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 第13节
庄瑾看着腰牌、仆役灰袍、月例银子,还有些不敢拿,确认道:“这……不是要等背景调查,核实过么?”
常和同闻言,哈哈一笑:“咱们沈家可没那么小家子气,不怕有人敢于弄鬼,退一步讲,就是有什么问题,也兜得住,那时倒霉的就是耍小聪明之人自身了!”
庄瑾从这话中听出一股霸气、自信,也不再犹豫,接过腰牌、仆役灰袍、月例银子,不过拿到银子掂量一下,感觉有些不对,不是说一纹仆役每月基本月例是一两银子么,这怎么都有二两了?
常和同看庄瑾表情,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道:“哦,你的基本月例是一两,另外一两是昨晚事情的奖励,当然,这只是沈家的一点奖励,我恺甥儿家里那边还有另行的酬谢,昨晚看大夫,他爹过来问起听到是你救了恺甥,就说今天过来拜访,要请你喝茶、吃饭,想来也快过来了。”
“原来如此。”庄瑾听到是这样,才安心收下,拿着手中真实不虚的二两银子,又是暗暗感叹:‘从前作为乞儿,就算是钻研摸索出一套乞讨经验后,也得数月省吃俭用,才能攒下一两银子,但我如今每月的基本月例,就是一两银子了。’
他更清晰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变化,成为一纹仆役,自此的确是与从前再不同了!
常和同看庄瑾对着二两银子微微出神,笑道:“这二两银子,放在平常人家中,的确不少了,就是顿顿有肉,也足够三五月嚼用,但咱们练武的,尤其是你们这种刚踏入凝气境界、正处在勇猛精进阶段的,就不算什么了。一副黑元散就要五钱银子,只够一经武者三天练武所需;练习黑煞掌的药包也是一钱银子一个,同样三天所用。”
“听到这些,是不是顿时感觉二两银子不算什么了,用起来简直捉襟见肘?哈哈,穷文富武,可不是说笑的。”
‘这么贵么?不过毕竟是武道资粮,这个价格也是应当。’庄瑾听着都是咂舌,有预感将来因为练武,这种缺钱贫困的状态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之前说过,下月你们是学习武技黑煞掌,下下月,才会正式给你们安排差事……今天拿了仆役腰牌,就可以去传功司领取黑煞功一到三经的静功心法、黑煞掌武技……购买黑元散、练习黑煞掌的药包,要去丹药司,就在庶务司旁边……”常和同又是例行交代道。
庄瑾听平永峰说过这些,不过仍是俯首侧耳,认真倾听。
常和同说完,看庄瑾不像其他新过来登记的武者般,似并无意外,问道:“这些你都知道?”
“来的路上,听平师说过,不过,常伯身在庶务司,同一件事说来也有不同角度,小子只感大有所得。”庄瑾诚恳答道。
‘瞧这话说的,真是漂亮!嘿,这小子!’
常和同心中暗叹着,掏出三两银子,又是开口道:“最后,还有一桩私事。执法司内事处的郭均郭武师今早请托,想让我说和,为他那日带一个叫侯勇的人过来冲撞道歉,还说侯勇递了赔礼三两银子过来,并留言道,之前和你有过节的谈三、小耳朵出意外没了。”
‘那位郭武师可真是消息灵通,动作也是快得紧啊!’
庄瑾看向这三两银子,暗暗盘算:‘侯勇曾收了我四个月的乞儿例钱,共计二百四十文整,三两银子,这就是十倍退回来了。而谈三、小耳朵两人?侯勇不说我都快忘记了,这两人意外没了?那可真是‘意外’啊!这赔礼如此尽心,可见如今已然反过来,该侯勇畏惧我了。’
至于说为何赔礼如此尽心,但侯勇、郭均却没露面?
这恐怕非但不是那两人诚意不够,做得怠慢,反而是心思细腻的表现。
——当日庄瑾极力否认自己曾经乞儿的身份,明显是不想和那段过去有牵扯,侯勇、郭均两人大概正是领会到了这点,才没有过来露面,甚至赔礼道歉都是以那天找来冲撞的名义,当然,此举或许也有不想直接当面,以免激化矛盾的考虑。
‘没想到,我印象中那个只知好狠斗勇的侯勇,也有如此通晓人情世故的一面。’庄瑾暗叹着,不过转念就明白:从前不是侯勇不懂人情世故,而是从前的他,不值得人家动用人情世故罢了。
‘礼物不错,道歉也很有诚意,但我就要揭过此事么?’
庄瑾想到曾经身为乞儿,每月被侯勇吸血,尤其是一开始最艰难的时候,食不果腹还要上交月例;想到那日侯勇找来,将他逼到最危急的状况,若非他冷静应对,若非那位‘芸姑娘’出面,闹大后武道之路断绝都是可能的,如是那般,他苦心孤诣多时的努力都将尽付流水……这口气他是咽不下的!
身为武者,气不顺则心不宁,心不宁则如何进步?
“我只是传个话,如何决定,你不用考虑我。”常管事表明态度,自己不沾事,只是个传话的中人,甚至都不说自己建议,就怕影响到庄瑾,顺带也是一个考验,看看庄瑾心性。
其实这不仅是对庄瑾考验,某种程度上说,同样也是对他的试探。
侯勇、郭均两人请他常和同说和,若他真是如沈家外院中某些贪婪、吃相难看的人,这二两银子雁过拔毛,甚至直接全部拿走,只以自身地位强压庄瑾低头,促成和解,那般矛盾就转移了……但他自不是那般眼皮子短浅的人,利令智昏。
庄瑾暗忖道:‘如今,我有不同意和解、同意和解两种选择,由此却是延伸出三种可能。
第一,不同意和解,坚持追究,郭均不妥协,明面上撕破脸,一个沈家外院的老牌二纹仆役,对如今的我来说还是有不小麻烦的;
第二,不同意和解,坚持追究,郭均妥协,让出侯勇。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可以即刻报仇,但也有后患,如此施为,那郭均心中必然是不舒服的,或许也不会再做什么,但哪天我势弱,对方遇到机会,可能也会踩上一脚,落井下石;
第三,就是同意和解,暂且安抚下侯勇、郭均。’
庄瑾思索着,若是他拒绝和解,主动权就交到了郭均手中,但无论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带来的后果都是他现在不愿意承受的,想到这里,顿时有了决断,收下银子道:“多谢常伯,劳烦转告郭武师,就说我同意和解了。”
众所周知,收了钱、同意和解不等于事后不翻旧账,更不等于将来不杀侯勇。
不过,以侯勇、郭均的迅速反应知道,如今侯勇正是警惕最高的时候,暂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不说在对方最警惕时,我刚突破,就找上门去,会不会撞在郭均手中,能不能杀了侯勇,就是侯勇、郭均两人不在一起,我杀了侯勇,也会引起郭均兔死狐悲,或者说开启我将来也会对他动手的猜疑链,这般和第一种可能、不同意和解、明面上撕破脸也差不多了。那郭均毕竟是老牌仆役,在外院想必有些关系、人脉,对如今刚刚突破的我来说是个不小麻烦。’
‘不如收了钱,明面和解,暂且安抚下,等过些时日再动手。’
庄瑾暗暗盘算:‘如果我的金手指真是没有瓶颈,只需要完成每个境界本身的积累,不用考虑瓶颈,下月学习武技,下月末说不准就突破到了和郭均一样的二经,甚至掌握了一门武技。再过两月,说不定我都三经了也,那时就算杀了侯勇,暴露在郭均面前,一个二经武者的反噬,对我来说也不过清风拂面。’
一念至此,他豁然开朗:‘实力不足、暂且隐忍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快意恩仇也不是无脑硬刚,莽撞找死,而是心中一口意气不失,不因为暂时的困难放弃,不迷醉于敌人的服软妥协,不慑于敌人的强大绝望。’
嗯,至于欺骗侯勇、郭均,不讲信用?胡说,骗敌人怎么能算骗呢?就和偷书不能算偷一样,不过是成长路上的些许风霜罢了。
——若是侯勇知道庄瑾的想法,恐怕会破口大骂他不要逼脸、恬不知耻,一边拿着他道歉赔偿的钱,骗他这个老实人和解,一边暗自筹算用这份钱购买资粮、兑现潜力、转化实力,再用这份实力杀他、镇压反噬,这是何等无耻的行为?对他来说,简直无异于资敌绥靖、给出套死自己的绳索,想必他将来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嗯,我会转告郭武师的。”常和同听到庄瑾的话,欣赏点头,他看出庄瑾未必是放下了,但在刚突破正式武者、意气风发之际,能明辨形势,隐忍克制,这份清醒很是难得。
他今年已五十有九,将近花甲之年,活了这把年纪,大半辈子中见过不少天才,但有许多就因为太傲,不懂过刚易折的道理,没有成长起来。
其中有一人更是令常和同印象深刻,那人十二天就成为正式武者,资质可见一斑,但在一经时和别人结下梁子,得势不饶人,咄咄相逼,人家自然也怕他成长起来报复,设计冲突断了这人手少阴经——这经络断去就算再接上,也难以恢复如初,修炼到这条经络,极容易被瓶颈卡住,再无寸进。
后来?
哪还有后来,夭折的天才一文不值,没人给他做主,这人困于二经境界,三十多岁就郁郁而死。
言归正传,常和同欣赏之下,多提点交代了庄瑾一些沈家外院情况,这一提点,就发现庄瑾极为聪慧,许多他不方便说的太明白的关节,一点就透,不由更激发了他好为人师的心理,多说了些。
直到敲门声响起,昨晚说好的毕恺、毕父找来,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前后已然和庄瑾聊了足有小半个时辰。
常和同意犹未尽收住话头,直到此时,才算彻底明白了为何不好亲近的平永峰会对庄瑾如此欣赏:‘这小子说是十六岁,却有着不像这个的年龄的成熟心智,不是那种小聪明,而是真正的知分寸、懂进退,后生可畏啊!’
今天,毕恺看上去已然没有什么大碍,毕父、毕恺过来,主要是请庄瑾吃饭感谢,自然也不会漏下对常和同的邀请,只是常和同以差事在身、不能擅离婉拒了。
常和同看着庄瑾与毕家父子一同出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浮现出四个字:潜龙在渊。
‘庄瑾!’他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决定以后若是有机会,将这份善缘再加深些:‘说不准这份善缘,在将来就会有巨大回报,成为家中儿孙辈一份改变命运的机缘。’
……
第25章 ,买断
在毕父、毕恺力邀之下,庄瑾跟着出去吃饭。
沈家对武生采取的是封闭式管理,无故不允许出去,如有急事需要办理临时出入凭证,但成为正式武者,就可以凭着一纹仆役腰牌自由出入了。
毕父名为毕福万,看上去四十出头,个子稍有些矮,比庄瑾低半个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蓄着小胡子,肚子上微有些赘肉,穿着黑棉布衣服。
庄瑾看对方穿着打扮,似乎不像是多有钱,猜测之前毕恺要了两份自费饭菜,大概是常和同那边的关系?但又觉得这对舅甥有些怪异,瞧着也不像是多亲近的样子,以己度人,他若是毕恺舅舅,肯定不会只交代两份自费饭食,应该会去练武场、宿舍看望一二次,为毕恺站个台。
他心中思索着这些,却也不会没情商地问出来,只是问道:“毕哥身体可好些了?”
“庄哥,你叫我恺子就行,大夫说我没事了,修养两日就行。”毕恺话虽如此,声音却显得颇为沙哑。
“这都是小兄弟的功劳,昨晚若非小兄弟,我儿恐怕……稍后,还请让我们父子两个道谢则个。”毕父恳切道。
“哪里?不过举手之劳,那种事情既然见到,我自不能不管。”庄瑾说着客套话。
一行三人来到一处距离沈家不远、毕父早就定下的饭馆,各自坐下。
庄瑾发现,这对父子态度极为客气,给足了脸面、诚意,毕父身为长辈,来到桌子前,带着毕恺在一边站着等着,说今天是为感谢庄瑾,一定要他先入座才肯坐下,等坐下后也只是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对一个晚辈做到这种程度,礼节上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小二上茶,送上点心。
毕父请庄瑾先用,随后,先是问了些他们练武的事情,等说到昨晚之事,又是好一番感谢、感激的话,茶过五盏,戏肉终于来了,他带着毕恺起身,从怀中小心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双手秉着在庄瑾面前放下,道:“庄小兄弟救了我儿,这是鄙人一点心意,还请收下,莫要嫌少!”
十两银子的确不少了!一个普通壮劳力,如城北码头的挑夫,刨去吃喝一个月能存下三四钱银子都算多的,这还是没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城中大多普通人家的全部存钱也就这个数字了。
“爹!”毕恺见到老爹动作,却是下意识叫了一声。
他感觉,自家老爹这话、配上这给银子的表现,好像要将恩情直接买断似的,做的有些不太好。
毕父闻言,转头看了毕恺一眼,在庄瑾面前恭谨、客气的他,面对自家儿子却是神色威严,一个眼神就让毕恺不敢再说话,显然在儿子面前积威甚深。
庄瑾看到这一幕,忽然有些明白了,毕恺在宿舍显摆、炫耀,以及引发的昨晚祸事,可能与在家庭环境中压抑久了有着莫大关系。
他暗自想着,亦是起身道:“毕叔这是说得哪里话?长者赐、不敢辞,小子就厚颜收下了。”
为何不收?他凭本事救的毕恺,这钱收的心安理得,坦坦荡荡!
再说,他收这钱,也是为毕父着想啊!他收了钱,毕父也就不会心心念念记挂着这段恩情,为此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反而他推辞不收,不让人家报恩,才让人怀疑是不是所图更大,想要拿捏这恩情做些什么,提些什么为难的要求,那就是恩大成仇了!
他这人是有道德的,也明白毕父的意思,这十两银子收了,昨夜救下毕恺的恩情就基本了结,就当没有那回事,今后也有着自觉,就是有什么为难,也不会对毕恺开口。
毕父看着庄瑾收下银钱,似也领悟了自己意思,心下松了口气,仿佛一下子卸去了什么重担似的。
他拿银子偿还恩情,正是为了儿子,毕竟那可是救命之恩,如今庄瑾、自家儿子又都成了正式武者,就怕将来庄瑾有什么事情找到毕恺,让自家儿子为还这份恩情丢了命去。
‘有了这十两银子,我手头也宽裕不少,至少接下来一两月练武的修炼资粮,是不用发愁了。’庄瑾心中也有着淡淡喜悦。
其实,毕父怕欠他恩情,想要以银子抵偿,他又何尝不希望如此呢?
对庄瑾来说,哪怕毕家相较普通人家宽裕些,这般人家的恩情对他也没什么用,真不如折现来的实在,毕竟他的金手指若真是没有瓶颈,最亟需的是银钱,有银钱才能购买修行资粮,将潜力变现。
某种程度上说,这倒是双向奔赴了。
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是宾主尽欢。因为他们出来得早,喝过茶、吃过中饭,才不过午时两刻,毕父再次对庄瑾道谢离开,庄瑾便与毕恺一同回去沈家。
“庄哥,”毕恺说着,有些脸红:“我家只是有个布铺,也不是那种多好的……昨晚的常管事,是我舅舅不假,不过是远房的,关系有一点远……”
庄瑾明白了毕恺话中未竟之意,此前在宿舍显摆,是有些吹牛成分,自家不是真的多有钱,同时,他也理解了常和同之前的行为。
毕恺又是说道:“我家的布铺,也不是从爷爷那里传下来的……我爷爷时,家里也就一般,孩子又多,我爹去给人家布铺当学徒……大半辈子,攒下了这一个布铺,稍起来了些,那些亲戚就来了,我爹见多了攀缠的,才会这样。”
“我爹其实也不容易,开着个布铺,看着光鲜,但面对官面、帮派黑白的,多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所以,我爹这才送我来学武。”
庄瑾听着这些,微微点头,暗道了声难怪。
他就说嘛,之前感觉毕父的行为很是矛盾:说是怠慢吧,态度、礼节上无可挑剔,能让人感受到感谢的真心实意,至少以他眼力,没看出虚假;但说是真诚,又以十两银子直接买断,似乎生怕他攀缠上去似的,做法不是那么欠妥。
毕恺一说,庄瑾这就明白了,是毕父的经历造就了对方如此的性格。
“十两银子,对我我家来说也不少了……不过,还恩情肯定是不够的……我知道的,庄哥,我还欠你的……以后有什么事,庄哥你就说。”
虽然毕恺情绪激动之下,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庄瑾明白毕恺的意思,他也看出来了,经过昨晚之事,生死之间走上一趟,毕恺是真的成长了,这就是吃一堑、长一智。
‘果然,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他暗忖着,摆手道:“恺子,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不至于,真不至于。”
……
第26章 ,争执
回到沈家,毕恺去庶务司登记,录入名牒,领取腰牌、月例等——之前他们父子出入,用的是昨晚办的临时凭证。
庄瑾本想陪着,倒是毕恺不让,说不用麻烦,大概是本来就觉得亏欠,不想麻烦更多的心思,他也没有坚持,自行去了传功司,领取了黑煞功一到三经的静功心法,以及武技黑煞掌册子。
随后,又到丹药司买了两副黑元散,关于黑煞掌的药包倒是没买,因为个人身体亏空的原因,他打算听平永峰的劝,先专注提升境界修为。
回去正式武者这边宿舍,丁字五十一号房,已有人回来了。
“哈哈,瑾子,你来了!”刚进门,就听到熊磊惊喜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抱怨:“那天瑾子你给我说差一点,我还以为你差一点拿捏气血,没想到是和我一样、差一点突破瓶颈,这事做得可不地道,瞒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