瘤剑仙 第25节
其实,“武艺”这个词,在修行者中已经很少被提及了。
因为化幽炼体的缘故,武道修士大多耳聪目明,与人交手见招拆招,很多时候凭借的也是反应和本能。
流传在江湖宗门之间的许多功法秘籍,此剑术彼刀法,所谓招式,更多是灵力化用的手段,依托于刀剑,显化诸般玄妙。
武艺慢慢已经成为了一种与人对敌时,所有技法合归一处的统称。
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自归纳十二境武道以来,大家都是这样理解的。
但裴夏不同,昨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十二境武道。
在那之前,裴夏的“武艺”和“体魄”是分开的。
严格来讲,他这个年轻人确实没有什么武道上的“真东西”。
裴夏要教授武课,只能循着自己当年的老路。
“先练把式,再熬体魄,这两项根基打好,总不是坏事。”
说着,他就提着刚才折的树枝站起来,望着自己的四个学生:“我给你们演一套基础的刀剑法,将来衍生技法,都有迹可循。”
裴夏仿佛真端着剑。
他脚下迈步,并不迅猛,却稳而不疑,手里的剑只是简单前刺,但臂展舒张,好像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完美协调着为这一剑的刺出而发力。
谢还看到的更细——他手中枝条顶上,那细小的一枚绿叶,迎着进风往后仰动,可在前刺停下的时候,居然分毫不差地回到了原位,半点没有受力前倾。
若非没有感知到灵力的痕迹,他甚至会觉得是裴夏作弊,在故弄玄虚。
刺、挑、横、斜、斩……
这的确是一套非常基础的剑招演练。
按说平平无奇,本该枯燥得让人打哈欠,若是路边瞧见,就是最活泼好动的孩童,也会心生无趣地走开。
可谢还,乃至徐赏心,却都从裴夏的剑招里,看出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徐赏心不懂修行,她想到的是“连贯”。
谢还懂,他想到的,是“圆融”。
这种观剑感,他只在自己父亲谢卒身上见到过。
百战余生的血镇国,有此周转圆融的武艺,不奇怪。
可裴夏才多少年纪?他甚至比自己还小两岁。
原本搭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了衣衫下摆。
裴夏一套练完,很随意地把手里的枝条往地上一丢。
打眼扫过,李二刘三不知何时已经在小声蛐蛐,闲聊起来。
徐赏心在看他,女孩虽然不太懂,但还是连连点头,表示对他刚才演剑的认可。
让裴夏没想到的是,谢还居然看的很认真。
他咳了一下:“万丈高楼起于平地,贪多嚼不烂,今天就先教这点,回去把这套刀剑法练纯熟了,明天咱们再讲体魄的事。”
谢还眼角跳了一下:“体魄,你也有见解?”
“怎么,不信啊?”
“信。”
这次谢还没有任何阴阳怪气,他艰难地整理着自己的心情,然后尽力摆出淡然的神色,长出一口气:“明天,我会按时来的。”
第30章 兴师问罪
徐赏心凑到裴夏身边,看着谢还离开的背影,有些吃惊:“他居然没有找你的茬?”
裴夏摸摸下巴:“可能是被我的真才实学折服了吧。”
徐赏心有气无力地翻个白眼:“你差不多可以了。”
她承认,裴夏的刀剑法演的很漂亮。
但就按他自己说的,武道有十二境呢,他才不过振罡而已。
也就是自家少爷,又是名义上的夫家,不好多说他什么。
裴夏望一圈,武场上还有许多别家的修士在授课,也不知道究竟传授的是什么大法,能讲这么久,时不时还要爆发出一阵学生的叫好声。
“那咱们也回家?”他问徐赏心。
徐赏心摇头,从地上捡起裴夏刚才丢掉的树枝:“我练会儿。”
裴夏没想到的:“你真要练?”
“你教了我为什么不练?”
“我以为你就是走个过场……”
裴夏看她真摆开架势,学着自己刚才的模样,演练起那套刀剑法。
不禁多嘴提醒了一句:“习武可入不了科举。”
徐赏心知道,她挥舞树枝,一样答他:“女子读书,也入不了科举。”
大翎现在虽然是女子主政,但科考依旧不对女子开放。
对徐赏心来说,读书就只是识字明理,学到多少,将来都只用在生活里。
“习武也一样,强身健体,而且多学一些,以后再遇到绑架这种事,自己也有底气。”
她振振有词,十分合理,让裴夏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徐赏心练的一板一眼,很认真。
她好像真是要试着入武道修行。
裴夏有一个徒弟,陆梨,修的是素师,已经五境了。
但这份修为大多是微山传授,或者更具体些,是师娘传授。
裴夏虽然深通素师玄妙,但受制于祸彘,不敢突破到第五境——一旦亲手施展术法,必然会更多地引动祸彘,风险陡增——所以真要说教,他现在已经教不了梨子什么了。
倒是这武道。
他还真能掏点东西出来。
他抬手按在了徐赏心的胳膊上:“这里,这里发力,还有腰,腰是核心,将来体魄好了,腰上也要跟着发力,便于转圜。”
徐赏心满脸通红:“你、你揉就揉,你别捏呀……”
“你这小肚子怎么软绵绵的。”
“废话,肚子就是软的。”
“谁说的,你摸我的,硬邦邦。”
“啊——你滚呐!”
裴夏教了她一会儿,摇头:“不行。”
徐赏心也知道,自己这点时间,练不成裴夏那样连贯,有些沮丧:“我是不是没什么天赋?”
“不是,我是说,你手里这树枝不行。”
裴夏把枝条从她手里摘下:“这玩意儿太轻了,我用可以,你用不行,得给你找个真剑来。”
徐赏心试着提到:“叶卢有一把,挺漂亮的。”
“他的不行,会伤人。”
裴夏一边说,一边伸手摸进自己怀里,好像在掏什么:“你等会儿,我给你炼一个。”
然后掏出了三根一尺长的铁钉。
这钉子,徐赏心记忆尤深:“你随身带三根这么长的钉子?”
“法器咧,贵重物品。”
别说这武夫长钉了,就是张果汉的短杖他都还带在身上呢。
“正好,你先练着,我去给你拾掇一下。”
说完,裴夏捧着铁钉一溜烟不知跑到何处。
听他那意思,是给徐赏心炼器去了。
他刚刚还说法器贵重来着……
徐赏心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揉肚子的时候没有消。
悄悄偏过头,打量了一眼正在摸鱼的李二刘三,像是生怕他们发觉自己脸红。
呼,还好还好。
徐赏心又把树枝捡起来,准备先练着。
武场边缘,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徐赏心举目望去,顺着学生们的视线,看到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黑衫红带,束着长长的马尾,手中持剑,身姿颀长。
而另一个,则紫纱作裙,一叉开到大腿,露出一片白皙圆润的腿肉。
徐赏心不认识罗小锦,但认识掌圣宫的装束。
她也不知道韩幼稚这个名字,但确实见过韩幼稚这个人。
糟!来事了!
她心里一个叫苦。
韩幼稚是带着罗小锦去相府认人,顺带兴师问罪的。
要说,裴洗还未下葬,出于对国相的敬重,真要韩幼稚在相府发飙,那不合适。
但讲身份,她算裴夏的长辈,讲道理,她昨天是去救人的。
平白让裴夏敲一个包,这说不过去吧?
她本来也就图一个道歉,顺便把自己的兔子和法器要回来,这事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