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05节
她从到了贾琮身边,过得比以前好了太多,吃睡踏实,无愁无虑,原先消瘦的脸儿都柔出一丝圆润,越发娇润可爱。
……
自那日邹怀义在府中畏罪自尽,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七日。
皇帝的圣旨比五军都督府的令谕,早两天到达金陵,嘉昭帝在圣旨中的言辞异常严厉,要求彻查水监司邹怀义及相关从犯,从严处置。
现在看来,邹怀义当日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倒是走的痛快了。
不然以他犯下的滔天罪孽,在皇帝的震怒之下,就算躲过凌迟之刑,也要被判个腰斩弃尸。
据说金陵都指挥使杜衡鑫、指挥佥事张康年,还真的上奏为他的妻女求法外之恩,
但邹怀义手上的血债实在太多,他利用手中职权便利,网罗指使东瀛浪人杀人劫船,践踏皇帝锐意推行的海贸国策,已足够抄家灭族。
更不用说,因他指使而被杀的应天府衙六十一条人命。
嘉昭帝谋深疑重,御下偏于严苛,对枉顾忤逆之行,向来都是毫不手软。
邹怀义之行罄竹难书,如何以儆效尤,才是嘉昭帝最关注的。
势必要拿他震慑官场阴私宵小,哪里会因为几个卫所武官的恳请,就法外施恩。
跟随圣旨而来的,还有大理寺和推书院的一批属官,主要是来接任查办邹怀义一案相关人犯及诸事收尾。
大理寺派出属官倒也罢了,嘉昭帝还让向有酷戾之名的推事院介入此事,皇帝这是动了杀机。
邹怀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金陵官场即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其实贾琮对邹怀义一案,心中还有许多疑虑。
那日邹怀义自知陷入绝境,金陵卫指挥佥事张康年劝他伏法,并许诺自己会和上官力保他妻女无恙,情义诚恳。
当时听来,还真让人有些感动。
但后来再回想那时场景,却让贾琮有些毛骨悚然。
当时邹怀义虽知罪行败露,自己生路已断,但不至于完全失去求生之意。
如果不是张康年劝他伏法,并承诺保他妻女,难道他还会被激得当庭自杀?
隐约之中,倒像是张康年劝他去死,以此作为保住他妻女的条件,而邹怀义立刻自杀,像是在向张康年以死明志一般。
事后,贾琮无数次回想当时诡异的场景,每次想起都会遍体生寒。
……
当日贾琮意外发现邹怀义要做四十大寿,便向宁王提议抓住此天赐良机,趁着邹家举办寿宴之机上门拿人。
因但凡举办寿宴,就一定不会有过于森严的戒备,能上门贺寿之人,也必定与邹怀义关系亲近,其中就不乏其同谋之人。
且应天府大狱一干人犯的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一直未走漏出风声。
贾琮又从曲泓秀送的那块方形铁牌得到启发,放出宁王偶尔抓获隐门重要人物,关押应天府大狱的消息,故意混淆视听。
这也让邹怀义这些人放松了警惕,一直到贾琮从扬州返回金陵那天,一切都还风平浪静,也算是侥幸了。
那日邹怀义自尽,宁王随后便赶到邹府,所有宾客都被暂时扣押,一番盘问之下,当场拿下许多可疑之人,实在是事半功倍。
前几天大理寺和推事院官员,根据从水监司缴获的文牍残卷,以及相关从犯的口供。
又从城北偏僻的空置宅院中,找到了龙潭港事发当日失踪的二十万洋货,至此,邹怀义之罪人账俱获。
但邹怀义指使东瀛浪人,在外海犯下数十起大案,抢掠无数洋货资产,其数额估算十分庞大。
除去那二十万财货,及邹府抄出的财物,还不到估算数额十之一二。
另外那些数量惊人的资财赃物,又去了哪里,它们的受益者,难道只是区区一个水监司?
邹怀义仓促自杀,就担下了龙潭港一案所有罪责,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从此死无对证。
或许这样就保住了邹怀义背后之人,可能这个人就是官职高于邹怀义的张康年,也可能是比张康年更大的人物。
甚至于这个大人物就是金陵卫都指挥使杜衡鑫,那个手握上万兵马的正三品武官,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但这一切只是他的揣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拿这些无稽之言和宁王去说。
当时他身边有数十个宁王亲卫,他能看到的,这些人也能看到,自然会有人将当时的场景转述宁王,如何判断就看宁王他自己了。
如果他的所有揣测是真的,那这件事背后的牵连就太大了。
他只是一个小秀才,只是偶然客串了一下宁王参赞,他已经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他还有很多自己的路要走,卷入如此叵测的事情中,对他弊远大于利,且事态的发展完全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及时抽身远离,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说起来到金陵已两个多月,但是没过多少安稳日子,事情倒是招惹了一大堆。
好在他从邹府回来没几天,金陵龙潭港一案相关事宜,已由大理寺和推事院陆续接手。
贾琮便伺机退出,躲在安定寺专心抄写经文,或在兴隆坊老宅里和几个丫头消磨时光。
……
马车都快要到兴隆坊了,香菱还软软靠着贾琮肩头熟睡。
直到贾琮去捏她柔滑的耳垂,她才迷糊的醒来:“少爷,我们到了吗?”
等到进了自己院子,见五儿穿条烟松绿的褙子,袖口点缀着白梅刺绣,内搭条艾绿色长裙,袅娜可人,满脸笑着迎了上来:“三爷回来啦。”
五儿一边给他脱了外衫,换了居家的宽松常服,又帮他脱了靴子,套上软鞋,取了温水给他净面。
第157章 笔墨染芳意
“三爷,上次薛家姨太太送来几色礼物,说是谢三爷帮了他家少爷,还送来请帖,想请三爷吃席。
但三爷前些日子匆忙,也没来得及时间看,送礼的薛家婆子说,那几色礼物是他们家姑娘特意置办的,我去拿来你瞧一瞧。”
贾琮见五儿拿出个黑檀木盒子,外表清素,无一丝雕画图案,只是打磨得漆黑油亮,散发着沁人的檀香味。
这木盒透着股素净简约,确有些那薛宝钗冰雪内敛的风格。
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两只毛笔,一方精致的端砚,还有一块古香古色的老墨。
两只毛笔用经年的黑紫色湘竹做笔管,笔顶和笔斗都用整块的脂白玉雕成,笔头用的是火红裘毫,既清雅华贵,又不显奢豪。
那方端砚是极好的老坑料子,上面雕刻着青松、山石、流泉,那松叶的部分,是用料子上新绿双环石眼俏色雕成,意趣天然,新奇可爱。
砚台上还雕刻了当年贾琮在楠溪文会作的那首咏梅诗,看得出很是花了些心思的。
那块老墨外表不起眼,但贾琮沉迷书法,对文房之物极有认识,看出是大有来头的,因墨块上刻着龙香剂三字,是罕见的宋代古墨徽号。
这龙香剂古宋墨,用上等烟墨做主料,添加了珍惜的兰草和龙涎奇香,素有一两黄金一汪墨的美名。
晴雯见贾琮对这几色东西翻来覆去赏玩,像是很合他的心意。
便笑嘻嘻凑上来说道:“我看那薛家姑娘置办的礼物,很合我们三爷的心,我可听金彩家的说过,旧年里她去过薛家送礼。
是见过那位姑娘的,模样可生得极出众,如今人家下了帖子,三爷不如乘势去吃席,也好多瞧几眼那好颜色。”
五儿笑道:“就你是快嘴的,我们三爷有那么爱红吗?”
晴雯一脸正经的点头,说道:“当然有啊。”
把五儿逗得噗嗤一笑,小脸却不知何故红了。
贾琮笑骂着拧了一下晴雯的嘴角:”满屋子就你好磨牙,小心我把小嘴给缝了。”
“这帖子都发了多少天了,也不好再上门应约了。”
说着又看了眼身边的香菱:“再说我也不想应酬他们家少爷,只是人家精心备了礼,不好无声无息的,没得失了礼数。”
五儿笑道:“那也不难,三爷备一份回礼就好了,让金管家送去便是。”
贾琮想了想,取出薛宝钗是送的那方端砚,加了清水,取了那宋墨研磨,却被一旁的香菱接了去,磨出一汪透着兰麝芬芳的墨汁。
又试了试那新笔,便挥毫写了一厥满江红金陵怀古,如今人在金陵,写这个做礼,不管送于老少都能应景。
然后又让晴雯吩咐金彩家的,去城里上好的书画店里装裱了,再送到薛家回礼。
……
这几日神京五军都督府、锦衣卫指挥使司来往金陵的信报十分频繁。
镇守太监汪恩在狱中被杀,一直没有侦破出真相。
金陵锦衣卫千户冯丰年被以渎职庸碌而罢免,锦衣卫指挥使司下调了一位千户接任。
于是金陵锦衣卫千户所也引来一场大换血。
千户所中百户、总旗、乃至小旗等中下层军官,调动频繁,其中许多都是冯丰年这些年培植的亲信。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是官场中司空见惯的事,自千户所原班人马整顿后,便被解除了闭门自守,不得擅动的禁令。
又成为皇帝最忠诚可信的爪牙,每日配合推书院、大理寺在城内抓捕审讯邹怀义一案相关嫌犯,其嚣张气焰更胜往昔。
而水监司作为此次肇事之源头,更是被整治的众矢之的。
司中原有十名百户,最终幸免的只有两人。
其中四名在邹府因拘捕被贾琮当场击毙。
另外四人因被查出勾结邹怀义贪赃枉法,而被锦衣卫下了大狱,估计也办法活着出来了。
而司中受到牵连的试百户、总旗、小旗等军官更是不可胜数,整个水监司的中下级武官几乎被一扫而空。
由此可知邹怀义纠结党羽之多,为祸之剧。
而水监司那些空出来的官位,成为上至五军都督府,下至金陵卫所,以及其他渠道势力争相安插瓜分的目标。
金陵城作为海贸通商重地,其外洋财货的巨大利益源头还在。
这些伱方唱罢我登场的牛鬼蛇神,若干年后是否又会孽生出一个邹怀义,谁又说得准。
……
金陵城南,雅德斋书画铺,这是金陵一家老字号书画装裱铺。
掌柜家中四代都是书画鉴赏装裱的行家,如今老掌柜在家中颐养天年,家业传给了独生子张秦安。
这位张公子自小聪明,十七岁就中了应天府院试秀才,虽然后续乡试连着落榜,不过在金陵还是颇有些才名。
他倒是跟父亲学了一身家传的书画手艺,不过因为年轻,不愿枯守在店铺中,店中一应事务都交给家中老仆打理。
自己除了每日读书,其他时间和几个文友惯常出入酒肆花楼,访美寻芳,茗茶听曲,是个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