的鸡。”
正月初五,一些单位开始上班。儿基会成立了一个“脊髓灰质炎疫苗”相关的捐款名目,简称为“春雨行动”,向社会公众接受捐款。
这是国内第一个针对特定疾病,并且由个人来牵动成立的捐款项目。协和医学院的院长顾方舟忧心忡忡,因为在此前,他的数次拉赞助演讲都失败了。
否定他的领导,说的都是差不多的意思:“你说的这个病症社会公众真的能理解吗?我们把宝贵的资金用于搞这个,万一被上级批评呢?”
“你要打疫苗的对象,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个潜在病症,这不光是资金的问题,也是宣传的问题。好多人一辈子没见过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不识几个字,你却要让他们翻几座山来打一针,或者是拿几颗糖来吃,很难。就是说,不仅仅我们自己很难,其实被帮助者自己也很难,他要意识到他有打疫苗的必要。”
“像是天花这些病症就不一样了,从民国开始已经宣传了半个世纪,如今人人都知道!”
儿基会许多人同样感到好奇。这是一个挂靠在妇联名头下的慈善组织,在当时有许多农村妇女需要救助的妇科疾病,比如生完孩子之后,一些农村妇女立刻进行劳动,不得休息,有人因此患上了“脱宫症”——子宫脱离出体外。
某些偏远地区的妇女下地干活后受到嘲笑,她们于是回去用剪刀一剪,一些人因为大出血而死亡。如果稍微能有个科普,或是编个口诀,就可避免这一事情的发生。
总之,在当时有各种各样小众,但十分离奇的病症,它确实造成了少数人的悲剧,但又不值得大动员来搞,成本过于巨大。
如果余切牵头的这个糖丸捐款能够成功,那么之后的其他项目的捐款行动,也可以如此照办。
能救一个是一个,能帮一个是一个。
余切是这么说的。
徐驰深深感动于这句话,这促使他更加想要写出一篇好报告文。有一次余切接到家里面的电话,问他为什么过年不回去?
余切只能把自己目前做的事情告诉家人,然后挂断电话后,有些暗自伤神。这一幕被徐驰看到了。
徐驰感到这是一个和余切沟通的机会,因此他和余切有了第一次较为深度的对话。
此时他已经和余切接触了半个月,是该进入到深度对话的场景了。
余切把徐驰请进屋里面,为徐驰倒上酒,打开收录机放映德彪西的《月光》钢琴曲,又摆上新鲜水果。
他仰躺在沙发上,让徐驰也不要么正襟危坐,聊了一些寒暄话。徐驰渐渐放松下来,他先讲了自己的事情:“我妻子在春节之前过世了,我刚刚处理好她的葬礼,然后就赶到燕京来,组织上给我了这样一个任务,说是只有我才能做好!”
“当我来到首都时,我每天脑海里面都还是我妻子的样子,梦里面也是她,她问我为什么这么绝情,我只能告诉她,我是为了一个伟大的作家,来创作一篇报告文的!”
徐驰抬起头,对余切道:“所以我其实一开始抱着一些情绪来的,我不知道什么人值得组织这么不近人情!一定要让我来!但我对你个人很抱歉,余切!”
余切问他:“那你现在觉得值得来吗?”
徐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见了你的一些事情之后,意识到生者是更宝贵的。而且从前我写过最好的报告文,就是《哥德巴赫猜想》,如果我能再创高峰,我想我的妻子也能为我感到高兴。”
余切祝福他:“你一定能成的。”
这一夜,徐驰忽然想到了两年前,余切投稿到《外国文学研究》中的那篇学术论文《拉美现实主义》,这篇论文直接揭开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本质。
而《外国文学研究》的主编,就是徐驰本人。他那时看到文章惊为天人,没想到国内竟然有人能对拉美文学如此了解。
他想办法弄到了这一期刊物,再次翻看时百感交集,一方面惊异于一个作家,能这么快的出人头地,一方面发现,原来余切并不是成名后才关心世界上苦难。
在他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在思考远得多的拉美大陆。当然这种思考大部分时候,在大多数人身上显得无病呻吟,但余切把这些思考,变成了巨人和智者的先见!
徐驰把自己的想法写在了报告文中,这是他第一个确定的余切人设:虽然年纪轻轻,却胸怀世界。
徐驰开始写报告文,他的笔在纸张上沙沙作响。
“狐狸、机械、原子弹和核废土,以及工业文明。”
“以上引自获得日本芥川奖提名的小说《狩猎愉快》的片段,这篇小说十分新颖,在中国能看懂它的人并不多,充满文学意向和历史典故,如果不是专门研究这些知识的人,恐怕很难理解小说的艺术价值。但是这篇小说已经得到了日本国的欢迎,在我来之前特意看了一份日本报纸《朝日新闻》,上面说如果余切不能获奖,是该文学奖的遗憾,这是日本人来说的!”
“于是小说作者得到了邻国的认可,但他并不是今天才誉满天下,一朝成名,因为他的作者姓余,名切。他是燕大学生,泰王勋章的获得者,二等功,许多知识青年的偶像。”
“余切是川省人,生于一九六三年。当他降生到这个现实人间时,他的家庭和社会生活并没有对他呈现出玫瑰花朵一般的艳丽色彩。他父亲是中学教师,所以给他取名叫余切,一种三角函数。他还有个妹妹叫余弦,听闻学习不错。余切家三代贫农,但却有许多人从军,当年如果有人参加了果党,就可以早早的飞黄腾达,但是他长辈不肯参加。真是不识时务。他母亲是一个善良的操劳过甚的妇女,目前在某纺织厂做女工人。”
“而余切本人在一开始没有显现出骄人的天赋来,他家里面却把望子成龙的愿望都放在他身上。因为余切上一辈先后有三位伯父,分别是做战士的大伯,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做研究员的二伯,在罗布泊工作过;以及做翻译者的三伯,在家中留下了许多书籍,可能是余切最开始对文学的兴趣源头……但这些能人都过世了,他家里因此对他有太高的期望。”
“余切考大学还用了两年,那时简直一事无成,他内向而勤奋,心里总不服输,有一天因过于辛劳的学习,累倒在了书桌上……”
“当他醒来时,离高考只剩下几个月,似乎又是一年的徒劳。他不会知道,在短短两年后,他迅速走上以上情况的反面,并且远远超过了这个家族对他最殷切的盼望。从此对他有期望的,不仅仅是余家的几口人,还有全国数以千万计的读者。”
写到这里,徐驰忽然流泪了。
他复习了一遍余切的前半生,此时忽然意识到原来余切是一个伟大的人。他是从泥巴地里面长出来的金子。
是的,用“伟大”来形容这一个人竟然不为过。他正像是历史上那些传奇人物一样,有一个不太妙的开局,然后如命运之子一样,当他把天赋施展开来后,像是整个地球围着他转,他迅速取得成功,并且流露出这个人的本色。
余切的本色就是善良,他是为群众说话的人。他虽然因为赚了钱生活变得越来越奢靡,但他总是孜孜不倦的为了社会大众说话,而且毫不吝啬钱财,一刻也没有变过。
徐驰把笔搁在这,心里觉得自己已经写了半份好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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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行动”成立后,首先在京城本地受到了热烈欢迎。仅仅在京城这一个地方,几天内竟然汇集了十万有余的捐款!无论是在鼓楼大街,还是在铜锣鼓巷,人们没有不谈论捐款和《小鞋子》的。
家长们排成长队,带着自己孩子来到建国门外大街儿基会的门口,踊跃捐款。孩子们手上只有几毛钱几分钱,家长要多一些,能有个几块,有时甚至慷慨解囊,捐献出十元的巨款。媒体纷纷报道这一盛景,《新化社》形容这是一场“人民的胜利,人民的心声,是众志成城的确凿证据!”
国内第一家经济报纸《经济参考报》则煞有其事的讨论起,“捐款”是否会成为一个常用的筹款手段,它成为市场和行政之外的第三只手,弥补社会安全网的不足……
各类报道层出不穷,几乎都肯定了这一行动的价值。政界的人看到了文学对社会的凝聚力,而经济学界的看到了新的调控手段。
文学界则为了余切的影响力而吃惊:
通过一篇小说来募集善款!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他却快要成功了!
王濛私底下和《文艺报》的冯木讨论:“他的小说传播度,恐怕近十年都没有人能比得过了,我原以为新的文学题材要诞生,确实也诞生了!但余切写了最传统最简单的故事,却达到了最大效果,我快糊涂了,我不知道其他人也来写魔幻现实主义,也写新现实主义……是不是有余切那样的成绩。”
冯木转头就把王濛说的这些话,拿来吹牛逼,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王濛也不以为然,王濛是个大嘴巴,他无所谓别人如何评价他。
余切自己也捐款,他接受《京城晚报》采访时,说自己把《小鞋子》这本小说的大陆稿酬全部捐出去,为疫苗贡献出一份力量。
受到余切的号召,不少作家也从自己的稿酬中挤出一部分拿来捐给“春雨行动”。《花山》杂志的屈铁宁把此前的评论文章稿酬全数捐出,而鲁迅进修班的学生余桦,则捐出了六十块钱。
没办法,余桦只能有这些钱了。《十八岁出远门》是一个短篇小说,才两三万字。
进修班于正月初九开始上课,第一批学员一共九十多人,其中余桦、苏彤、屈铁宁、王安忆、刘振云、管谟业等人都是后世出名的作家。
这批学生得学半年,余切负责的内容是小说理念,而在第一堂课上,余老师毫无疑问的痛批伤痕文学,说以后再有人写这种小说会被他踢出进修班。
最近更新的声明
作者最近实习去了,在首都做牛马呢,天天晚上八九点下班,然后猛踩单车回小单间,然后开始写小说。所以为啥更新的晚,因为确实写的时间就很晚了。然后大概有两章的存量,这个存稿确实不多啊,所以一有事儿就比较尴尬。
过年那段时间更新不稳定,就是因为拔牙引发了扁桃腺感染,输了一周的液,给我辛辛苦苦存的稿全用光了。
但是,但是,但是,重要的事儿说三遍啊。肯定会日更的,这书成绩很不错啊,不写下去是很可惜的,最近习惯这种作息了,手感也好起来了。而且还有许多故事可写。前几天还和我运营聊天,说我想好了这本书的结局是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