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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302节

  就说朱寅今日在家,屋中摆放四座神兽炭炉,三尺高的红铜雕花大炉子,用的是乌冈栎木银霜寸炭,清明无烟,烧的红旺旺暖融融。

  加上重重翠幕一遮,道道绣屏一掩,便是外面鹅毛大雪、凛冽北风,画堂中也是旭旭阳春。

  就是养在角落里的美女蛇阿锦,冬眠起来也格外顺利。

  黑虎蹲在白虎兽炉边,懒洋洋的昏昏欲睡。之前活了二十年,成为犬族中的老寿星,它的经验是:犬类要想长寿,便要劳逸结合,不能太欢脱好动。

  它还想再过二十个冬呢。

  但它守着白虎兽炉倒也不是怕冷。就凭一身厚毯般的狗毛,真比主人身上的貂狐大衣差么?不差啊。

  它只是想和主人待在一起,这才顺便烤火来着。要不然外面大雪纷飞,真当驰骋雪原上,迎风啸几回。

  堂中雕栏画栋,瓶炉鼎鼐,盆景珍玩。墙壁上挂着宋、元、本朝的名贵字画,珠帘幔帐间悬着壁、瑗、环、璋,书案上放着玉圭、如意、璇玑、玉衡。

  三丈大小的一间画堂,砸了上万银子。

  无论是自住、待客,都是体面的很了。

  因为堂中温暖,朱寅没有穿裘戴帽,只是穿着一件曳撒,料子却是极其昂贵的山东茧绸。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朱寅和宁清尘就这么惬意的光脚坐在地毯上。

  小男人胸前佩戴玉璜,腰间佩珩、琮,都出自玉器大师陆子冈之手。

  所谓玉有七德,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朱寅年纪虽小,可戴上这些典雅玉佩,立刻成熟了不少,纯属加龄神器。

  朱寅当然也没有闲着,他在揣摩明年的科举试题。

  既然知道试题,那就一定要中。还要力争二甲,甚至一甲!

  宁清尘则是在研究她的药方。她想用土法手搓青霉素,难点还有保存问题。

  “小老虎,我回来了。”

  宁采薇的声音传来,随即就带着一身寒气进入温暖的画堂。

  宁采薇戴着齐眉银鼠帽子,外面穿着貂裘,脖子上围着雪狐围子,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拎着账本。

  她一进来,就赶紧脱了外套,只穿着素色提花锦缎褙子,下面百褶裙子,就连鹿皮靴子也脱了。

  她没有再留一对角髻,而是挽了云鬟、戴着髻。金丝髻上面插着金镶南珠玉鱼观音挑心、蓝宝石蝶簪,显得既华贵又简约。

  按礼俗,一般只有已婚女子才能戴髻,可见此物的加龄效果。

  这一身装扮果然冲淡了稚气。少了几许粉嫩,多了几分成熟的威仪。

  她在商社管着上千人,家里管着几百人,加上又要过年操持,里里外外都要应酬,打扮不成熟些成么?

  她恨不得立刻就行及笄之礼。

  但天葵都没来,她也不好意思太过提前,显得自己恨嫁,急于成亲圆房似的。

  宁采薇只来得及喝杯茶,就再次拿起账本,做春节预算。

  这春节预算有公有私。不但有朱家自己的私账,还有商社、录事寮的公账。

  公对公,私对私,并行不悖。

  “厂里放假,你也不能轻松一下。”朱寅有点心疼的说道,“宁总是劳碌命啊。”

  宁采薇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在账本上核算。

  朱寅盘膝而坐,耳边依稀传来外面的风雪声,目中却闪烁着对面玄武兽炉中的炭火。

  他感受不到一丝寒冷,不禁有点感慨的说道:

  “后世不知道的,以为古代树多,古人用炭取暖容易,其实大谬。木炭在古代可不便宜啊。别说木炭,就是石炭(煤)也用的艰难。祝融作炭,可就是祝融也不管穷人寒冷。”

  “我们呢?今年冬天最少要用一万斤炭,还是银霜寸炭。说句心里话,我身上暖和,心中却为草民寒。”

  如今最普通的木炭,半两银子百斤。一户六口之家,冬天最少需要三两银子的炭钱才能勉强取暖。

  哪里用得起?

  所以古代底层百姓,冬天大多靠硬扛。古人诗词中那么多吟诵苦寒的诗,也就不足为奇。

  宁采薇低头写写画画,还是没有回应朱寅的话。宁清尘却是抬起小脸蛋说道:

  “小老虎,我知道你说的是心里话,你有同情底层的同理心,这很高贵。可是古代植被丰富,森林覆盖率很高,为何木炭这么贵呢?”

  朱寅回答道:“因为法律上,古代山林水泽属于皇帝,也就是国有。可实际操作中,山林水泽是被豪强大族霸占的。小民要想免费砍伐,并不容易。”

  “第二,烧炭、卖炭是要征税的。烧炭在古代是大行业,底层小民很难运营,只能当烧炭工人,而不是炭窑商人。”

  “第三,烧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失败率不低。而且六斤柴才能出一斤炭。烧炭用的木柴也不算便宜。”

  “烧煤。”宁采薇忽然抬起般般入画的脸蛋,扔下账本,冷不丁的插话道,“一两亿人口的大国,就算把全国森林砍光,烧的炭又能用多少年?烧煤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木炭价贵,刚才你说了原因。煤也不便宜,那主要就是垄断和运输问题。”

  “小老虎,过年后我们一起北上。你去北京参加会试,我去徐州、兖州,买下有煤矿的荒山。”

  “只要你有本事夺取天下,我就有本事让大明百姓冬天都能用得起煤。”

  朱寅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年你就是煤老板了。”

  宁采薇摇头:“明年还不行。明年只是圈荒山,暂时不会开发的,商业扩张不能太快。最快也要到后年。”

  宁清尘忽然用关中话软萌萌的说道:

  “以额说,小老虎时刻想着百姓,心中装着人民,不当皇帝真白瞎你这个人哩。姐,你说是不是?”

  说完伸出小脚,蹬着朱寅的腿。

  宁采薇也用关中话笑道:“那可不是么?撩滴狠哩。”

  说着话题一转,又字正腔圆的说道:

  “小老虎,你知道奶糖今年卖出多少了么?四万多斤。糖厂才开几个月,已经有三万两银子的利润了。合作的商人越来越多。”

  “月兔奶糖的名声,很快就能追上你解元的名头。这东西只有我们有,别无分号,完全垄断。”

  “明年会是爆发期,就算有奶源产量的限制,二三十万斤奶糖还是有保证的。明年最少十五万两的利润,二十万两也有可能。”

  “这么大的暴利,又是垄断生意,就算我们有靠山,也会有人觊觎,不敢来硬的也会来阴的。糖厂里八百多员工,必须严防死守。”

  “我需要录事寮在情报上对糖厂和制药作坊的支持,防备被窃取商业机密。实际上我就是公开配方,十年八年之内他们也无法防造,但还是要尽量保密。”

  朱寅点头道:“好。我立刻将糖厂、药厂列为工作目标。你放心,没有人能在录事寮的眼皮子底下,窃取我们的商业秘密。”

  “想不到我们来明朝才两年,就这么有钱了。有钱就要花,不能学徽商和晋商。”

  宁采薇笑道:“我花钱你放心。我一定花的惊天地泣鬼神,花的十面玲珑八面来风。徽商晋商就是背景板。”

  宁清尘问道:“徽商和晋商怎么了?”

  朱寅解释道:“徽商和晋商一个胜似一个有钱,三十万两身家只算‘中贾’,却一个胜似一个吝啬。别说死抠的晋商,就是徽商也是‘薄靡盐齑欣然一饱’。徽州风俗乃是布衣草履、徒步肩挑,一文不舍,一文不用。”

  “然后呢?他们又把大把的银子窖藏起来。自己粗茶淡饭,银子又不流通,于国于民何益?明朝商人如果会花钱,历史可能会改写了。穷人节俭是好事,富豪节俭还是好事么?”

  宁清尘摇头,“那还用说鸭?资源浪费,当然不是好事。”

  朱寅道:“就说咱家用的银霜寸炭,还是乌冈栎木烧的,百斤价值一两二钱,也就是比宫中御用的红螺炭差一等。这种炭,我们一个冬天要花一百多两。”

  “我们要是不花这个钱,我们是省了一百多两银子,可自己冻得不行,然后还有烧炭工人失业。”

  宁采薇道:“我在琢磨一项支出,元旦祭祀。咱们需要么?小老虎你来定。要是安排元旦祭祀,春节预算就要加一笔。”

  朱寅想了想回答:“明朝哪怕升斗小民,全年收入也要一成用在祭祀上。怎么用?无非祭品、祭器、香火、灯烛等花费,富裕人家还要每逢年节请人打醮、祈福、唱戏等等。咱家也是十里八乡的大户人家了,祭祀该当办一办的,这不仅仅是入乡随俗,也是华夏传统。”

  “咱们还没有家族祠堂,可也要祭祖、祭神,不然要是传出去,会引来非议。轻则非礼,重则不孝。”

  宁清尘看着自己的姐姐,带着看病人的审视说道:

  “底层百姓本就紧衣缩食、粗茶淡饭,还要花一成的钱祭祀。宁大总裁,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呢?这种钱有必要花么?小老虎看的是礼,你看的是什么?”

  宁采薇仪态娴雅的拿起案上的铜镜,自信无比的端详自己清稚纯美的小脸蛋,口中回答道:

  “当然有必要花。他看的是礼,姐看的是钱。百姓无论贵贱穷富,都要花钱在祭祀上,这是好事啊。”

  “无论是祭祖、祭神,还是祓禊、醮会、社戏、迎神赛会,都是消费活动。既然是消费,就会有利于分配和流通。”

  “真正的富裕社会不是拥有多少资源,而是有多少资源参与了社会活动。假设没有祭祀,那么与此有关的行业职业,也就不存在了。怎么,你认为祭祀消费没有必要?”

  宁清尘摇摇小脑袋,奶声奶气的说道:“当然不是。我同样认为是必要的。只不过,小老虎看的是礼,你看的是钱,我看的是神。”

  “嗯,也就是宗教。这是形而上的精神图腾,是必不可少的心灵皈依。祭祀的存在,就证明人本是性灵的,不是物化的。这是精神医疗系统,和身体医疗系统都不可或缺…”

  “王八念经,不听不听!”宁采薇立刻一脸嫌弃,“别动不动就兜售你的精神至上主义。”

  她笑嘻嘻的将铜镜伸到宁清尘的面前,“你看看这照妖镜里面照的什么鬼?小呀小人精!”

  说完放下铜镜,把脚伸到妹妹身上呵她的痒痒。她穿着松江露香园顾氏刺绣的绒袜,一双价值九两银子,抵得上普通棉袜一千双。

  这种绒袜的料子,用的是舒适保暖的松江大绒,又是顾氏绣品,乃是江南豪富人家冬天最爱的足衣。

  宁采薇爱洁,居家每日换袜,这种袜子她有一打。

  “咯咯…”宁清尘被呵笑了,她伸出小手捉住姐姐的脚,反守为攻的挠姐姐的脚心。

  但见她小手上戴的镯子,是累丝嵌宝的宫样,用微雕工艺刻了道家平安咒和佛家绿度母心咒,佛道两家神佛保佑她一人。这一只镯子就值五百两。

  拿到宫里也是顶好的,公主王妃戴的也不过如此了。

  小老虎和宁采薇对宁清尘有多好,看看她身上的东西就知道了。

  她的手镯,脚铃,项圈,加起来一千两打不住。

  真就是千金小姐。

  “别挠我痒。”宁采薇赶紧收回脚盘坐,重新拿起账本,又对朱寅说道:

  “我们家里养了好几百人,过年是热闹了。可要想过的体面,过年花销最少要支出三千两。还不包括工厂员工和虎牙情报员的压岁钱,那是另算的。”

  “有这么多?”朱寅对钱没有什么概念,“过个年而已,怎么会花三千多两?”

  宁采薇坐近一些,靠着他的肩膀,指着账本道:

  “你看,咱们如今有两百多个奴婢,两百多个护卫,差不多五百口人。平均压岁钱一两,不多吧?这就是五百两。”

  “兰察、红袖等人那又格外不同,当然还要重赏。”

  “年货还不是大头。大头是礼金。今年我们认识了很多南京权贵,那些官太太、贵妇人,我都要一一上门拜年的。这些礼金加起来,一千两都打不住。”

  “加上本乡元宵灯会也该咱们来主办,又是几百两银子。没办法,谁叫咱们是新晋的本乡首富呢?乡民们都等着呢。”

  “无所谓。”朱寅懒得看账本,“五百多人过大年,还要去各家送礼拜年,三千多两银子而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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