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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请上车 第772节

蒲辉是独居,早年也曾娶妻生子,不过妻子的基因有点问题,进化剂效果不好,早早离世,他的儿子也一样,此后他一直独身。

这个看起来略显沉闷的老人对他们说:“我没有治疗记录,但我想咨询一些心理问题。”

赵一鸣看向徐获,“这位徐老师是心理疾病方面的专家,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蒲辉坐下来后首先问了徐获一个问题,问他有没有信仰的宗教。

这是个两面性的问题,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在于初步判断徐获是否可以和他产生共鸣,不过徐获抬了抬眼镜,温和无害地道:“不用把这件事看得很严肃,一些生活中的情志不畅也算作心理方面的问题,你可以把我们当做可以做出一定真实反馈的机器人,不必太在意我们。”

蒲辉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年轻的时候不信这些,019区蒸蒸日上,每个人都有很长的寿命,一生之中连意外事故都很少发生,哪有什么命运一说。”

“不过后来我的妻子孩子陆续死了,新结识的两位女性又因为我的原故死于意外,我开始相信命运了,每个人做过的错事,都要在余生中付出代价。”

这话说的,敢情人犯了错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亲朋好友,亲朋好友又犯了什么错?

“您觉得失去生命和心怀愧疚平静度日哪一个后果更严重?”徐获问了他一句。

“我明白,我是活着的人,没资格多说什么,”蒲辉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活着是对我的惩罚,他们死去也是对我的惩罚。”

“年纪越大,我晚上越是睡不着觉,很担心有一天带着罪死在梦里,死后无法与妻子孩子团聚。”

“您犯过很大的罪吗?”孟晓曼忍不住插了句,赵一鸣赶紧示意她不要讲话,不过蒲辉不在意,而是顺着话题往下说,“我间接害死了一个人,在一场矿山事故中,本来那天应该是我去做测试的,但是我让一个认识的熟人代替我去了,他死在了事故中。”

赵一鸣与孟晓曼不约而同地瞟了徐获一眼,显然这个人和矿山事故没有多大关系,无非是因为自己侥幸活下来心理出了点问题。

见徐获不说话,孟晓曼再次道:“恕我直言,您这是幸存者综合征,您本身并没有错。”

这话似乎说到了蒲辉的痛处,他忽然变得愤怒起来,“如果我没有错,我的妻子孩子会死吗?!如果我没有错,他们就不该死!”

孟晓曼微微一惊,正要顺着他的话替他辩解,就听旁边的徐获开口,“从结果上看,的确有人因你而亡,无论你是无意还是有意,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猜您的诉求并不是为了消减内心的愧疚,只是担心这种罪让您和您的家人在死后也不得安宁,您有去祭奠过您的朋友吗?”

蒲辉露出一个痛苦异常的表情,缓缓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没有,一次都没有……”

这次真是把赵一鸣和孟晓曼都惊住了,这是什么言行不一的奇葩,一边内心煎熬认为自己的遭遇都是害死别人的报应,一边任何赎罪的意图都没有,神经病啊?

徐获神色不变,“您做出这种选择肯定有不能对外明说的理由,不过我的建议是您可以悄悄照顾朋友的家人,或者找来一些他的遗物,或者留影之类的东西当面倾诉,以此来缓解情绪。”

“您的愧疚针对您的朋友,您只需要向他一个人忏悔就足够了,当然这不足以抚平您的内心,但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途径,如果人死后有灵魂,您的罪孽当然越轻越好,您不说,谁又知道您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呢?”

蒲辉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有些木,“这样能让我死后和妻子孩子团聚吗?”

“不试试谁又知道?”徐获将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您无法和自己达成和解,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尝试去和您的朋友达成和解。”

蒲辉看着目光落在水杯上,而后慢慢端起来,“你说的有道理。”

徐获此时起身,“那我们先告辞了。”

赵一鸣和孟晓曼跟着出来,“不趁机问点什么吗?感觉这个人好像知道的还不少。”

第1730章 代代相传

“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徐获看了眼在前面浮动的监视仪。

“对啊,019区的法律很严格,如果他当着监视仪的面交代了,哪怕已经过去一百年了,也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孟晓曼道:“019区没有追诉期的说法,别说涉及人命,就是你几十年前抢了一个面包,只要拿出切实的证据,司法机关还是会判刑。”

不光是这样,如果蒲辉说的是真的,他只是让一个同事代自己的班而已,哪怕那位同事因此而死,还是死于天灾,没有哪条法律会针对这个判刑,他不能言说的肯定还有别的理由。

这时朱中良发来联络,“蒲辉联系我了。”

“两次之后再连通,告诉他十天之后是你的生日,你想让儿子回家看看。”徐获回复之后又跟着赵一鸣二人去了下一个申请义诊的人家里。

别看019区人每天表现得好像字典里没有“烦恼”二字,实际他们的心理问题还不少,得知徐获在心理治疗方面也有造诣,几乎每户都提出做一次心理辅导,老人、青壮年,连小孩都不例外。

赵一鸣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心理问题?无非就是想买玩具买不着,今天隔壁的小伙伴比我先抢到某款游戏的注册码。”

孟晓曼直接开始怀疑先是,“他们是真的小孩子吗?019区人寿命那么长,发育缓慢也不是不可能啊。”

“别瞎说了,”徐获打断他们,“这说明019区有心理问题的人很多,以至于很多家庭开始重视小孩的心理健康,从孩童时期就开始干涉。”

“我就说吧,”孟晓曼道:“世界上绝对没有纯粹的好人,是个人都会冒出一些坏念头,完全没有宣泄的途径一味地压抑本性,根本不符合人性。”

019区这方面其实做的不错,家家户户都可以申请倾诉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只负责处理居民的负面情绪,陪聊陪哭,挨打也可以,并且法律规定,只要倾诉机器人的破损部份达不到整体的30%,可以免责,不需要赔偿。

这方面的法律修订的还挺完善,只是集信终端上很少有人公开讨论倾诉机器人,明面上还是一片祥和。

当然在019区这样的地方,集信终端上的私密区域肯定更难找,而针对倾诉机器人的破损情况,政府从没有对外公布。

“这些人神经病吧,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圣人?”赵一鸣不理解。

徐获觉得他们搞错了一件事,019区人的心理问题严重,不代表他们一定有很强的犯罪倾向,从目前遇到的人来看,绝大部分都很平和,即使有点小毛病,也不大,通过合理的途径发泄发泄就没事了。

这也与他们平时并不太直面罪恶有关,遭遇危险,机器人和玩家会第一时间冲到前面,最大限度地保护普通人的生命财产安全,没有严重的生存威胁,人心的天平可以维持住,集信终端上的人很少讨论对罪犯的处罚也证明了这点。

其实从百年前对矿山事故的处置方式也可以看出,019区的在人文和素质教育上从没落后过。

大环境如此,其实和玩家们猜测的矿山事故与矿山集团有些出入。

“还有多少户?”徐获问了句。

“十五户。”赵一鸣顿了顿道:“你有事的话要不你先离开,等会儿我们忙完了过去找你?”

徐获正有此意,“天黑之前应该能做完,我等你们。”

赵一鸣和孟晓曼面不改色地应了。

徐获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想跑,返回酒店后询问朱中良两边的情况。

“我按照你的交代回复了蒲辉,他情绪有点不对。”朱中良道:“沈非他们已经和一名经历者交谈过了,对方把他们赶出来了,似乎很不想再回忆以前发生的事。”

“日常生活怎么样?”徐获问。

“有儿有女,一家十口人住在一起,幸福指数很高,沈非他们去的时候,经历者的儿女都十分支持自己的父亲,看得出来不是装的。”朱中良回答道。

“现在他们正在赶去下一个地方。”

徐获颔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赵一鸣和孟晓曼的同伴还留在这里,他忍不住问:“他们怎么没回来?”

作为被扣押在这里的“人质”,他迫切地想知道赎自己的人是死了还是跑了。

“他们事还没办完……”徐获看向他,“我们另外还有两个同伴也是这个副本,像这样繁琐的信息都要经过筛选,人当然越多越好,你们有意的话不如留下来一起。”

焦宏远迟疑着道:“我们考虑一下。”

休息一会儿后,徐获转向住宅区那方,蒲辉人出来了。

“多半是去拜祭自己的妻儿。”他让朱中良留下来等消息。

“还是一起去吧。”朱中良抢先道:“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搭把手。”

顺便叫上了焦宏远。

徐获不是很在意,蒲辉肯定不会是去祭拜代自己死掉的朋友,如果他朋友的遗体被家属接走,他在接到朱中良的联络时不会是那种反应——他的朋友八成是埋在矿山下的那些无名无姓的人中的一个。

朱中良和焦宏远的跟踪距离不算远,徐获折中将距离控制在七八百米左右,利用建筑来遮掩,以免被飞行车的仪器锁定。

而蒲辉果然是去墓地的,他在墓地前木然地站了一个小时,又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家。

徐获三人跟着兜了一圈儿没有收获,而蒲辉回到家,就将房间里的所有机器设备全部关停,连能源供应器也关了,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后,他将门窗关紧又藏进卧室,从床下的箱子里取出一枚带血的岩石放在桌子上,独自面对岩石而坐。

下午进行治疗的时候他就给蒲辉下了暗示,不过这不足以让他自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出来,所以还需要一点外力干涉,通过精神门户,徐获往他的房间里放了小剂量的催眠药剂,然后再进行精神干扰。

他掌握的信息很少,无法针对性地提问,所以只能诱导蒲辉自诉。

第1731章 人为的意外

看得出蒲辉平时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而他手上也没有那位死去的同事的遗物,只是用一块带血的石头来代替,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石头,迟迟没有开口,直到在药效下渐渐变得有些迷糊起来。

到了这一步就能顺利操作了,徐获将他带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不需要特别的视觉干扰,他只在蒲辉的门外塑造了一道影子。

蒲辉的卧室门用的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内外视野并不明朗,即使有人站在门外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所以这道影子不必具体,在夜晚房间内外的光线影响下,甚至连身高都不必具体。

他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等蒲辉自己发现。

在药效的作用下,蒲辉的反应有点迟钝,但随着室外光线的变化,他很快发现了门外的人影。

“什么人!”他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人,随即立刻打开了智能机器人,房间的灯亮起后,机器人却没有发出入侵的警报。

蒲辉起身去打开门,人影随着灯打开后消失了,门外自然也没有真的人。

“啪!”摆在他房间里的带血的岩石忽然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上。

蒲辉猛地回头,震惊多于恐惧,看着还在地上摇摆了两下的岩石,他忽然反应过来,又将房间里的一切机器关上了。

他站在客厅,卧室门是打开的,在黑暗中,他看到带血的岩石旁边缓缓出现了一道影子,那道影子佝偻着,仿佛想从地上挣扎起来,但随即又从中间被狠狠砸下,高高伸出的手犹如他的呼喊求救……

蒲辉突然跪在了地上,他双眼含泪地看着地上那道影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真的害死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问我的时候,鬼使神差就请你帮我去值班……”

“……我以为他们是说笑的……没想到全是真的……”

他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呜咽,“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如果我胆子大一点,说不定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了妻子孩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着……我想过死,但又担心没有赎罪,死了之后无法再见到妻儿……卢峰……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你惩罚我吧,这样我心里还好过一点……”

趴在地上的影子渐渐有了具体的形象,它像是一具尸体,不过是背对着蒲辉趴在地上。

徐获听了他几分钟的忏悔之后才让“尸体”动了起来。

而这时候蒲辉才终于恐惧起来,他踉蹡着后退两步,“卢峰……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吓我!”

“尸体”停顿了一下,抓起掉在旁边的带血的石头,在地上用力地写下“仇”字。

这话或许不容易对其他人开口,但对受害者“卢峰”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了,蒲辉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天,他不小心在矿道内摔了一跤,摔的不严重,不过磕到了头有点晕,所以被人扶出来休息了会儿,正巧就在他休息的地方,他听到海尔斯集团的两名负责人在说什么“计划”,刚开始他还没注意,直到其中一人感慨良心过不去,矿山一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而另一人很无奈地说,想要持续开矿就得有人牺牲,否则公司开不下去。

蒲辉惊疑不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在听完后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力出了问题,一来他没有从头听到尾,交谈的两人也没有将事情的始末完全交代,只是含糊地说了即将要出现矿山塌陷事件,而这样的事故在当时的019区不鲜见,他一遍一遍地质疑自己是不是某个环节听错了,听到的不是他工作的矿山要出问题,而是其他地方的矿山……

在这样的自我催眠下,他熬到第二天,在卢峰来问他能不能去上工的时候他顺水推舟地说了还想休息,又担心自己不去引起他人注意,于是他让卢峰和他换班。

当时的蒲辉不确定自己工作的矿山就一定会出事,更不确定时间,他更担心的那两名海尔斯的负责人发现他偷听了他们谈话,所以不敢露面,又怕被其他人看出问题,所以才请卢峰和自己换班。

等到矿山真的塌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意外撞见了一场怎样的阴谋,又是怎样惊险地与死神擦肩而过,同时也毫无自觉的放过了挽救一百多条性命的机会,以及害死了一名本来不应该死的良善同事……

蒲辉说出了那两名负责人的名字。

等他胡言乱语地表达了一番歉意后,徐获才催眠他让他自以为自己进入了睡眠状态,把人移到床上,他伪造了一场梦境,并将地上的岩石重新放回桌上,至于地上的字,那本来就不存在。

抽回注意力,徐获回到酒店这边,在集信终端上调查了一下蒲辉说出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现在都已经是海尔斯的荣誉高层了,在公司工作了一百多年的他们早就已经退休,在海尔斯集团的安排下住进了专门的退休员工别墅,除了定时拿到退休福利和一些公司分红,他们不需要再为公司出任何力。

“这两人是谁?”朱中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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