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72节
这个路数刘蕴古也算是比较熟,但谁知道欣赏自己的那名宋国贵人在今日又托人传来了消息。
刘蕴古,你准备一下,带着所有流民军到淮河以北,金国境内屯田去!
我就操了!
刘蕴古终于勃然大怒。
怒了一下之后就是深深的无力感。
这都叫什么事啊?!
然而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刘蕴古家底再厚,也不可能养活这么多的流民,他必须得在这两日之内做出选择。
想到这里,刘蕴古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向着所谓的聚义大厅而去。
说是聚义大厅,其实就是在刘蕴古庄园外面搭了几个窝棚,让几个流民帅鸠占鹊巢,充作了议事的厅堂。
“大哥,祸事了祸事了!”刘蕴古走到聚义大厅的门口,整理了一下表情,脚步慌乱的向大厅跑去。
郝东来与几名心腹正在烤着火吃酒,听到二当家的话,手微微一颤,洒下来了些许酒液。
他心疼的看了看酒杯:“二哥,你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如何这般毛毛躁躁?”
刘蕴古深吸一口气:“大哥,祸事了,朝廷有意让咱们到淮河以北去屯田!官府就算想要招安,也不会让咱们当官人了!”
出乎刘蕴古预料的是,郝东来只是在初期惊愕了一下,随后就有些心动,甚至跃跃欲试起来。
“这么说,俺们还能继续种地?”
这下轮到刘蕴古惊愕了。
合着你还真是表里如一,只想着种田啊!
有一名郝东来的心腹皱眉出言:“二当家,不是俺疑你,你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
刘蕴古:“我之前是贩卖珠宝的,自然有些官面上的交情,有个贵人给我带话,说让我火并掉大当家,然后带着所有人渡淮河,到寿州去开荒。”
郝东来闻言再次愣了愣,随后诚恳说道:“二哥,你真的想要如此吗?”
刘蕴古当即哭笑不得:“大当家说的哪里话,若我真的要火并,如何要跟大当家说这些话?”
郝东来点了点头,老农一般的黢黑脸上露出憨厚的微笑:“也对,种地这种事情对俺们来说是天大的恩赐,对于二哥来说却是惩戒了。哪有用惩戒来拉拢人的道理?”
刘蕴古面对此等大实话再次无言以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说他刘大头是没有义气之人吗?
然而郝东来恍若未觉,只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刘蕴古:“二哥,你说那贵人要怎么将咱们送过淮河,是要建立浮桥还是用大船?”
刘蕴古终于不耐:“大哥,你为何要想这些事情?淮北寿州那是金人的地方,官家说是把咱们送过去屯田,其实就是让咱们自生自灭,到最后肯定会被金贼当作奴隶!”
郝东来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二哥多虑了,金国还能不让百姓种田不成?至于大宋还是大金……唉……”
说到这里,郝东来叹了一口气:“又有什么区别呢?金国将俺们当奴隶,大宋不是也将俺们当贼配军吗?”
这哪能一样?
这要一样,刘蕴古至于千里迢迢,连宗族妻子都不要,从幽燕逃到宋国来?
但他还要再劝,只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年轻人喘着粗气,冲了进来:“阿爹,二伯,山下来人了。”
“谁?”
“听他说是靖难大军的人,说要给咱们一条活路。”
刘蕴古心中一动:“山东人?”
年轻人摇头:“俺听不出来。”
郝东来却说:“不管是不是山东人了,总该见一面的。”
年轻人慌忙点头,随后来到山下,躬身说道:“何先生,大当家请你上山一叙。”
身着锁子轻甲的何伯求啧了一声,随后回头让自家儿子稍待,就单骑跟着年轻人入山。
八公山南麓其实并不好走,骑马行进片刻之后,绕过了几个弯子,就只能下马步行了。
慢行也有慢行的好处,最起码何伯求可以将周围那些流民的模样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何伯求刚刚想与年轻人攀谈,却又想起好像不知道他叫什么,当即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似乎并不想说,但终究也不敢晾着贵客,沉默半晌之后方才瓮声瓮气的说道:“乡民没有大名,俺姓郝,小名狗儿。”
郝狗儿。
何伯求顿时无语,这什么破名字?怪不得这年轻人不愿意说。
“你在家行几?”
“行二。”
“好,那我就唤你郝二郎了。”何伯求也不客气,直接指了指周围那些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你给我撂一句实话,死了多少人了?”
如果说一个老成之人,现在没准就要开始胡说八道了,但郝二郎是个实诚人,闻言摇头:“不知道,但几千人,又是青黄不接,死上一二百人也实属寻常。”
“都是饿死的?”
“这倒不是。”郝二郎摇头说道:“有的伤着了,有的病死了,还有粮食可分,饿不死那么多人。”
何伯求有些玩味的看向郝二郎:“哦?你们是怎么分粮食的?”
郝二郎比划了一下:“就是找几口大锅,放上水和粟米,然后一起煮,每人一碗,都不多拿。”
“你们的大当家就没有想过要省一些粮食?”
“这种情形,哪能省粮食呢?今日少一顿,明日老少爷们就要互相吃肉了。”
何伯求点了点头,结合着打探出来的情报,对郝东来与刘蕴古二人有了一些初步印象。
说话间,两人已经抵达了聚义堂。
几个当家的外加几名亲信已经在大门口迎接,还有几名穿着破烂皮甲的侍卫在一旁手持刀矛肃立。
如果还要喊两句黑道切口,那么这副场面与杨子荣拜威虎山的山门差不多了。
但关键在于,郝东来与刘蕴古这一农一商毕竟不是什么黑道人物,此时也是为了壮声势罢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马威。
何伯求却是沂水大豪,黑白两道通吃,属于身经百战见得多了,见到这副架势,直接就将马缰绳一扔,随后双手叉腰,摆出姿态来,就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责难。
保证场面上绝对不落下风。
然而双方大眼瞪小眼,气氛就这么僵住了。
见到何伯求一副气势汹汹的姿态,郝东来有些莫名其妙,挠了挠头,随后就向聚义厅一指:“官人请进。”
何伯求憋了半天的气势,见状也是瞬间泄气,有些好笑的摇头,随后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上前抓住了郝东来的胳膊,与他一起把臂而行。
进入聚义堂之后,郝东来忍耐不住,直接询问:“官人……”
“我叫何伯求,家中行三,是靖难大军总管后勤勾当公事,也算是个大管,来此与你们做保证,说话是能算数的。”
面对何伯求一阵严肃的发言,郝东来愣了半晌,苦笑摇头:“何三爷,你说的这些,什么勾当公事,俺确实不懂。”
刘蕴古连忙抢过话头:“大哥,其实何三爷最关键的就是那句说话算数了。何三爷,你说话算数是一论,但具体这些话我们要不要听,还得看一看我们能否受得住。”
何伯求看了刘蕴古一眼:“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来之前与杨抗杨大使有些交流,他向我提过你的。”
刘蕴古呼吸一窒,没想到何伯求的地位竟是如此之高,自己所依仗的那名宋国贵人与他也是平级论交。
“你知道杨大使是如何说你的吗?”
刘蕴古脸上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下实不知道。”
何伯求似笑非笑的说道:“杨大使说你一个幽燕人,父母妻儿全都留在幽燕,只身来到宋国,然后不停的结识官员大族,而且不停的说金国的坏话,实在是过犹不及,八成是个金国的间谍。
以现在宋金的局势,你怕是要归心似箭,只要将郝东来郝大当家弄死,你就能带着这些造反的流民到淮河以北,到时候是死是活就随你们便了。”
刘蕴古听着何伯求的言语,嘴巴越张越大,到最后竟然突兀落泪,哽咽出声:“我在金国活不下去,来到宋国,想要立足,如何不得奉承于他们?却没有想到,我如此拿低作小,他们竟然还疑我……”
“他们竟然还疑我!!!”刘蕴古仰天长叹,泪如雨下,嘶吼出声。
这就是归正人在宋国的艰难处境了。
如历史中辛弃疾那般身居高位之人,属于特例中的特例,只能说辛弃疾真的很有水平。
而大多数归正人则是受到了宋国主流社会的排斥。甚至只能操持贱业,碰到个如同秦桧这般的王八蛋相公,一纸命令下达,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到时候就被撵回到敌国等死了。
如果按照专业术语来说,这就是标准的主客矛盾。
包括南北朝在内的一系列南北分裂的乱世中,这种矛盾屡见不鲜。
比如刘蕴古,如果按照正常历史发展,他会被更多的宋国高层结识,并且被陈康伯、辛次膺、张浚等宋国相公看重。
在隆兴北伐左近,刘蕴古甚至当上了军事主官,想要率领万余兵卒渡过淮河屯田,试图改变淮河以北的局势。
然后因为隆兴北伐的失败,主战派再次失势,史浩只是略施小计,就“发现”了刘蕴古的间谍身份,并且将其处死。
这件事还被岳珂细细记录在笔记上,用以佐证不该接纳北人南来。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宋国怀疑刘蕴古是间谍的窗户纸被提前戳破,这导致了这名已经经历过许多的北地汉子当场泣不成声。
何伯求对此也是心有戚戚。
北人到了江南当归正人不是什么好路数,他那两位兄长的家小已经用命运展示过一遍了。
若非如此,何伯求如何会对宋国有如此巨大的恶感?
另一边,见刘蕴古哭泣不止,郝东来叹了口气:“何大管,你不用杀俺,俺也是可以到寿州种田的,只要能让俺们种田,俺们啥都愿意干。”
何伯求微微一愣,随后说道:“还不知道郝大当家是为何要反的,是因为有人能在我靖难大军眼皮子底下抢占你的良田吗?”
郝东来摇头:“俺不是淮西人,是从淮东逃窜而来的,给俺们分地的是陈大相公。”
何伯求点了点头:“这就对上了,因为淮西是我靖难大军主持的分田,当时我们就已经说明白,谁敢耽搁春耕,到大军中鸣冤即可,到时候自会有人为他们作主。”
靖难大军主力都在淮西,在池州大军与鄂州大军各自回到驻地休整之后,靖难大军属于无人敢惹的状态。
何伯求又是恨不得直接扯旗造反的反动分子,由他来主持军中事务,行事风格就一个字。
硬!
什么淮西地主豪强,江南世家子弟,我倒要看看你的关系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来软的也行,礼物全都收下作劳军,所托之事一点都不办。
而且靖难大军也不是朝中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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