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楼 第391节
如今宁国府有绝嗣之危,那贾珍自个儿生不出儿子,贾蓉又废了,好不容易得了个不知是儿子还是孙儿的,纵使是个孽生的,贾珍又岂能不宝贝着?
不过贾珍此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哪儿有打发婆子来自个儿家的?
心下暗自鄙夷一番,陈斯远又往后头去瞧了甄封氏。
不出所料,甫一见面那甄封氏便吵嚷着要回苏州。香菱求肯一番,那甄封氏到底松了口,只说过了中秋便回转。
陈斯远心下记着与薛姨妈之约,当下吩咐香菱多陪甄封氏两日,自个儿骑了马施施然便往大格子巷而去。
谁知才行出一条街,忽而便有巷口传来呼哨声儿。扭头一瞧,正是好哥哥徐大彪。
陈斯远翻身下马,牵着马上前道:“哥哥怎地在此?”
那徐大彪一脸酒意,说道:“方才与刘捕头吃酒,正要回家歇息,谁知才放了水便瞧见陈公子了。”顿了顿,又道:“是了,公子委托之事,如今已经办妥了。”
“哦?”
徐大彪自怀中一掏,寻了几张皱巴巴的纸笺来。陈斯远接过来略略扫量,顿时暗自蹙眉不已。
那贾芹自打得了管僧道的差事,克扣僧道月例、中饱私囊且不说,还结交匪类,每日家聚赌豪饮、逼良为娼,那水月庵早先不过是半掩门子,如今活脱脱成了淫窟!
内中女尼,但有不从者,少不得便是一通毒打。更有甚者,这帮人竟私下掳了好人家的女孩儿,剃度之后充作女尼,专供往来香客淫乐。
若只是前者也就罢了,水月庵中的女尼也没几个干净的,只能说愿打愿挨,陈斯远才懒得管呢。可后头这掳掠人口、逼良为娼,便是陈斯远都瞧不过眼。
再如何说那贾芹也是贾家子弟,其母出入也是乘轿的,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
陈斯远看罢,收了纸笺拱手道:“多谢哥哥,此物与我有大用。旁的不多说,来日定要请哥哥畅饮一场。”
“这个——”徐大彪挠头支支吾吾道:“——我多嘴问一句,陈公子可是要对付那些匪类?”
陈斯远思量着道:“哥哥有什么说法儿?”
“这个……方才一时嘴快,将此事说与了刘捕头。不想刘捕头听了那几个匪类的名头,顿时拍案,说内中有二人身上背了人命官司,他如今正愁如何拿人呢。”
陈斯远心思一转,便知徐大彪之意。只怕这位好哥哥一早儿便知那贼人中有背负了人命官司的,存心交好那位刘捕头,这才故意露了口风。
陈斯远这会子只想对付贾芹,也好给三姐儿一个交代,又哪里管什么匪类?当下只道:“此事自是无妨,不过还请刘捕头多等几日,总要等那贾芹滚蛋才好动手。”
徐大彪大喜,笑着道:“这个自然,刘捕头不过是打发人暗自盯梢。不得贾家允许,刘捕头哪里敢破庙拿人?”
陈斯远哈哈一笑,也不管徐大彪、刘捕头有何勾兑,谢过徐大彪,便骑马往大格子巷而去。
少一时到得大格子巷,陈斯远与薛姨妈十几日不曾聚首,此番自是天雷勾地火,内中旖旎缱绻自不多说。
待风消雨歇,陈斯远眯着眼趴伏在床,任凭薛姨妈小意揉捏着背脊。
俄尔,忽而听得薛姨妈一声叹息,道:“姐姐寻我讨了两回主意,我又有什么法子?当日若不是她自个儿说错了话,这掌家的差事又岂会被老太太借故给了凤丫头?”
陈斯远嘿然道:“怎么?太太给你脸色了?”
薛姨妈蹙眉停手,道:“倒是没先前那般亲近了,昨儿个更是单独叫了夏家姑娘去,也不知说了什么。”
陈斯远示意其下来,自个儿翻了身靠坐起来,说道:“怎么?又想与太太亲近了?”
薛姨妈苦着脸儿道:“你还不知何时高中呢,如今可不就要指望了我那姐姐?”
陈斯远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头。弯腰自地上扯了衣裳上来,摸索一番便从袖笼里寻了那几张纸笺来,递给薛姨妈道:“你且瞧瞧?”
薛姨妈纳罕道:“我认字不多,让我瞧这个做什么?”话儿是这般说,可她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内中没什么生僻字,薛姨妈看罢顿时唬了脸儿道:“这贾芹真真胆大妄为!”顿了顿,又不解道:“贾家的事儿,你给我瞧是何意?”
陈斯远低声道:“你怕是不知,贾芹那差事,可是当初其母周氏求了二嫂子才讨了来的。你将此物递给太太,你说太太会不会又与你姊妹情深了?”
薛姨妈眨眨眼,顿时笑将起来,随即又蹙眉道:“不对……你预备此物有何打算?”
陈斯远枕臂悠悠道:“你那好姐姐近来一直瞧我不爽利,我本要用此物与其缓和一二……既然你有用,自然便可着你来了。”
薛姨妈不疑有他,当即叠了纸笺笑道:“算你有良心。”
陈斯远闭眼假寐,心下暗自得意,此番岂不是一举两得?不过此番只是弄丢了贾芹的差事罢了,陈斯远做事素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又岂会平白给自个儿留个仇敌?
因是这会子又暗自计较起来,往后须得另寻法子将此獠弄死。
此时薛姨妈又叹息道:“我那姐姐啊,真不知如何说……我家拆借了几万银钱,也不见她念我的好儿;夏家不过借了一万两,瞧瞧,她就差将那夏金桂当做亲女儿待了!”
陈斯远睁眼乜斜一眼,心想那如何能一样儿?再如何说也是亲姊妹,王夫人就算盘算薛家大房家业,明面上也须得遮掩了;倒是那夏金桂,不好生待人家,人家又岂会入瓮?
可这话不能这般说,他便笑道:“所谓远香近臭、概莫如是。”
薛姨妈颔首不已。二人略略温存,薛姨妈惦记着与王夫人修好,临近申时便别过陈斯远往荣国府而去。
陈斯远瞌睡一回,过得小半个时辰方才施施然回转荣国府。
……………………………………………………
荣国府。
这日夏金桂又来王夫人房中,二人说过半晌,王夫人不禁愈发信重夏金桂,因是便说了些体己话儿。
夏金桂耐着性子听罢,耳听得王夫人竟对陈斯远腹诽了起来,顿时笑道:“太太何必与那位远大爷计较?说到底不过是东跨院的远亲罢了,再是有主意,自个儿又不能下场。单看大太太、大老爷所作所为,东跨院起了心思,只怕老太太那一关都难过。”
王夫人一琢磨也是,顿时笑道:“是了,倒是我多心了。”
夏金桂又道:“再者说,那姓陈的如今四下周旋,只怕也没空掺和府中之事呢。”
“怎么说?”王夫人问道。
夏金桂笑道:“身边儿婆子扫听了一嘴,说是二嫂子寻那姓陈的要办膠乳工坊,谁知才定了文契,转头儿那姓陈的便将文契给了潇湘馆。这事儿只怕还瞒着宝姐姐呢,若是宝姐姐知道了,太太以为姓陈的如何收场?”
王夫人说道:“宝丫头素来娴静,是个大度的……”
“嗤……”夏金桂掩口笑道:“太太怕是被她哄了,她大度?我打小儿便识得,她什么事儿都要争着抢着压人一头,何曾大度过?”
王夫人将信将疑,夏金桂又道:“不过料想姓陈的此举一旦传出来,只怕又得了好名声。”
可不是?贾家挪用了林家家业,人家陈斯远反倒想方设法为黛玉添家业,两相比照,自是高下立判。
王夫人也不觉亏心,认定先前挪用黛玉家产都是老太太授意的,又与她何干?其后大老爷那个没起子将那残羹冷炙一股脑搬去了东跨院,那吃相才叫真个儿难看。
王夫人又想,若是此事被大老爷得知了,岂不要下不来台?
想到此节,王夫人面上缓和,终于笑将起来,道:“且不去管他……是了,那放账一事……”
夏金桂正色道:“老太太乃是吃斋念佛的良善人,哪里会容许府中有人放债?太太回头儿拿了实证,若是逼出人命最好,到时候撂在老太太跟前儿,看老太太还如何说。”
王夫人有些舍不得,道:“只是那放账……到底也是一笔出息。”
夏金桂信口胡诌道:“一年下来才几个钱?太太若是信得着,只管将银钱交给我妈妈打理,一万两银子,一年少说能见三千两,可不比那放账强了百套?”
“果然?”王夫人心下欢喜,又犹豫不决。盖因那放账一事乃是她当日授意了凤姐儿,若真个儿计较起来,岂不是自个儿也要牵连进去?
正思量间,忽而有玉钏儿在外间回道:“太太,姨太太来了。”
王夫人赶忙道:“好丫头,这事儿啊,回头儿咱们再计较。”
夏金桂极为识趣,起身敛衽一福道:“那太太,我先回了。”
“去吧去吧,玉钏儿,代我送送。”
玉钏儿应下,引着夏金桂而出。须臾便有檀心将薛姨妈让进来。
王夫人起身淡然道:“怎么今儿个就回了?”
薛姨妈道:“留在老宅每日家跟蟠儿怄气,我不回来修心养性一番,真真儿不知如何过活了。”
她又岂止是修心养性?这会子简直就是身心通透。
王夫人冷眼瞧了眼面色红润白皙的薛姨妈,那薛姨妈顿时咳嗽一声儿,讪讪说不出话儿来。
有些话不好挑明,那薛姨妈捡着闲杂事说了半晌,这才从袖笼里取了纸笺推送至王夫人面前。
“这是?”王夫人纳罕拾起。
薛姨妈便蹙眉道:“姐姐也知蟠儿素来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他心思实诚,倒是真个儿结交了两个友人。其中一人听闻顺天府盯上了水月庵,便走通了捕头门路,这才将内情透露给蟠儿。
蟠儿急得不行,将这纸笺给了我,一早儿便催着我回来与姐姐说。”
水月庵?
王夫人蹙眉不解,她识字不多,亏得那纸笺上文字直白,王夫人看罢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心下暗忖,那贾芹真个儿胆大妄为!
转瞬又纳罕不已,薛姨妈将此物送上是何意?
此时就听薛姨妈道:“蟠儿提了一嘴,如今管着僧道的贾芹,好似是走了凤丫头的门路才担了如今的差事?”
王夫人顿时恍然,心下窃喜之余,面上愠怒道:“好大的狗胆!来人呀,快去请了老爷来,再不可让此獠损毁贾家名声!”
薛姨妈便道:“若我说,也是凤丫头分不出好赖人,再是无人可用,又岂能用贾芹这等败坏名声的去管事儿?”
“可不是?”王夫人也道:“先前忙忙活活,我早知各处不大妥当,正要腾出手来查检一番,谁知就——”
薛姨妈就笑道:“可见凤丫头还是差着年岁,到底差了周全。”
王夫人颔首不已,心下思量着,也不知此番能不能将凤丫头的差事夺回来。
少一时,贾政纳罕入内。
王夫人也不废话,径直将那纸笺递给贾政道:“老爷快看,那贾芹做下好大的事端来,亏得是妹妹察觉了,不然咱们只怕还要瞒在鼓里!”
贾政接过纸笺,落座后略略扫量,顿时勃然大怒!
“好贼子!招揽匪类、逼良为娼,只怕还要沾上人命官司,我贾家岂会容这等败类?”
王夫人又上眼药道:“听说此事都惊动了顺天府。”
贾政顿时悚然而惊!
他方才升了学政,从浊流转为了清流,本待南下历练一番,回京后另有任用,谁知就出了此事。
虽说贾政不过是二房,可此事一旦揭开,免不得有御史弹其治家不严,说不得那学政的差事就要泡了汤!
他又早早应下傅秋芳,此番南下定带了其随行左右,因是这会子真真儿是急怒攻心!
“好好好,好啊!来呀,去请珍哥儿外书房叙话!”
王夫人不明所以,道:“老爷,这……荣国府的事儿,怎好劳烦珍哥儿?”
贾政乜斜一眼,冷声道:“你懂什么?此事事关贾家名声,轻忽不得!”
当下拿了那纸笺抬脚便走。
只余下内中王夫人与薛姨妈大眼瞪小眼。王夫人本待往荣庆堂去,一道儿数落凤姐儿用人不利之过,谁知老爷贾政竟越过老太太,径直去寻了贾珍。
姊妹两个计较一番,都不知贾政此举意欲何为,正待先行散去,谁知便有婆子来传话儿:“太太、姨太太,老爷请两位快去荣庆堂,说过会子便与珍大爷一道儿去见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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