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 第3节
小方子、小圆子颔首赞同,唯有当值之后,才明白许公公的好。
李平安恭维道:“三位公公也都是菩萨心肠,若是咱家分到别处,指不准挨多少欺负。”
小方子不置可否,小圆子掩嘴轻笑。
小忠子笑骂道:“你小子学规矩不行,拍马屁倒无师自通,去伙房寻些木炭来,咱家教你个读书法子。”
李平安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向伙房跑去,不多时便捧着几根黢黑木炭回来。
只见小忠子将木炭握在掌心,真气运转至手掌,瞬间膨胀至蒲扇大小,泛起淡金光泽,仿佛铜浇铁铸。
来回揉搓几下,木炭便化作两支细长的炭笔。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将《莲花宝典》抄下来,得空就拿出来诵读,万遍之后,其义自见。”
李平安连忙躬身道谢,寻了块布将炭笔裹好,贴身收藏。
小圆子惊异道:“你这是将大力金刚掌练至大成境界了?”
“侥幸有所突破。”
小忠子话说的谦虚,嘴角却止不住上扬,脸上显露得意神色。
小圆子羡慕道:“以你现在的学问武功,足够去司礼监当值了,到那时,咱们真得尊称一声忠公公了。”
小忠子微微摇头,无奈道:“司礼监那等地界,没靠山哪能进得去,咱家能去印绶监、都知监就万幸了。”
李平安听小忠子讲过,内侍司十二监看似官职平级,实则权力天差地别。至于评判好坏的标准,便是能面圣的次数。
譬如最顶尖的司礼监,有批红、掌印之权,几乎日日得见天颜。
中上流的印绶监、都知监,隔三差五能见一回。
小忠子三人所在的御用监,处于中流,偶尔能见到陛下。
至于最差最累的直殿监,基本上见不到,哪怕碰巧遇上了,只有跪地磕头没有回话的份儿,抬头露脸都是奢望。
李平安从中咂摸出几分味道,太监就是完全依附陛下而活。
……
翌日清晨。
李平安早早醒来,打了井水洗漱。
以前的李平安断不会这般讲究,村里人都没有洗漱的习惯,大家都一样黑黢黢、脏兮兮,没人笑话谁脏。
可是昨天遭了小荣子嫌弃,嘲讽他“黑如炭头、臭似茅厕”。
从小到大,难听的话李平安听得多了,譬如孙扒皮家的小少爷,从小喜欢骑马,而且不骑牛马只骑人马。
半块糙面饼子,就能让他当半天马骑。
一个人为了活命,当牛做马让人骑都算不得什么,何况小荣子只是说话难听而已。
李平安不会记恨,但是少年要面皮,终归是记在了心上。
里里外外搓洗好几遍,哈了几口气,异味淡了许多,又去打了三盆清水,静等着小忠子睡醒。
爹娘教过,受人恩惠要报答,有来有往情分才能长久。
听村里老秀才说,这叫礼什么来?
李平安坐在床沿,努力回想昨天念诵的秘籍,结果一晚上过去,只记得十来个字了。
“得赶紧抄下来,得空就念诵,才能早日背诵娴熟……”
不多时。
小忠子三人准时醒来,见到准备好的洗脸水,面露赞许。
“小安子,往后屋里的杂活就交给你了。”
“好的好的。”
李平安连连点头答应,左右不过是打水、扫地之类的小事,全担了也不甚辛苦,丝毫没察觉自己低人一等。
小方子擦着脸,忽然说了句。
“倒是个有福气的傻小子!”
李平安不明所以,笑呵呵的将水端出去泼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去伙房。
吃罢饭。
李平安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去内武堂,仍坐在昨日的位子上,翻开《莲花宝典》诵读。
对文盲来说,读书实在是桩苦差事。
十来个字来回念诵,枯燥无聊,让人昏昏欲睡,支撑李平安努力的缘由,就是分去尚膳监当差。
为了白面馍馍,什么苦都能吃得!
小荣子来得晚一些,本打算换个座位,瞥见李平安洗干净的脸,哼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不错,今儿似个人了。”
李平安浑不在意嘲讽,指着书上陌生又熟悉的字问道:“荣公公,这几个字怎么读?”
“啊——”
小荣子眯着眼,一脸享受:“气走任脉,血逆冲关,玉枕如焚,玄牝生寒。”
“多谢荣公公指点。”
“啊——”
小荣子看李平安顺眼了许多,从值得交流变成可以收为小弟,将来升任公公,勉强能收为干儿。
李平安寻了几张草纸,握着炭笔歪歪扭扭写字。
说是写字,倒不如说是画符,笔画、顺序完全不对,歪歪扭扭像鸡爪。
小荣子原本打量未来干儿的目光,倏然间落在炭笔上,仔细观察后瞳孔微缩。
“小安子,哪来的炭笔?”
李平安回答道:“咱与同寝的忠公公关系要好,他亲手捏碳成笔,还教咱如何背书呢。”
“……”
小荣子眉头一挑,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土包子,方才进宫两天,竟然懂得借势了。
许是无师自通,许是受环境所迫。
虽然手段幼稚破绽百出,小荣子一眼就识破,哪有“公公”会与小太监同寝,但是进步之快堪称神速。
“姨母骂说得没错……”
小荣子喃喃自语:“这见不得人的地界,真真是口墨缸,任谁掉进来都要染得一身黑。”
李平安专心描字,没听清说话,随口问道。
“荣公公说什么呢?”
小荣子这回脸上没露出惬意,语气多了几分疏离,又带着几分郑重。
“咱家说,既然安公公有贵人扶持,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到时可别忘了咱家啊。”
李平安第一回听别人称自己为“公公”,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异样快感,竟比吃白面馍馍还要舒爽。
转念一想,许是早饭吃撑了,现在还不饿的缘故。
第4章 传道受业
辰时。
周公公准时走近内武堂,与昨日一样,照例领着小太监们念了几遍《莲花宝典》。
随后打发众人自行参悟,唯独带着干儿小桂子离开,私下里单独授课。
李平安生出几分不满、嫉妒,忍不住抱怨道:“许公公打人虽疼,却是认真教规矩,为何周公公教授内功这般……随性?”
本想说“敷衍”,想起周公公那双鹰隼般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小荣子睨了一眼,嗤笑道:“你觉得该怎么教?”
李平安皱眉道:“至少该讲讲‘寂灭’是何意,任脉在何处,玉枕又是什么……咱家一窍不通,如何修炼内功?”
小荣子耸耸肩:“练不成便练不成,横竖不影响你倒夜香、刷马桶,更不影响试毒、试药。”
“咱家要去尚膳监,必须练成内功!”
李平安早已打听清楚,尚膳监在十二监中属于中下流,面圣的次数虽少,但是油水丰厚。
御膳房随便漏一点,就够底下人吃得脑满肠肥。
半年后分配差事,李平安想要去尚膳监,实力至少要在同期太监中处于中游。
“你小子倒是有自知之明。”
小荣子眼珠转了转,说道:“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自行参悟摸索着修炼,二是拜个干爹指点!”
李平安心头一紧:“若参悟错了,修炼错了会如何?”
小荣子阴恻恻道:“当然是真气逆转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尽失,重则经脉寸断而死!”
李平安骇然:“还会死人?内侍司不会追究么?”
“追究什么?”
小荣子鄙夷道:“死你这么个蝇头小人物,谁会在意?谁会追究?左右不过再采买几个,外边多的是流民、穷鬼,几个白面馍馍就能换一个!”
李平安呐呐不知如何反驳,因为小荣子说的是事实。
今年万年县旱灾期间,莫要说是白面馍馍,一个糙面饼子就能将人领回家,当童养媳、玩意儿、奴仆、牲口……
李平安沉默半晌,又问道:“荣公公不怕练错么?”
“咱家与你可不一样。”
小荣子翘起下巴,傲然道:“咱家四岁识千字,六岁背唐诗,八岁熟读四书五经,十岁精通诗词歌赋……”
李平安接茬道:“十三岁进宫当太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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