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187节
“还有就是,他既然家世不错,长相也不赖,为何年过二十还没有娶妻?即便真没有娶妻,又怎么忽然就出现在俺面前,还对俺一见钟情?”
“俺从小命苦,知道人心有多恶,不是没心眼的人。他既然存心不良,俺就哄哄他,且看他搞什么鬼。”
“直到刚才,俺才猜测,他故意接近俺,给俺灌迷魂汤,可能是要利用俺,对主公不利。”
朱寅闻言,不禁对云娘有点愧意,他亲自给云娘斟了一杯茶,“云娘,你做的很好。更让我高兴的事,你能保护自己,不会被人蒙骗。”
云娘微微一笑。看着小大人似的朱寅,心中充满了温暖慰帖。
虽然主公是个神童,说话做事像个大人,可在她心中,主公就像是弟弟一般。
她的命是主公救的,是主公让她活的像个人。哪怕是死,她都不能让心中的这个弟弟,受到伤害。
云娘道:“俺倒是不在意他骗俺,俺就是担心他对主公不利。毕竟咱们是外来户,和本地大户都不对付。”
朱寅神色释然,“云娘姐姐,你是个眼明心亮的人啊。说到此事,我刚好要给姐姐说,姐姐的婚事我不干涉。”
“姐姐相中了什么人,只要人品过关,我就送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大嫁。”
靳云娘很不好意思,不过心中也很高兴,赧然说道:“那俺就谢过主公了。只是,此事俺该如何处置?”
朱寅道:“虚与委蛇便是,演戏而已。只要他占不到你便宜,口头上都应着。”
靳云娘嫣然一笑,“好,俺心里有数了。”
等到靳云娘离开,朱寅不禁幽幽叹息一声。
“女人之心,真是诡谲莫测啊。我这个老牌特工,至今摸不着女人的心思。”
“漂亮的女人多半都善于骗人么?那个姓陈的家伙,自以为奸计得售,却不知道被云娘骗了。”
“他,太小看女人了。”
宁清尘笑嘻嘻的,奶声奶气的说道:
“所以鸭,你是错怪云娘了。你们这些狗头特务,就是疑心病重,看谁都怀疑是内鬼叛徒。”
“行行,是我错怪了。”朱寅很是开心的笑道,他爬到千工拔步床上,“我不是说了嘛,将来让她风光大嫁。”
他躺在床上,忽然心中一阵空落落的。
因为采薇走了。
宽大的千工拔步床上,只剩他和宁清尘。
宁清尘可怜兮兮的说道:“小老虎,你说,我姐姐到哪里了?”
朱寅有点惘然,语气也有点低落了,“顺江东下,一日数百里,应该过了扬州,快到松江了。”
眼见泪点低的婴儿又要落泪,朱寅赶紧抱过来,“好了,你不要掉金豆子了,她又看不见。”
宁清尘依偎在朱寅身边,很快就沉沉睡去。
朱寅却是毫无睡意,反而越来越精神。
他的小拳头握紧。
崛起本乡的第一仗,就从王家开始吧。
先下手为强!
王朝阙,这是你找死。
………………
一夜无事。
朱寅判断的没错,王家还没有正式动手。
但应该就在数日之内了。
一大早,朱寅就又做了一番布置,这才带着吃饱奶的宁清尘去上学。
当晚,康熙秘报,已经布置好了。
第二天休假,朱寅没有去国子监,而是准备去镇守府,拜见便宜姑父田义。
至于要和田义说什么…
那当然是告密了。
这是他来到明朝以来,第四次告密。
还没到田义的镇守府,就遇见南京百姓送别海瑞。
果然,海瑞是今日北上。
一群群的百姓涌向外城,聚集在玄武湖畔,人山人海,数以万计!
九月初七的早晨,秋风萧瑟,清霜幽冷。
海瑞一身布衣,白发苍苍,对着送别的百姓长揖行礼,不发一言。
成千上万的百姓,风吹麦浪般跪倒,呼声惊天动地。
“海青天!”
“海青天慢走!”
“海公保重!保重啊。”
很多人忍不住失声痛哭,挥泪如雨,霎时间哭声响彻玄武湖。
送别的官员看见这一幕,相对失色。
海瑞跪了下来,对着人山人海下拜。
一人,和千千万万人,对拜!
朱寅抱着宁清尘,站在马车上,遥遥看着这一幕,默默无言。
海老爹,我没有说错吧?
百万黎民挥离泪,十里驿站哭长亭。
老爹,好好活着,咱们北京再见。希望你老长命百岁。
海瑞三拜之后,白发萧萧的仰望青天,目光苍茫无比,自言自语道: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何厚于我,何厚于我。”
“上苍,但愿百姓有朝一日,真正得享太平盛世。但愿天下百姓有朝一日,真正得享太平盛世!”
“瑞,泣血上陈!”
说完,海瑞猛然站起,毫不犹豫的登上马车。
马车终于动了。
“海青天呐!”
数万人一起呼喊,惊动天上的大雁唳声阵阵,映照在玄武湖中。
送别的田义忍不住说道:
海瑞往北去,
大雁往南飞。
千古唯一拜,
天下只此回。
海刚峰啊海刚峰,在下很是羡慕你,可是你能做到的,在下却永远也做不到啊。
呜呼哀哉!
天下之幸,因有刚峰兄。
天下之悲,因有刚峰兄。
保重吧,等你离开南京,在下要做让你必怒之事了。
到那时,在下等着你的弹劾。
田义也抬首望天,目中有点悲凉。
海瑞一走,南直隶就是腥风血雨。海瑞,你在维持大明纲纪,可是只有你,不行啊。
海瑞的马车渐渐远去,可是人群却一直跟着相送,哭声不绝。
南京官员们神色肃穆。唉,做官要是做到这一步,也是宦道成圣了。
众官员一起朝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拱手行礼。
即便其中的贪官,此时也忍不住心生愧意,回首此生,意兴索然。
快到中午了,送别的人群才逐渐散去,让南京的秋天更加惆怅。
朱寅直到此时,才进入镇守府。
谁也不知道,他和田义都说了什么。
只是说了很久。
朱寅出了镇守府,眯眼看着九月的秋阳,忽然笑了。
海老爹,对不起。
我不是个君子。
朱寅当然不会参加抄家。他前程大好,名声很重要,不能糟践。
这种事,他只会躲在幕后!
…………
王家大院。
王朝阙兄弟二人正在秘议,灯光之下,两人脸色阴晴不定,犹如鬼魅。
“大哥。”王主簿说道,“巡检司的兵,我已经借故调走了,村中出了任何事,我都没有失职之责。”
“我担心的不是庄知县。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我们如何。我担心的是之前送朱寅回来的宦官。”
王朝阙阴阴一笑,“老二啊,你这种文官还是胆子小了。不过几个小宦官而已,南京城中,无权无势的落魄小宦官,还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