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80节
“你姐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什么报纸,说南边一个姓陈的,这么干了,人家政府还表扬了。大队经不住你姐夫烦,凑合着点头了。”
李和记忆中的许多事情已经偏离了走向,比如杨学文承包鱼塘是没有这么早的。不过承包鱼塘在南方80年初就已经很多人这么干了,82年农委开始全面推广。
李和说,“政策上没事,大胆干嘛,根本就不愁卖”。
王玉兰提着一吊猪肉回来的时候,进门就说,“你瞅瞅这膘多宽”。
李和看了眼王玉兰手里的肥肉,眉头一皱,道:“老娘啊,我还想吃个腌菜五花肉呢,这么肥怎么整”
王玉兰说:“你傻了,瘦肉没油,这膘多好,油多。”
李和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掏出10块钱,对在院子里晾衣服的老四道,“去,到陈胖子那里再割点肉,就说我要的,他知道割什么肉,这些钱全买了”
老四把衣服晾好,就麻溜的跑出去了。
院子里李沛已经一步一步蹒跚地走起路来,已经有了几分模样。
李和要过去抱,那孩子见到李和觉得眼生,瞪着小眼不知所措地看了会儿,一头钻进李隆的怀里,哭了起来。
李隆赶紧把他抱了起来,“熊玩意,自己伯伯都不认识”。
李隆毕竟是做父亲的人,已经有了一点稳当,家里七口人的地,也算操持的不错,俨然像个老道的庄稼汉了,播种育苗也是头头是道。
老四回来,拎了一吊五花肉,还有几根麻绳串起来的排骨,无视王玉兰的白骨眼,直接放到了灶台上。
老四把10块钱又还给李和,“胖子说不收钱了,还说你回来了,请你吃饭”。
李和说,“你收着吧,做零花吧”。
“真的?”平常住校王玉兰给钱都是小气吧啦的一块两块,手里从来就没阔气过。看到老五朝这边来了,立马就揣到了口袋里。
不过还是晚了,老五眼睛尖,看到老四有钱拿,立马就不干了,“阿哥你偏心,为啥给老四钱,不给俺”。
李和直接给了老五一个脑瓜子,“老四也是你喊的?你说凭啥给你四姐钱,你要是考试能考第一,要啥我都给你。一边玩去”。
老五气呼呼的说,“她天天欺负我。”
老四揪着老五耳朵,“没良心的,天天饭谁给你做,衣服谁给你洗,作业谁给你辅导的”。
“阿哥,你看她又欺负俺了,掐俺耳朵”
“一边玩去,少人来疯”。李和把老五一推,又问老四,“高中考得上不?”
老四一本正经的说,“本人在学校学习优秀,团结同学,心地善良、学习刻苦、团结友爱,只要老师要求背诵的课文,都背的滚瓜烂熟。有礼貌,讲文明,人人都夸我是个好孩子”。
老四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性格活泼的很,吃得好,又没压力,个子这两年也蹭蹭往上窜。
李和又问了一遍,“到底能不能考上?”
老四说,“一准的啊,肯定考得上。”
“瞧,把你嘚瑟的,你要是考上了,要啥我都答应你,除了天上的月亮摘不下来”。
老四听他这样一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的贼大,“哥,说谎话是小狗?”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长这么大我啥时候忽悠过你。”
老四仰着头,拨拉了下头发说:“那我那我想好就告诉你。”
老四拨开头发,露出的一块淡淡的疤痕,被头发盖住了,不注意根本看不到,李和突然问她,“你头上那疤口是咋回事。”
老四低着头不说话,李和催促道:“说啊,这伤咋弄的?”
“是........是爹喝醉了不小心把我磕着凳子上了……”老四把声音压低,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和气的骂李隆道,“你是死人啊,电报里我怎么没听你说”。
李隆诺诺的反而不知道怎么说,段梅看了一眼厨房,小声说,“咱娘不让说的,说怕你学习分心”。
原来自从李梅把钱给了王玉兰,李兆坤心里就有了算计,对王玉兰使劲哄着,好话,情话一大堆,可是这些以往的招数不见效了,王玉兰是死守钱不松手。
李兆坤有点羞恼了,没本钱,怎么开展自己的宏图大业,有一晚上喝多了酒,这对模范夫妻破天荒的第一次吵架了,一个会哭,一个会骂会摔,动静还不小。
李梅已经出嫁不在家,李隆夫妻又不住这边。家里只剩下老四老五了,李兆坤锅碗瓢盆逮着了就摔,老四心疼东西,摔坏了还要费钱买。
老四就慌里慌张的过去抱着李兆坤的胳膊,“爹,你再摔,咱家没碗吃饭了”。
“吃你妈个蛋”,李兆坤正在恼怒的关头,一甩胳膊,老四整个人就被摔倒在地上,头刚好不巧磕着了凳子上。
当时就是头上出血了,老四就哭了。
王玉兰一看闺女血糊糊的,当时就懵了,一下子又跟疯了一样就朝李兆坤扑过去,又打又掐,“你打俺闺女,你个王八蛋,俺跟你拼了”。
王玉兰当晚就喊了李隆,慌慌忙忙送到了医院。
李隆低着头道,“那要不是亲爹,俺一准就揍了”。
李和气的浑身发抖,发狠道,“下次他再犯浑,往死里揍”。
42、背锅
这事发生也才没到一年,后来李兆坤大概也自知理亏,一转眼人又跑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李和心疼的给老四揉了揉,“没事,以后就没了,还是照样漂亮妹子一个”。
其实李和对老四的关注应该是最少的,大概因为是她太懂事了吧,一辈子做事稳稳当当,不需要自己操心,自己会在她身上少些关注。
李和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老五,这娃最是闹腾,也是让自己最操心的。
厨房里王玉兰大概听到了什么,摔下的勺子拾起来然后又重重的向下一摔,发出很大的响声。
李和没去问怎么了,两辈子不管怎么样,摊上了都是命。
中午李福成老爷子和老太太也过来了,也是满满的一桌子菜。
李和给了老爷子一个黑色的大毡帽,给了老太太一个红色的棉织的圆帽。
老太太说,“俺娃费钱干嘛,俺跟你爷老腿一蹬的人了。这颜色太艳了吧,不成老来俏了嘛”。
李和说,“没几个钱。红色图个吉利,人家城里人都戴,戴着试试”。
老太太试着戴了上去,然后用不确定的眼色看着满桌子人。
等到大家都说好看的时候,才算放了心,“就算你们说难看俺也是戴着了,比俺那个头布暖和些了,冷乎天,俺也舍不得脱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冷,冬天喜欢用一条破旧的黑色粗布包住整个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既保暖,又防风,再穿上做姑娘时留下的花棉袄,一辈子没舍得穿,结果临老穿上了。
李和倒是想过家里后面再加盖几间屋子,让老俩口搬到这里住,结果李福成一句话顶回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李和只得作罢。
吃完饭后,李和问李隆,“大壮房子起在哪呢?”。
“离俺家房子不远,俺喊他过来,他早就念叨你了,估计不喊他,他等会就自己过来了”。
要是在以前,李和直接就骂上了。不过毕竟李隆已经是有媳妇、有娃的人了,哪个男人愿意当着媳妇面被人骂,丢脸面,就是亲哥也不行。
所以李和才三番五次感叹,长大了不好玩。
李和还是只得顾着李隆面子,笑着说,“他结婚的时候我不在家,生娃的时候我也不在家,这个礼我要随到吧,赶紧走吧。”
大壮的媳妇还是原来的媳妇,这么说有点别扭,还是上辈子李和认识的大壮媳妇,这个没变,个子一般,倒是有一副好相貌。
大壮媳妇正在门口太阳底下奶孩子,小门小户,平常来的人少,大白天的也没避讳,衣服拉了半截高。
陡然看见来人,吓了一跳,李隆倒是经常来串门子的,对李和就面生了。
大壮他老娘,正在院子里涮锅,看到李和哥俩进门,笑着说,“早上就听人说,二和回来了,俺老儿子还说去找你。俺就说等你歇个脚,下午再去找你的。没想,你倒来了”。
他老娘还要倒水,李和忙摆手,“刚家里扔了杯子,你别忙活,壮子人呢?”。
“给永强家捯饬猪圈呢,早上就去了,估计这会正吃酒呢”
李和逗弄下了孩子,并把10块钱塞到了小娃手里,“长的跟壮挺像,这钱叔留给你买糖吃”。
大壮他媳妇,看了一眼他老娘。
大壮老娘把钱给李和,“这有点多了,拿回去”。
虽然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农村人情关系行情见长,可在农村一般亲戚才二块三块,普通关系的也才五毛八毛。
李和晃了晃手,转身就出来门,“给孩子的,你甭客气了。我去陈胖子家看看”。
大壮媳妇问,“这谁啊,出手这么阔,10块钱呢”。
“二流子家的二儿子,就是考大学的那个”
“李什么坤?俺小时候还在他那买过耗子药呢”。
“李兆坤,不知道狗东西,一辈子走了什么运”,大壮老娘不屑的说道。
李和兄弟到的时候,陈永强热情的拉下兄弟俩坐下喝酒,见兄弟俩不喝,就说,“那咱就到河沿上吹吹风,顺便带你看看我的猪圈,我跟大壮喝的差不多了,也没法喝了”。
到陈永强的荒地坡的猪圈那里,十七八个猪圈,起码有80多头猪。
李和发现猪圈的门居然是铁柱子焊的,于是问道,“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铁?”。
陈永强指了指河对岸,“对面的卖给我的,从人家过路货车上扒拉下来的。差点把人家过路司机逼疯”。
大壮说,“你都不知道,不少司机路过,只要敢停车,车上的货都让人扒拉干净。好家伙,几百斤的大铁块,都让人搬了,更别说身上什么装的钱了。”
八三年的一些场景经历过的人很难忘记:警车到处呼啸而过,大解放车的栏杆里的人五花大绑……
对李和来说,提起八三年,只记得两省交界处的车匪路霸,大部分是亲戚,甚至一个庄子合伙作案,警车进庄子抓人,可能亲兄弟都能绑一块。
李和说,“那不停车不就行了”。
“不停车?那大路上也被人用树干子堵住,车过不去。更狠一点,直接找个老娘们躺大路上,看司机敢不敢压”。
陈永强接话道,“真有狠的司机,直接背着大砍刀,不然真唬不住人。”
李和说,“知道谁干的?”。
陈永强嘿嘿一笑,“具体的哪个人说不清,反正河对岸,和咱这边儿都有,要是那边犯的事,货都会拉到这边来销,你没看到镇上开了好几个废品收购站?”。
李和倒是从没想过,本地收破烂的多,还有这么一个原因,本地人后来出去打工,从事最多的行业除了物流开货车,就是收破烂了,当然也有做其他的,收头发辫子的,浴池搓背的,算命的,专注楼房漏水的。
再联想到窨井盖这个梗,倒是有点事实依据,只是又被无良媒体放大,形成地域偏见,比如某某地豪放,某某地仗义,某某地刻薄。
可事实是无论任何地方出身的人总会有那么一小戳行为不端的宵小之辈,一定要认为某个地方出身的人一定会做出某种特定行为的想法本身就是对自己的观察力以及判断力存有偏见。
李和当然也无奈,一般两省交界处,都不会太平,倒不只是本地的两省交界处地区,湘西,云贵,两广,蒙陕,哪里都难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