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75节
大周宫城,乾阳宫。
嘉昭帝翻看早朝各部官员上报奏本,其中几本为力荐顾延魁为九省统制。
被皇帝随意扫了眼,便有些聊赖的丢在一边。
内侍副总管郭霖,手里拿着一本灰白色密劄,这是中车司神京档头刚提交的密报。
“启禀圣上,据中车司在北静王府眼线查探,北静王举办秋菊诗宴,担任诗宴录事是王府一位陈姓清客。
市井之中传出那首僭越之意的诗歌,北静王曾询问过陈姓录事,关于这首诗的来由。
据那位陈录事说,当时参宴之人所做诗文数量可观,只是少数佳作在诗宴上朗诵品鉴。
其余诗文稿都由陈录事收集,待诗宴完毕后再编辑成册,赠发参宴之人雅正。
据陈录事回忆,这首诗的原稿也在其中,诗文署名为婺州湖溪先生,但并未留下真名。
而诗文用别号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个别号颇为陌生,并不清楚是何人,当时录事官也不在意。
而参加这次诗宴的婺州人共有四人,经过查证之后,这四个人都否认自己是诗作者。
这四人都是婺州名士,在神京也颇有名头,没有实证,北静王也不好为难,也是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至今都还不清楚此诗是谁人所作。
也或许北静王自己心知肚明,只是如今事发,他怕自己难以自拔,有意囫囵隐瞒,也大有可能。
只是这首在诗宴上默默无闻的短诗,又是如何传得街知巷闻的,却谁也说不清楚。
中车司的人,曾经问过那些传唱的孩童,有些孩子是从其他孩子那里学的,而有几个孩子说,是从货郎那里听来的,具体已无法查证。
圣上如想明辨根底,其实拿下那四个婺州名士,还有那个陈姓录事官,三木之下,必定会有所收获。”
……
嘉昭帝冷笑道:“这首诗是谁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为北静王而作!”
“异姓王爵,推恩世袭三代,这样的恩典还不够吗。
他还不知安分,故作礼贤,聚饮名流,邀取名望,结果生出这等自损颜面的事情。
他如有贾琮这样卓异文采,嘉顺王弟那般通经博古,也就罢了。
明明只是个读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的武勋,偏偏要摆出这种文华做派。
还以四王八公后起之秀自居,连宁国府除爵这等事情,他都要带头置喙,不懂进退,不知所谓!
朝堂官员举荐他为九省统制,他等圣裁就是了,偏要闹出个上奏谦让请辞,造势邀名,引得朝官一通阿谀赞许。
武勋的磊落勇武之气荡然无存,文官的诡道诈术倒是学了个全……。”
郭霖听嘉昭帝的话语,越说越冷,言语中充满讥讽,心中不由一阵悚然。
他实在没想到,以风度俊朗著称的北静王,在圣上的眼中,却如同扒光衣服般的狼狈丑陋。
但仔细一想,其实也并不意外,圣上智慧高绝,眼里不揉沙子,在他面前惺惺作态,只能自曝其丑。
上次宁国除爵,北静王就曾在乾阳宫阻挠此事,侃侃而谈,辞锋华丽,郭霖可是亲眼所见。
只怕那时便让陛下恶心了,最后才不得不出宁国除爵后封爵三年的旨意,以作权衡缓和。
……
嘉昭帝又问道:“此次朝堂官员可有人参加秋菊诗宴?”
“启禀圣上,内阁和三法司有人收到邀约,但并无人赴会,其余官衙中有文华之名的官员,很多都受邀赴宴。”
“还有荣国府贾琮也收到了请帖,据说北静王仰慕贾琮文名,对此事还甚为重视,特地让长史亲自上门送帖。
只是最近贾琮在火器坊和兵部来回奔波,甚是忙碌,那长史三次三门,才遇到贾琮。
不过贾琮说最近忙于王事,无暇赴会,据说北静王还因事甚为不快。”
嘉昭帝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和缓,他拿起早已捡出的一本奏章。
那是工部火器司监正贾琮刚上的奏本。
上面写了火器司招揽的英吉利枪械师麻思朵,早年曾在佛朗机游历,结识不少佛朗机国立枪炮匠师。
火器司通过他的关系,可以五万两价格,从佛朗机购入十尊新铸佛朗机炮,此事需要圣裁。
奏章中还对佛朗机炮的性能进行详细解释,甚至还有后续对此炮改进仿造的方略。
嘉昭帝将这份奏章仔细看了两遍,将它轻轻放在御案上。
关于火炮的认知,嘉昭帝早就有留意并了解。
自从在五军营成立火枪营之后,嘉昭帝就让中车司密探四处收集火器情治。
甚至派出精锐随外洋商船,远赴异国,探查远夷动向现状,只是海路遥远,何时能带回有用之物,难于预期罢了。
根据中车司道听途说的信息,嘉昭帝也听过说过佛朗机炮,据说是种新式的西夷铁炮
但佛朗机与大周远隔万里,想要购买对方的火炮,没有渠道和信息,却无异于空中捞月。
可贾琮居然就做到了。
这两年贾琮的光芒过于耀眼,还有他是四王八公贾族子孙,其人城府谋算都有几分。
这些都让一向谋深疑重的嘉昭帝,抱着观之视之的态度,打磨几年再看究竟。
如果贾琮只是个普通官宦子弟,哪怕是个寒门子弟,这样的人物,嘉昭帝都会毫无顾忌的重用。
不过即便如此,连一向目光极高的他,都不得不承认,贾琮是个极出色的干才,常常能人所不能,可以说是他生平罕见。
大周的火器之业,几乎等同于他一个人在推动。
他瞥了眼御案上那几份弹劾与举荐奏章,目光微微一凝,说道:“郭霖,传内阁侍从入殿拟旨!”
第259章 谋定参军国
神京鎏阳河西城渡口。
前段时间,贾琮在这里送走了曲泓秀和秦可卿。
今天他又要在这里送走周广成。
周广成是当年曲泓秀收留的五个遗孤中的一个。
这几年他和另一个叫王德全的少年,负责操持城外的香水作坊。
在秀娘香铺做伙计的叫刘平,跟着贾琮身边做小厮的叫江流,另外一个就是可卿的丫鬟宝珠。
贾琮和曲泓秀当初开办秀娘香铺,本意就是为这些遗孤找一份营生。
秀娘香铺从无到有,都是他们这些人,几年努力的结果,对贾琮来说,他们是最能信赖的人。
周广成只比贾琮小一岁,行事十分细心机敏,另外就是胆子够大。
不然贾琮也不会放心让他做这样的事。
贾琮问道:”你手头的事情都收拾好首尾了吗?”
“琮哥,你就放心好了,货郎用的那身行头我都销毁干净了。”
“春华楼的那个送菜的伙计,是被我从背后打晕的,他没看到我的脸。”
“琮哥,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北静王有这样的癖好,爱吃春华楼的龙江八宝烩,而且奉宴必让春华楼送菜上门。”
贾琮笑道:“凡是这些贵人,都是食不厌精,在这上头特别讲究,也是寻常之事。
我有个朋友常去春华楼吃席,这件事他听那里伙计说的,我这朋友是神京名士,恰好也在这诗宴邀请之列。”
贾琮并没有和周广成说,他那位朋友就是贺季真,在神京以善画竹而闻名,人称贺青竹。
贺季真还无意中聊起,这次邀约的人当中有不少婺州人,这也不奇怪,婺州是科举大州,历来就多出文人名士。
周广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天伱让我盯着春华楼,我进了王府后,侍卫看了我的食盒,就放我进诗宴大厅。”
“我送东西进去,就去留意你说的专门写字的录事,装作做走岔了路,从他身边经过,故意碰翻了桌上的诗稿。”
贾琮当年参加楠溪文会,就是担任录事一职,自然对这类文会诗宴非常了解,所有的诗稿都是由录事抄录收集。
“我又帮他去捡地上的诗稿,把你写的那首诗混了进去,那个什么录事只顾着抱怨我,一点都没察觉到……。”
其实这并不奇怪,在那种情况下,谁会在意一个冒冒失失的酒楼跑腿伙计,更想不到他能干这样的事。
贾琮笑道:“那天我也只是让去一试,却没想到你竟真办到了。”
“虽然事情做的隐秘,不过你毕竟在北静王府露过脸,万全起见,还是离开神京一段时间。”
“秀姐在金陵主持鑫春号诸般事情,鑫春号要在江南扎稳根基,正缺得力人手……。”
……
看着周广成的座船渐渐驶出码头,与那首僭越短诗最后一个关联点,也就此消失在神京城。
关于那首僭越诗,涉及到一位异姓王爵,以那位至尊的多疑性子,中车司的密探必定要探查根底。
但他们最多只能查到,那位负责录事的清客,根本不可能意识到周广成的存在。
如今周广成离开神京,也更加无迹可寻。
当然还有春华楼那个打晕的伙计,他会意识到事情的蹊跷。
但丢了北静王府预定的菜肴,而王府的人却没来追究。
酒楼的老板是个做生意的,名声信誉还是很重要的,事主没找上门,他自然三缄其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最多将那个倒霉的伙计骂一顿。
像这种市井世俗之事,反而越容易让人忽视,也更容易被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掩盖。
如此,这件事最后一个破绽也就消失了。
贾琮昨日去兵部的时候,就听说顾尚书被圣上宣召进宫,商议辽东边患处置之事。
还听说北静王入宫自辩受阻。
在贾琮看来,这已是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说明他做的一切,已经发生了作用,预想的情况可能很快就会出现。
……
火器坊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和返工,烧成了第一批合格的两百个瓷雷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