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20节

　　城堡不那么忙的意思是，马上就是秋收时间，无论是阿克福德堡还是堂区领地，任何农耕文明活动的区域，都会集中所有力量，优先处理这项重中之重的工作。

　　包括艾克丽村庄。

　　包括伊弗利特，伊弗利特尽管基本确定将调任北面三个村庄的税官，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保障艾克丽村庄的秋收工作顺利完成。

　　包括普拉亚牧师，就在这几天，普拉亚牧师已收到堂区正式文件，获授神品，并将担任数个村庄的巡回牧师，未来两年都要在这些村庄间往返巡查以积累资历。当然，前提一样：优先完成艾克丽村庄的秋收工作。

　　到底是什么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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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轮天象时间第七日。

　　晚祷过后。

　　教堂的钟声第三次敲响，余音在暮色中缓缓消散，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教堂门外，粗糙的手指反复揉搓着破旧的帽檐，脚步迟疑不前。

　　“赫里福，”注意到阴影，普拉亚暂停对徒子徒孙们的教导，转头望向门口，温和地唤出农夫的名字，并向他招了招手，“愿主宰的慈光指引你——是什么让你在晚祷时寻求祂的眷顾？”

　　赫里福迟疑地看着自己沾满——不，应该说是完全被泥浆包裹的光腿。

　　“进来说话吧，赫里福。”普拉亚温和的声音从圣坛方向传来，“大地孕育的泥土不会玷污圣所，正如农夫手上的老茧不会亵渎圣餐。”

　　赫里福犹犹豫豫地走进教堂，在教堂洁净的石板地面上留下一长串褐色的痕迹，安德烈，巴森，亚瑟，埃文纷纷皱眉——不用想，地上留下的图案，过会就是他们的活儿了。

　　最近几天被点名要求全天驻留教堂的吴清晨扫了一眼，安德烈等下赶紧低下头，重新盯住各自的功课。

　　农夫走近圣坛站定，普拉亚身子微微前倾，温和地问道：“那么，赫里福，你需要圣堂为你做什么？”

　　“那个……普拉亚阁下，”赫里福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粗糙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我想求一道‘守穗之印’”

　　普拉亚了然地点点头：“马上秋收了，担心荞麦？”

　　赫里福局促点头，普拉亚宽抚地笑了笑：“可以的……洛斯。”

　　“老师。”吴清晨站了起来。

　　“制作一道守穗之印。”普拉亚说道。

　　“好的，老师。”

　　吴清晨走到圣坛旁，从木匣中取出一块光滑的橡木片，又从圣坛下方的暗格中取出盛着圣油的小陶罐。

　　接下来，吴清晨左手持木片，右手食指轻蘸圣油，在木片上勾勒出主宰的圣徽，然后又绘制出一道缠绕麦穗的荆棘圆环。

　　吴清晨的指尖沉稳而精准，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每一笔都像是早已刻入肌肉记忆。——三天以来，这已经是吴清晨第七次制作“守穗之印”。

　　实际上，仅仅七次练习，吴清晨就真有这么熟练了吗？

　　某种意义上：还真就是这么熟练了——至少在旁人看来，已经这么熟练了。

　　早在被普拉亚点名全天呆在教堂前，地球参谋团就已预判到：趁着这难得的机遇，普拉亚必定会在临行前对吴清晨进行符咒学的突击教导。

　　考虑到符咒学，或者说，宗教仪式的重要性，参谋团认为，这项知识，确实值得吴清晨重点掌握。

　　于是，从吴清晨本就紧张的地球时间表中，参谋团硬是挤出了45分钟，专门安排了“宗教美学”特训。

　　好吧，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宗教美学”。

　　仅仅45分钟，别说熟练掌握美术或是雕塑之类的技巧，就连这两项艺术的毛都学不会一根。

　　不过，同样是仅仅45分钟，来一场“宗教美学表演学”的特训，那却是绰绰有余了。

　　——一整套由行为分析师、宗教符号学家和舞台表演专家共同设计的“专业感塑造方案”。

　　你别说吴清晨画出来的圣徽标不标准，你就说他绘制时的动作看起来数不熟练，手法果不果断！

　　你也别说吴清晨绘出来的荆棘环圆不圆，你就说吴清晨的表情虔不虔诚，目光神不神圣！

　　至于真正的绘画和雕塑技巧……中古世界有得是时间，这不是正边学边练嘛！

　　绘制好正面，吴清晨开始低声诵念祷文，他刻意放慢的语速和微微前倾的姿势，自然同样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虔诚表现要素。

　　安德烈偷偷抬头，看到吴清晨将木片翻边，开始绘制另一面的图案。

　　几步之外，阳光透过石窗，恰好从安德烈的身后洒落于圣坛，为整个场景镀上一层神圣的光晕，看着看着，安德烈突然从功课下方，偷偷抽出放在最下层的羊皮卷，同时抓起羽毛笔快速记下：蘸取圣油时，手腕的弧度要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笨拙生硬，又不至过于随意而失了庄重。

　　巴森、埃文和亚瑟则完全忘了假装看书，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清晨的动作，仿佛在见证某种神迹。

　　背面的纹路也渐渐成形，吴清晨持续低声诵念的祷文如耳语般轻柔却坚定，赫里福不自觉地向前靠近了几步。

　　听着这充满信念的低语，赫里福莫名感到心安，老农夫确信：这片符咒定能护住他那片贫瘠的荞麦地。

　　圣坛旁，普拉亚嘴角微微上扬。

　　短短数日，年轻弟子的手法已经超越许多见习多年的牧师，这符咒的笔触虽略显生涩，但那份发自内心的虔诚——那种真正相信主宰恩泽能庇佑世人的坚定信念，才是最珍贵的品质。

　　最后一笔落下，吴清晨双手捧起符咒，轻轻吹干油迹，转身递给赫里福。

　　“愿荆棘守护你的劳作，愿麦穗见证你的虔诚。”

　　说这话时，吴清晨的眼神清澈见底，竟让那块简陋的木片都显得庄严神圣起来。

　　赫里福双手接过符咒，粗糙的指节微微发颤——这木片竟比秋收时捧在手里的第一把麦穗还要沉甸，仿佛托着整片田地的命脉。

　　赫里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吴清晨回到座位，普拉亚重回圣坛，安德烈四人的课程继续。

　　又过了一会，又一位农夫出现在教堂门口，隔着老远就摘下兜帽：“普拉亚老爷，洛斯老爷，安德烈老爷。”

　　“是你呀，老布兰，进来吧。”

　　老布兰应该是提前做过功课，至少提前洗过脚，大约也提前练习过准备祈求的内容，进来之后就毕恭毕敬，只带一点点结巴地说道：“我想求一道守穗之印……”

　　于是，同样的流程，吴清晨制作了第八道守穗之印。

　　万分感激地捏着橡木片，老布兰脚尖在石板地上蹭了蹭，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普拉亚温言问道。

　　“我……我还想要一枚那个……那个……那个别人不来割我麦子的那个。”

　　“你是说偷盗？”

　　“对对对。”老布兰连连点头。

　　“唔……”按规矩来说，连续请求两枚符咒是要收费……咳，是要赎罪的，不过，看着老布兰洗得干干净净的光腿，想想这老家伙始终恭恭敬敬的模样，再想想年轻的弟子确实需要更多练习，普拉亚很痛快地点点头：“可以……洛斯。”

　　“老师，是良知之唤吧？”

　　“是的。”普拉亚赞许地点点头。

　　于是，吴清晨开始制作“良知之唤”：两面的上方依然是主宰的圣徽，下方则分别是一只睁开的眼睛，以及三道波浪纹路。

　　“这就是良知之唤，”吴清晨向老布兰展示，“眼睛是圣灵的注视，波浪是内心的不安。如果有人想偷你的麦子，只要看到或摸到这个符咒，就会想起主宰的光辉，放弃不光彩的念头。”

　　站在旁边，普拉亚接过符咒，用拇指蘸了些许圣油，在眼睛的位置轻轻一抹，使木纹显得更加深邃。

　　老布兰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用阔叶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袋。

　　老布兰脚尖又在石板地上蹭了蹭。

　　普拉亚眼神微微一凝，却依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自从收下吴清晨成为学生，大约是不想成为任何坏榜样的缘故，普拉亚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生气过了——“没关系的，布兰，在主宰的圣堂，你可以放心诉说所有的忧虑。”

　　“那个……”老布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些人良心实在不多……能不能……能不能让这些家伙……就是说，让他们倒霉透顶。”

　　普拉亚的眉头终于皱了一下，语气也略微重了一些：“你是说，诅咒之印。”

　　“对对对。”老布兰连连点头。

　　“哼，诅咒之印，哼哼，”普拉亚连哼了好几声：“洛斯，你说说看，可以给他吗？”

　　“可以。”吴清晨毫不犹豫地点头。

　　然而，老布兰脸上刚刚露出欢喜，便听到吴清晨接着说道：“……不过，老布兰，你得知道，拿到诅咒之印的话，不仅仅是会让偷盗你的荞麦的家伙倒霉透顶，如果你做了违背良心的事，同样会遭殃。”

　　“啊？？？”

　　“你还要吗？”吴清晨问道。

　　“我……”老布兰显得十分犹豫，普拉亚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老布兰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要的，老布兰不会违背良心。”

　　老布兰看不到的角度，普拉亚和吴清晨相视一笑：

　　这就是信仰的引导，也是普拉亚最欣赏自己年轻的弟子的地方。

294 当代法术学

　　294 当代法术学

　　很快，诅咒之印也制造好了。

　　它的两面各绘着五道相互缠绕的圆环，形成犬牙交错的锁链纹路，木牌边缘还均匀地分布着五个使用小刀钻出来的孔洞，看起来就像被锁链束缚的指头。

　　老布兰接过木牌，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地收进贴身衣袋。

　　“知道怎么用符咒吗？”吴清晨问道。

　　“守穗之印知道一点，良知之……良……良……”老布兰开始结巴，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自己的怀里钻。

　　“良知之唤和诅咒之印，去教堂右侧……就是吃饭时用的那只手那边的警役屋，乌赫尔在那里，他会教你……知道在哪里了吗？”

　　“知道了，洛斯老爷。”

　　“认识乌赫尔吗？”

　　“认识的，洛斯老爷。”

　　“行，那你去吧。”

　　“好的，感谢您，洛斯老爷……愿主宰庇佑您的安康，洛斯老爷，愿主宰庇佑您的安康，普拉亚老爷，愿主宰庇佑您的安康，安德烈老爷。”"老布兰深深鞠躬，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重新戴上兜帽朝教堂出口走去。

　　“使用良知之唤和诅咒之印的话……”这时，站在普拉亚牧师忽然轻声自语，偏过头，看到赶紧开始假装认真自习的小学生们，普拉亚笑着说道，“行了……安德烈，巴森，你们几个也一起去，多看看，以后总用得上。”

　　“好的，老师！”安德烈立刻应是。

　　“好的，普拉亚阁下！”中古世界没有师祖这样的概念，巴森，亚瑟，埃文也立刻应声。

　　四个小家伙都兴奋不已，这很正常——哪怕是中古世界，正课上到一半突然改成实践课，也实在是一种惊喜。

　　很快，几人跟着牧师也走出了教堂。

　　穿过被带刺的山楂与冬青环绕的前庭，右侧十几步外，就是吴清晨所说的警役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