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10节
这样一首佳作,一生写出一首,已是莫大的福缘才情,还随便能写七八首,这小子怎么不去升天。
这时,听到了贾琮的话,连宁王都下了主位走了过来,像是连他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承事郎,文事皆为大事,不可轻忽,慎言。”
“贾琮谢殿下关心,只是我说的并非虚言。
自古诗人,以七尺须眉昂藏之身,而做精妙闺阁幽怨之诗,比比皆是,皆因文思所聚,可入非常之境,可感未有之情。
如何到了我这里,少年人就写不得苍凉沉郁之作?”
宁王及周围之人,听了他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世上总是有非常之人,非常之情,不能按寻常眼光一概而论。
又听贾琮揶揄道:“只是阮大人自家井底之蛙,不通诗词之道,还坐井观天妄自非议他人,实在可笑。”
一旁的阮洪铖气得脸色紫涨,像是快要马上去世,官场中人哪怕有了争执冲突,言语之中总还要有些矜持含蓄,顾忌体面。
像贾琮这样尖刀利剑般直接硬怼,也算非常少见,在场众人都听得有些瞠目。
宁王听了贾琮这话,嘴角牵动,却又不好笑出来,以前怎么没发觉,这小子一张嘴如此狠毒。
又问道:“承事郎真的能轻易写出,与这首满江红一般的词作来?”
第164章 逝水谱新章
贾琮笑道:“启禀殿下,今日被阮大人一顿抢白,已扰了兴致,想一下子写出七八首有些难了,不过写上一首却是可以的。”
阮洪铖在一旁已经气得快要晕厥过去,刚才到底是谁在抢白谁。
宁王见贾琮言语对阮洪铖毫不留情,应该是对他无故挑衅十分反感,心中有些好笑,不过对贾琮所言还是有些不信。
这首满江红虽被贾琮自己贬低成粗陋之作,可在场的都是饱学之士,谁都不是瞎子。
所谓的粗陋之作,只是贾琮的矫言罢了,这首如今传唱金陵的满江红金陵怀古,确为可传世的难得佳作。
要想写出同样卓绝的词作,才情、机缘、迎时,缺一不可,如何是想写,就能即刻写出的,就算他贾琮才情再高,也绝不至于此。
宁王与贾琮于公于私都关系不错,怕他年少气盛,被人所激而写词,如写出的远不如这首满江红,失去脸面尚且不说。
只怕阮洪铖的剽窃之说,也会被人信以为真,这对一个读书人的名誉可是致命打击,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如宁王、杨宏斌等人,都不想贾琮因此事当众出丑,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宁王又问道:“承事郎,诗词以言志,有感而发,哪有随手就写的道理,大可不必勉强。”
宁王这话也算说的公允,在场不少人都纷纷附和。
但也有不少人默默无语,冷眼旁观,自古文人相轻是常态,阮洪铖的少年人难为沉郁苍劲之词的论调,还是很入一些人的心里。
文人最重名望,偏偏这一曲满城唱的才名,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外乡少年得了,多少让人有些嫉妒的。
至于另外一些冷眼旁观之人,心思就没那么简单了。
金陵官场几乎人人都通过口岸洋货敛财,而渠道和信息大多是从水监司这个窗口而来。
虽说这些人和邹怀义豢养浪人、杀人掠船等事没有直接关联。
但邹怀义一死,水监司上下立刻被朝廷清洗,原先许多财路和信息已因此断绝,让这些靠着洋货生意敛财的官员损失惨重。
如今金陵官场谁不知道,水监司之所以今非昔比,就是因为当初贾琮带兵上门,逼死了水监司千户邹怀义。
归根结底,他们手中的财路断绝,这笔账几乎都能算到贾琮头上,自然更不想看到这小子得意。
贾琮笑答:“琮多谢王爷体谅,只是方才这位阮大人的话,在场众人都已经听见,其中暗讽剽窃之嫌。
如不当着众人之面,再赋新词,只怕以后就要留下污名话柄了。”
此刻吗,早有好事且不怕事大的官员,自告奋勇取来笔墨纸砚,至于是想看承事郎的佳作,还是想看他出丑,只有天知道了。
贾琮也不客套,取来毛笔,眺望窗外碧空如洗,江天浩浩,恣意挥毫写下:
临江仙
嘉昭十二年,登金陵濯江楼,幸承宁王伟饯,北望天阙,江涛如雪,云顥凌空,敬缅先贤,愿竭鄙怀,短引以记。
座中不少官员,都知道这位承事郎书法卓绝,名动神京,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被圣上特旨为大慈恩寺誊录经文。
只是这几年贾琮的书法流传并不多,在座的人大都未见过,如今见他挥毫数笔,水墨淋漓之中,一股气韵笔意便弥漫纸间。
这是书道达到极高境界,技几近于道,才能出现的气势,光这手书法已入一代宗匠之境。
不管这少年能否再写出,可与那首满江红媲美的词作,单单在书法上的修为,已足以证明盛名之下无虚妄。
贾琮写完词牌楔子,笔锋一转,开始写下正篇第一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围观众人先是被贾琮那一笔书法惊艳,见词首句写出,虽用词平易,却已流露浩浩之意。
而第二句刚写完,便已觉得奇变陡生,这句以浪花英雄之喻,悠然生出穿透光阴,迈步百代,看遍跌宕的慷慨之气。
单只这开头两句,其中透露的气度格局,竟已隐隐胜过贾琮写的那首满江红。
方才贾琮说自己那首满江红是游戏之作,这样的的词作可随便写个七八首,人人都觉得是狂妄之极。
如今竟有不少人心中泛起古怪的感觉,倒像是这少年并非信口胡说,但这又怎么可能!
座中之人见贾琮竟不假思索,似乎早有腹稿,全神贯注于笔墨之间,笔走龙蛇,信手而写,片刻功夫已将整首词写完。
围观众人目光都聚集在那新写就词章上。
那抢先读完的,满脸都是震撼敬慕的神情,目有悠远慨然之色,摇头晃脑,念念有词,似乎沉浸在词境中难以自拔。
而后面还未来得及看到的,见前面之人言语神情骚动,众议哗然,场面有些吓人,更是想挤上去一睹为快。
宁王见贾琮竟一气呵成写完,便知道他并不是仓促而就,之前定是已有一番酝酿。
他知道贾琮才智不俗,虽然刚才言语狂放,原来是心中早有筹谋,又怎么会在阮洪铖酸腐庸官手上吃亏,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双手展开读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宁王读完这首临江仙,座上众人寂寂无声,似乎都被词中慷慨苍凉之意,震撼住心神,盘旋沉浸其中,难以平静。
登楼临江,感怀先贤,隐证古今,气象宏大,词境相融,竟如此丝丝入扣。
笑道:“这首临江仙慷慨悲壮,豪迈不羁,兴衰之感,沉浮之叹,气含河山,本王陋见,以为比那首满江红还要高出一筹。
不知如今,还有谁会认为承事郎年少识浅,写不出苍劲沉郁之调。”
众人此刻都有些庆幸,刚才并没人去附和阮洪铖的话,不然现在脸就丢大了。
阮洪铖方才那些话听着虽也有道理,但只能对平常之人有用,遇上贾琮这种妖孽,也只能自暴其短,自取其辱。
这时众人饶有趣味的看向阮洪铖,却见他满脸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恨不得找条地缝去钻。
因他家中亲眷就在这次水监司之变中丧命,他一介文官也不敢把贾琮怎么样,但心中怨怼却难以平息。
方才酒宴上,也是想言语上阴损一下贾琮,却没想到竟把事情闹大了,反而让贾琮当堂一顿狠辣挖苦。
如今这小子竟有如此高绝才情,盱眙之间便作出一首更胜前作的新词,让自己却白白做了丑角,成就了他人嫁衣裳。
还好贾琮似乎忘了他的存在,不然拿着新写的词上来再毒舌几句,阮洪铖只怕就要尴尬到撞墙自尽了。
此时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那个一直专心豪饮的崔经历,抬起头望向人群中的贾琮,醉醺的双目闪过阴冷的光芒。
宁王又笑道:“承事郎有了这两首绝妙好词,就算今生不再作词,也可在大周词坛占一席之地。”
“诸位,今日濯江楼饮宴,承事郎趁兴写出这阙临江仙,如此华章,如此逸事,必定要盛传天下,流痕青史,小王幸甚,诸君幸甚。”
第165章 歧路各自缘
一场饮宴,因贾琮这首临江仙,倍添光彩。
参宴众人都是科场文墨出生,深知一首绝佳诗词,能给作者带来难以估量的名望和运势。
今日宴席之后,以这首临江仙的精妙绝佳,必定会极快传唱金陵,而这位少年承事郎只怕就要名动江南了。
当初贾琮兵围邹府,勘破水监司大案,使很多人在海贸利益上受到损害,金陵官场中人对贾琮多有敌视。
但如今大局已成定势,难以挽回,就算有人出手拿了贾琮的性命,也已经于事无补。
况且这人是荣国贾家子孙,门第贵重,且多受皇帝恩遇,根底实在不浅,如今又因两首绝佳好词,只怕名望即将成嚣然之势。
今日座中之人都是金陵留守各官衙中坚,心思谋划都非比常人。
其中牵扯不深的,见了贾琮今日之事,自然多了许多想法,对贾琮表现出交好之意。
而那些对贾琮暗怀敌意的,也收敛起来脸色心意,心中多了顾忌权衡。
直到宴席散场,贾琮刚要离去,却被杨宏斌叫住,因为明日他就要回神京大理寺履新,特来和他告别。
“琮兄弟,今日宴席上之事,你没觉得有些蹊跷吗?”
贾琮答道:“怎么会没有,我和那阮洪铖素不相识,他却突然出言诘难,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杨宏斌说道:“我却知道一些根由,你还记得当日你领兵入邹府,邹怀义手下几位百户,因行凶反抗而被伱当场击毙。”
“自然记得,事后查证,几名百户涉及邹怀义杀人越货之事,皆为他的帮凶。”
杨宏斌道:“被击毙的其中一人叫崔博亮,是邹怀义最为心腹之人,而这人就是阮洪铖的妻弟!”
贾琮听了心中一惊:“怪不得那阮洪铖会对我颇有敌意,今天才会如此出言诘难。”
杨宏斌又说道:“阮洪铖靠着崔博亮的关系,这几年在洋货上面赚了不少银子,不仅在丰乐坊置办了宅子,还娶了两房小妾。
崔博亮被你当场击毙,也就断了他的财路,他自然对你敌意极重,不过他只是个低阶文官,并不足虑。
倒是今天席上他身边之人,琮兄弟要多加留心,这人是金陵卫所经历司经历崔博望,是崔博亮的胞兄!”
贾琮突然想到,刚才在宴席上见到这个崔博望,就觉得他有些面熟。
当日在邹府崔博亮抢先向他出刀,让他印象十分深刻,自然记住了他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