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楼 第442节
他便说道:“此事乃宁国府家事,珍大嫂子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跟着乱操心?”
邢夫人瘪嘴道:“我看尤氏待那孩儿也不大亲近,倒是紧着跟她家二姐儿说话儿……啧,珍哥儿也是没了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闹出这等事儿来。”
见陈斯远没接茬,邢夫人自顾自地呷了一口茶,这才扭头与陈斯远说道:“是了,我一早儿打发苗儿来寻你,是因着他又生出心思来了。”
“什么心思?”
邢夫人张张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心下觉着自个儿还是与二姑娘迎春更亲近些,且迎春那性子面团也似的,来日即便察觉出端倪,只怕也会咽进肚子里不敢声张。如此一来,她自然能时常去寻陈斯远。
这般想着,她便将此一节揭过,只道:“他如今四下凑银子,打算从薛家身上割肉呢。要我说,你跟宝丫头黏黏糊糊的,就差过了明路,这等好事儿岂能便宜了旁人?”
陈斯远哭笑不得,与邢夫人道:“你啊,纯纯是想多了。姨太太家如今绝嗣,为免薛家其余各房撕咬,这才忍痛割肉,图的是来日贾家能遮蔽姨太太家。那些铺面营生转给我又有何用?”
邢夫人不甘心,道:“那总不能半点好处都没吧?”
陈斯远道:“倒是有些好处……来日宝妹妹嫁妆大抵会丰厚些。”
邢夫人蹙眉道:“这算什么好处?宝丫头嫁妆再丰厚,你也动不了。”
陈斯远知其心思,便安抚道:“你放心就是,来日定少不了四哥儿那一份家业。”
邢夫人瘪瘪嘴,这才不再多说。略略坐了一盏茶光景,邢夫人方才告辞而去。
陈斯远才回房中坐定,谁知又有人来。却见湘云咳嗽连连而来。
这丫头如今住在蘅芜苑,心下认定宝姐姐是个好的,还会时常吃味宝姐姐去寻黛玉。如今宝钗家中有了事儿,她便忍着咳嗽送了些狍子肉干来。
嘱咐陈斯远带给宝钗,说此物最是补气血。待送过肉干,湘云便匆匆回了蘅芜苑。
陈斯远瞧着桌案上的小巧锦盒心下五味杂陈,暗忖好歹自个儿改变了一些坏事,起码来日宝姐姐与湘云不会相看两厌了。
第317章 金锁沉沙迷兼祧冷香泣月葬孤舟
倏忽两日,先是薛家往亲朋故旧处送了讣闻,隔天又将薛蟠小殓。
薛家为金陵四大家,换做寻常,须得于灵棚中设灵床。奈何薛蟠横死,这一步便成了挪至棺木之中。
这日薛姨妈不顾拦阻,到底瞧了薛蟠一眼,随即哭得死去活来。宝钗、宝琴两个连番拉扯,又叫了婆子来抬,这才将薛姨妈挪至后院儿。
又两日,亲朋故旧如约吊唁。又有和尚、道士开作水陆道场,定下三七二十一日之期,以超度薛蟠亡魂。
这几日陈斯远早至晚归,一直里里外外帮衬着。
只因薛家根脚在金陵,是以于京师亲朋故旧不多。吊唁之期过得三日,便再无人登门吊唁。
到得第四日,贾赦、贾珍、王夫人、王舅母等人齐至。陈斯远一瞧这场面便知,这是贾、王两家按捺不住,打算拿薛家开刀了。
陈斯远留在前厅无所事事,干脆品茶看书。那薛蝌又时不时偷眼来看,陈斯远得了便宜,当下只当没瞧见。
待薛蝌第三回看过来,正待开口言说些什么,忽而有仆役入内,凑过来与其低声耳语了几句。
薛蝌听罢纳罕不已,起身道:“琏二哥、远大哥,梅翰林亲来,我去前头迎一迎。”
陈斯远与贾琏相顾愕然,纷纷起身道:“梅翰林乃是贵客,咱们兄弟一道儿去迎。”
三人一道儿出了倒座厅,往正门来迎。因治丧之故,薛家老宅正门大开,三人一道儿到得门前,果然便见一辆绿呢马车停在门前,梅翰林夫妇竟然齐至。
三人上前见礼,薛蝌纳罕道:“堂兄不过是小辈,虽遭横祸,却不好让梅伯父亲来。且梅兄前日才来过,梅伯父这是——”
薛蝌心下忐忑,已有了不妙之感。
贾琏在一旁道:“来者便是客,刻下我已打发人往后头传话儿,梅翰林还请入内叙话。”
那梅翰林满脸愧疚之色,看了一眼发妻,又冷眼瞧了一眼梅冲,吩咐道:“惭愧,入内就不必了,老夫此番实为道恼而来。”
恰此时贾赦、贾珍等也到了门前,便见那梅翰林说罢竟与其发妻朝着众人深深一揖。
大老爷贾赦唬了一跳,如今乃是太平时节,自是文贵武贱。大老爷虽顶着个一品将军的头衔,可论起来还真就比不过梅翰林。
如今梅翰林尚且坐馆,只待散馆之后,少说也是一任知府,往后若是仕途顺遂,一路平步青云,便是十几年后为一部堂也犹未可知。
且能入翰林院,自然都是饱读之士,身上自有傲气,如此折节实在让人惊诧。
贾赦便道:“梅翰林,这话儿是怎么说的?这无缘无故的,小辈如何当得起此礼?”
梅翰林起身苦着脸儿道:“贾将军不知,老夫早年与薛蝌之父定下婚约,本待两个小儿女成年后便玉成好事,谁知……谁知我那不孝子竟忤逆我意,私下与邻人之女有了私情,还被人当场撞破!”
贾珍也知薛家大房、二房不和,只是宁国府与薛家并无姻亲,是以浑不在意。当下便道:“男欢女爱本就是寻常事,既然两个小儿女有了私情,老翰林干脆下聘为贵府哥儿纳了邻人之女便是了。”
梅翰林苦笑道:“若是寻常人家,老夫自不会食言而肥,奈何老夫左邻乃是大理寺少丞单大人家。”
“原来如此。”
梅翰林道:“老夫原本实在没脸前来,奈何梅冲再是孽障,也是我生养的。二郎,实在对不住了。”
薛蝌已然怔在那里说不出话儿来。
贾赦抚须思量,还不知如何开口,便有贾珍上前打太平拳道:“原来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说来老翰林与薛家二房早点不过是口头约定,又不曾定下文契,却也算不得食言而肥。”
梅翰林摆手道:“贾将军休要再提,老夫实在惭愧。”又看向薛蝌道:“这婚事就此作罢,来日二郎若有难处,老夫定当鼎力相助。”
说罢又朝着薛蝌一揖,反应过来的薛蝌这才往一旁避开,拱手还礼道:“伯父……不必如此,既然梅家兄长早已心有所属,婚约一事也不过是早年随口所说,便就此作罢吧。”
梅翰林连道惭愧,略略说过几句,红着老脸扯了发妻登车而去。
贾赦、贾珍齐赞梅翰林乃是道德之辈,陈斯远见薛蝌失魂落魄,便忍不住劝慰道:“二郎不必有心,琴妹妹与梅家联姻,所求为何你心下自然清楚。此番梅翰林当众允诺,可不比联姻还要稳妥?来日只要你不是作奸犯科,但有为难之处,料梅翰林必记得当日之约,定会鼎力相助。”
薛蝌舒了口气,抬眼看了眼陈斯远,见其双目清亮,心下难免五味杂陈,说道:“多谢远大哥点拨。只因家母临行前百般嘱托,一心想促成此桩婚事,此时一切成空,我这才难免有些失神。”
陈斯远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二郎不必计较一时之得失,还须得往长远了看。”
薛蝌颔首不迭,五味杂陈之余,难免思量起了薛姨妈之议。
贾赦、贾珍回了后头,寻薛姨妈计较薛家产业分割之事,陈斯远与薛蝌、贾琏又回了倒座厅。
薛蝌落座后端起茶盏怔神思量,他虽年纪不大,却是个行事周全、心思缜密的,错非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便也要走科考之路。
他思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却也知不好再往金陵去信问母亲拿主意。薛姨妈定下十日之期,眼看今日贾家、王家又上门催逼,薛蝌知道大伯母只怕顶不住多少时日,因是须得尽快拿主意才好。
如坐针毡半晌,薛蝌依旧拿不定心思,忽而想起自个儿那妹妹自幼冰雪聪明,行事向来自有主见,便暗忖,何不问问妹妹宝琴的心思?
当下起身与二人道:“二位哥哥见谅,小弟去解个手。”
陈斯远与贾琏道了句无妨,薛蝌扭身便往后头而来。过仪门寻了个相熟的婆子道:“劳烦嬷嬷将我那妹妹寻来,就说我有急事寻她。”
婆子应下,紧忙往后头厢房而来。
过得须臾,宝琴果然纳罕而来,兄妹两个略略言说几句,薛蝌便将宝琴扯到角落里将方才之事,以及前后缘由简略说了一通。
“与堂姐一道儿嫁过去?”宝琴愕然不已。
薛蝌便道:“伯母定了时日,往家中去信怕是来不及,如今便要你我二人拿定主意。妹妹若是不喜,那我寻了伯母推拒此事便是了。”
宝琴略略蹙眉思量起来,俄尔才道:“梅翰林如今还不曾散馆,如今不过是有些清名,却不好掺和两房分产这等家务事。且哥哥虽有经济之能,却总要先有些本钱才好。”
“妹妹?”
宝琴摆手止住薛蝌话头儿,又道:“再者说了,伯母因着蟠大哥横死,失魂落魄之余难免心思狭隘,她既说了哥哥若不应承,宁肯将家业尽数散去,只怕真能做得出。”
“那……”
宝琴鼓了鼓腮帮子,道:“当下看似有选择,实则哪里有?咱们若不答应,只怕家中就要沦落为寻常商贾了。依我看,莫不如应承下来,拿回咱们家的财货不说,还能将那皇商差事拿在手中,如此,来日哥哥四下经营便多了许多便利。”
听宝琴这般说,薛蝌倒是为难起来,道:“只是……做妾,实在太过为难妹妹了。”
宝琴却想得通透,道:“若不答应伯母,咱们二房就是寻常商贾,我来日姻缘,或是寻寻常富户,或是择一士子。前者且不说,后者……天下才学之士如过江之鲫,得多大的运道才能寻到一人能连过数关,高中皇榜?”
顿了顿,瘪嘴道:“远大哥才名远播,如今早就是举人,说不得下一科便能高中皇榜。我做了妾室,也算不得太委屈。”
薛蝌叹了口气,愈发为难道:“罢了,左右还有些时日,我再思量思量?”
宝琴却道:“哥哥不可优柔寡断!我方才听莺儿说,后堂中王家、贾家连番逼迫大伯母,说不得哪一日大伯母便松了口,到时候什么都晚了。哥哥岂不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听宝琴这般说,薛蝌才拿定心思,道:“既如此,那等贾、王两家走了,我便去与大伯母说。”
宝琴颔首应下,这才与薛蝌别过。
………………………………………………
薛蝌才回倒座厅,便有王舅母气咻咻领了王家子弟告辞而去。倒座厅里三人听闻动静,赶忙也出来相送,谁知出来一看,不见薛姨妈与王夫人,唯独宝钗随在王舅母身后娴静而行。
薛姨妈丧子悲恸,不出来送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怎么连王夫人也不曾出来?再看王舅母脸色,陈斯远三人都不是傻的,自然心下忖度出了一些端倪。
送出门外,那王舅母临上车前扭身与宝钗道:“宝丫头,我知你是个好的,不妨回去多劝劝你妈妈……免得来日再后悔不及。”
宝钗不咸不淡含糊应了,那王舅母方才拂袖登车,须臾便走远了。
一应人等回返内中,宝姐姐偷眼给陈斯远递了个眼神,陈斯远顿时心领神会。待回了倒座厅小坐片刻,陈斯远尿遁而出,过仪门正撞见丫鬟莺儿。
莺儿便引着陈斯远到了后头厢房里,与宝姐姐相会。
陈斯远进得内中,眼见宝姐姐日渐消瘦,忍不住道:“妹妹又清减了。”
宝姐姐摇头道:“倒也是好事儿,原本众姊妹便打趣我有些丰腴。”顿了顿,又道:“这下我家彻底将舅母得罪了。”
陈斯远扯着宝姐姐落座,问道:“怎么就得罪了?”
宝钗道:“舅母太过贪心,只说接了我们母女过去,便要将我家各处营生一并吞下,连那皇商差事也不曾放过。”
陈斯远笑道:“你舅母实在贪鄙,却不知哪儿来的底气?”
宝钗叹息道:“说是舅舅不日便要返京,此番怕是又要高升了。”
“哦?”陈斯远蹙眉回思。
宝姐姐低声说道:“舅母今儿个说,如今舅舅正在央北静王走动,说不得此番便成了大司马。”
大司马便是兵部尚书。
原本陈斯远已然想不起原文中王子腾升官轨迹,可听宝姐姐这么一说,顿时就笑了,道:“你舅舅只怕想瞎了心。”
宝钗抬首纳罕道:“这话怎么说?”
陈斯远便道:“早前贾巡抚离京时,我曾去拜会过。其间贾巡抚隐约提及陛辞情形,圣人只怕早将大司马之位许给了贾巡抚啊。”
“啊?”宝姐姐掩口惊讶之余,有些艳羡道:“林妹妹倒是拜了个好老师。”
陈斯远笑道:“贾巡抚走了林盐司的门路,这才起复为官,其后林盐司又有临终托孤之举,妹妹以为这背后贾巡抚不曾得了好处?”
宝姐姐立时便道:“你是说,林盐司将自个儿的人脉尽数给了贾雨村?”
“可不就是?”
宝姐姐思量着蹙眉道:“那可不大好,来日你娶了林丫头,岂不是少了许多助力?”
陈斯远低声笑道:“这官场人脉是一头,圣人垂青是另一头,孰轻孰重还真不好说。”
上一篇:大明:伴读万历,我爹张居正!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