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300节
要不是这两年发了财,怕是都饿死了。
戚继光只在青桥里住了几天,就想北归了。
“稚虎,”戚继光也不和朱寅客气,直接对朱寅说道:“今年就不陪你们过年了,俺要回登州了。一两年没有回家,老夫也很是想念。”
“如今银子也不缺,还债绰绰有余,老夫还清了孔府等债主的银子,也能挺直腰杆。”
戚继光的神色有些感慨,自从遇到朱寅这个义子,自己好像从未这么轻松、爽快过。
虽然他此时想回登州,可一想到老妻王氏离自己而去,又不禁心中悲凉。
王氏固然决绝,可也是自己把她逼到那种境地。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伤透了她的心呐。
夫人,俺能还清债务了,也不会再纳妾了,不会再败家了,你还愿意回来么?
想到这里,戚继光多少有点伤感。
朱寅当然知道戚继光的心思。他也不点破,善解人意的说道:
“孩儿早就准备义父北归了。爹随时可以动身。按说,爹也该回登州过年了。过年后孩儿去北京参加会试,考完后再去见爹。”
戚继光点头笑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凡事都想的周到。有你和采薇相互扶持,老夫很是放心。”
“老夫明天就走,不然就迟了。等过了年,老夫去北京寻你。无论考不考的中,咱爷俩都在京师碰头。”
当晚,朱寅就设酒宴为戚继光送行。
第二天,戚继光坐上朱寅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在几个奴仆的陪同下,离开青桥里北归山东。
朱寅和宁采薇送戚继光离开,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这才露出玩味的笑容。
“义父回到登州少保府,惊喜是少不了的。”
宁采薇道:“计划能成功么?”
朱寅笑道:“那必须的。这事都做不成,那录事寮也太废了。”
宁采薇也笑了,“这么说,义父今年就能过个好年了。”
……
北国大雪。
腊月二十五,戚继光终于冒着大雪回到了登州。
看着熟悉的戚府牌坊上落满大雪,想到这些年的变故,戚继光不禁叹息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唉,真是雨雪霏霏啊。
他满身雪花的进入戚家大宅,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家里,居然热闹了不少。
他看到了夫人的侍女!
戚继光心中一喜,还没有来得及问,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戚元敬,你跑到哪里去了!让老身一阵好等!”
“你还知道回来啊!”
戚继光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披貂衣的老妇人,正一脸怒容的看着自己,手持一根擀面杖。
戚继光顿时喜出望外,“哎呀夫人!夫人贵客!贵客!”
PS:今天就到这了,好累。戚少保也算是夫妻团聚了,毕竟他老婆也不是坏人。蟹蟹,晚安!
第187章 好大孝心!
“贵客?”王氏眉毛一竖,手中擀面杖如刀剑,“老身嫁给你四十二年,也就离开了一年多,就成贵客了?”
“戚元敬,你是要休妻么?”
“唉呀!”戚继光跺脚,“夫人误会啊!俺的意思是说,夫人如贵客…唉,也不是。”
四十二年夫妻,他又怎么能真正割舍王氏?
王氏冷哼一声,走上来拂去戚继光身上的雪,打量了戚继光的气色,说道:
“你这憨货,身子倒是大好了。”
“本来铁了心,等你死了再回来,生前不再见你。可架不住有人好说歹说,劝了老身几个月,老身只好回来过年。”
戚继光闻言,想起朱寅和宁采薇送行时的表情,立刻知道是稚虎的手笔。
这螟蛉之子,真是孝顺啊。
王氏脸色好看了一些,说道:“这么大的府邸过年都没有年货!仓库里穷成了老鼠窝,还要老身的体己钱办年货!”
本来,王氏已经决定不再见戚继光。等戚继光死后,她回来祭奠送葬也就是了。
她是将门虎女,十六岁嫁入戚家,因为爱舞刀弄枪,早年没少受婆婆惩罚,以至伤了身子,仅生了个女儿就无法再生。
戚继光背着她纳了几房妾室,她虽然记恨,可也忍了。嫁狗随狗,日子终究要过,戚家不能无后。
可是戚继光为了养兵,为了功业,居然私人举债!
她不知道劝了多少次,甚至联合几个不对付的妾室,一起苦劝戚继光,不要因公损私。
抗倭对不对?对。报国该不该?该。
可是你不能拿自己的家业往里面填啊。抚恤士兵你要掏钱,补充粮草你要掏钱,贿赂权贵你要掏钱。
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大明朝这么大,皇帝这么有钱,轮得着你毁家纡难么?大明是朱家的,不是你戚家的啊。
可是,这男人铁石心肠,我行我素。
最后做官做到一品,反倒是债台高筑,真是咄咄怪事。家中的祖传产业,无论是田地、店铺、珍藏、良马典卖的干干净净。
最后还不够还的,折腾的精光竟是还欠了三万两银子。偌大一个少保府,妾室遣散,奴仆发卖,空空荡荡如鬼宅。
他成了天下名将,可是戚家却山穷水尽。等他被罢官夺俸,居然无米下炊,三餐不继!
他自己戴罪,还连累几个儿子无法入仕,老大不小的无所事事,没人敢嫁女。
更难以忍受之处,那些落井下石的债主,隔三差五上门逼债,这日子还怎生过得?
她要是不带走自己的嫁妆,还不是落到债主手里?到时戚继光死了,都没钱安葬!
可是数月前,有人找到自己,说是戚继光义子派遣,劝说自己回家。那人前后来了好几次,苦口婆心的不厌其烦,终于劝自己回家过年。
但她决定,过了年就走,免得又被债主堵门羞辱。
可她回来大半个月了,债主居然一次也没有上门。难道债主们变好心了?
问戚报国,戚报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戚继光看着头发花白的夫人,当年美娇妻,如今朱颜改,想起当年的伉俪情深,真有隔世之感。
他主动携着夫人的手,语气关情的说道:“当年是俺有负夫人,如今俺心有悔意,还请夫人…”
王氏甩脱他的手,眼圈微红的说道: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忠臣当成你这般模样,真真让人笑掉大牙!俺可告诉你,过完年俺还是要走的!不然债主天天来烦,俺会气死!”
想到那些债主,王氏的心情又恶劣起来。
戚继光指着身后的马车笑道:“如今何惧债主逼债?这马车之中,就有四千两黄金,不但还债够了,还有结余。”
这一年多来,戚继光也分润了几万两战利品。朱寅很是贴心,将几万两银子全部换成了黄金,让戚继光运回来。
“四千两黄金?”王氏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戚元敬,你哪来的四千两黄金?何苦唬我!”
要说戚家当年也是家大业大,锦衣玉食。几万两银子也不是没见过。
可那是老黄历了,如今债台高筑,别说几万两,就是几十两都没有了。
老东西都被罢官夺俸了,一个墙倒众人推的张居正“党羽”,那里搞来四千两黄金?打家劫舍不成?
她三步并作两步,到马车一瞧,赫然有两口箱子。打开一看,金光灿然,果真是黄金!
她下了马车,直接让其他人离开,然后压低声音道:
“戚元敬,你哪来这么多黄金?你可不要再给戚家招灾惹祸!你自己杀头不要紧,不要再连累儿女!”
她知道丈夫武力绝伦,有打家劫舍的能力,也有打家劫舍的胆子。若有为富不仁的人撞在他手里,他很可能在债务的逼迫下劫财。
戚继光笑道:“说来也是运气,当年救了一个人,如今在南方已是巨贾。他为了报答俺,又敬仰俺人品,就赠送俺四千两黄金,让俺还清债务。俺如今无官无职,收了也不是受贿吧?”
“哦,夫人若是说不该收,俺就还给他。”
戚夫人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脸色一沉,“胡说!你在骗鬼么!当老身昏头了?老身还不知道你?这些金子怎能如此轻易得来?商人最是唯利是图,谁会送你四千两黄金?这可是黄金!”
“你说,是不是劫财了?”
“唉…”戚继光叹息一声,神色苦涩,欲言又止。
王氏冷笑不已,“被俺说中了?你当俺老糊涂了?”
戚继光乃是兵法大师,对付娘子也是一直用兵法,他当然知道娘子不会相信,所以这第一个说法是虚招。
第二个说法,才是他为夫人准备的理由。
戚继光面有难色,“实不相瞒,这些金子是稚虎送的。他家是巨富,这些金子是他孝敬俺的。四千两金子虽多,可对稚虎来说,并不算什么。”
“俺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信有这么孝心的义子。说实话,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俺才编了之前的说法。不信你问报国,俺是不是收了个好义子?”
“报国!报国!”
王氏立刻想起了劝自己回来过年的人。
说是受丈夫的义子所派。难道就是那个义子么?
那个义子叫朱寅,之前还住过戚府。她一回来就听戚报国说过了。报国说,朱寅很敬重丈夫,一来就送银子孝敬。
那么,此事就是真的了?
王氏顿时信了一大半。她不相信商人这么大方,却相信缘分。
戚继光继续说道:“不过,此事千万不能张扬。俺是戴罪之人,世人说俺是张太岳余党。若是被人知道俺和稚虎的关系,那就会连累他。”
“稚虎如今是十一岁的解元,大明神童,前途无量啊。俺是他义父,你是他义母,可不能宣扬这等关系,妨碍他的前程。”
“是他?!”王氏神色惊讶,“稚虎就是那个江左朱郎?如今就是登州,也听说过他了!他就是你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