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楼 第470节
平儿略略思忖,上前道:“是了,奶奶莫不是忘了,二爷最爱吃百酥油糕,奶奶却嫌太过油腻,平素动也不动一下的。”
凤姐儿愕然,吩咐道:“你二爷这些时日住在前头外书房,平儿你走一趟,找一找可有剩下的百酥油糕。”
“是。”
平儿应下,朝着陈斯远一福,闷头便往前头而去。
陈斯远点到即止,拱手作别道:“既如此,那我也先回去了。”
“好,远兄弟慢行。”
别过陈斯远,凤姐儿忧心忡忡回了自个儿屋。等过半晌,平儿寻了个油纸包回来,道:“奶奶,二爷书房里就剩下了三块百酥油糕,我都拿了回来。”
凤姐儿霍然而起,寻了银簪刺入一块,半晌抽出来,却不见异样。于是道:“莫不是咱们想多了?”
平儿却道:“奶奶与二爷前头产育了巧姐儿,可见是能生养的,为何偏偏其后几年不见动静?再说若果然是吃食里下了佐料,只管下些麝香、红花之类的,也算不得毒物,银簪只怕也测不出有没有毒。”
“你说的有理……罢了,你偷偷拿了这百酥油糕去寻个妥帖郎中细细查看,看看内中可有异样。”
“是。”
平儿赶忙应下,扭身自去办理此事。
却说陈斯远别过凤姐儿,行不多远便进了大观园,谁知方才到翠嶂左近,迎面便瞧见玉钏儿打怡红院回转。
陈斯远扫量一眼,便见玉钏儿神色紧张,显是有话要说,偏生此地人来人往,实在不好说话儿。
陈斯远正琢磨法子呢,却见玉钏儿走得近了,忽而身形一栽,撞在陈斯远身上‘诶唷’一声儿便倒在了地上。
陈斯远福至心灵,紧忙弯腰去搀扶:“诶呀,玉钏儿姑娘怎么还栽了?”
玉钏儿道:“我踩了石子儿……”当下又压低声音飞快说道:“太太要打发夏金桂回夏家,怕是这两日便要离府。”
夏金桂要走?她要是走了,陈斯远怎么使后手?于是赶忙低声道:“你得空去寻红玉,我自有吩咐。记得自个儿遮掩了,莫要让太太窥破了。”
“是……多谢远大爷,我自个儿能走。”
玉钏儿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屈身一福便别过陈斯远而去。
陈斯远快步回转清堂茅舍,路上已然思量了个分明,当下便寻了红玉低声交代一番。红玉心下纳罕不已,却立马乖巧应下,转头儿便往园子里闲逛,希图撞见玉钏儿。
到得这日午后,红玉正游逛着,那玉钏儿果然便寻了过来。二人凑到无人处,红玉低声交代了一番,听得玉钏儿频频点头。
待交代过了,玉钏儿别过红玉,悄然朝着怡红院摸去。
少一时到得怡红院,方才到得正房前,便听得内中噼噼啪啪乱响。透过玻璃窗子往内一瞧,便见那夏金桂将杯盘盏碟一股脑打翻在地,宝蟾唬得跪在一旁不知所措。
玉钏儿咬了咬下唇,上前轻轻叩门。
夏金桂冷着脸厉声问道:“谁?”
玉钏儿道:“夏姑娘,是我。”
内中主仆两个对视一眼,宝蟾紧忙起身寻了笤帚将地面上的狼藉打扫过,待夏金桂落座,这才过去开了门。
玉钏儿进得内中,夏金桂乜斜一眼道:“你来……太太可是有什么吩咐?”
玉钏儿道:“姑娘还请屏退左右,有些话儿不好传于六耳。”
夏金桂思量一番,朝着宝蟾摆摆手,宝蟾紧忙闷头退出屋外。
玉钏儿凑上前来,夏金桂就道:“有什么话儿尽管说吧。”
玉钏儿道:“夏姑娘可知,你这一走是容易了,他日想回来可就难了。”
夏金桂气恼道:“我如何不知?”
玉钏儿道:“我倒是琢磨了个法子,可让姑娘留在府中。不过……事成之后烦请姑娘多给些赏赐才好。”
夏金桂抬眼端详,须臾才道:“原来是求财……你且放心,若你那法子果然有用,我必不吝赏赐!”
第338章 金钥初掌麝香劫(下)
“那我就先谢过姑娘了。”
玉钏儿敛衽一福,瞧着夏金桂笑而不语。
夏金桂略略思忖,当下抿嘴一笑,起身到得箱笼左近翻找出钱匣子,自内中点算一番,取了三十两银子来,扭身交给玉钏儿道:“这银钱你先拿着,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赏。”
玉钏儿收了银子,笑吟吟凑过来低声道:“夏姑娘以为,便是没有今日之事,姑娘来日一准儿能做宝二奶奶不成?”
夏金桂挑眉道:“什么意思?”
玉钏儿道:“咱们太太心思深着呢,早两年便四下寻宝二奶奶。老太太请了个林姑娘回来,不得太太心意,太太便寻了个宝姑娘来打擂台。那宝姑娘出身只怕比夏姑娘还要强一些,错非太太入宫与娘娘几番求肯,府中也不会传了一阵子的金玉良缘。
呵,再看看如今,府中可还有人提及金玉良缘?宝姑娘如此,夏姑娘焉知来日不如此?”
夏金桂冷笑道:“太太这是将宝二哥真个儿当了国舅老爷了?”
玉钏儿道:“太太的心思大着呢,可不是我能忖度的……不过夏姑娘心计、手段一样不缺,便是宝二爷来日娶了旁人,只要姑娘陪在身旁,说不准这三年五载的,那宝二奶奶一去,姑娘就成了宝二奶奶呢?”
夏金桂蹙眉思量道:“你是说……”
玉钏儿起身又是一福,道:“言尽于此,如何取舍全看姑娘心意。往后的话,我便是不说,想来姑娘也猜得到。”说罢自腰间汗巾子里翻找出一小包药粉,轻轻放在桌案上道:“此物放进熏笼里,盏茶之内便能生效。太太还等着我回信儿,这便告辞了。”
夏金桂点点头,招呼道:“宝蟾,代我送送玉钏儿。”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宝蟾入内将玉钏儿送走。内中独留一个夏金桂,端着茶盏蹙眉思量不已。
她家上一辈才做了皇商,论底蕴莫说是贾家,便是金陵四大家中垫底的薛家都比不过。她虽心中肖想,可入府这些时日,也渐渐自知来日恐不能为正室。如此一来,她大半年谋划,以及那一万两的银子,岂不都成了空?
是了,还有那出气多、入气少的胡嬷嬷!便只冲着胡嬷嬷,她也不会轻易离开荣国府。
正思量着,外间便有宝蟾道:“姑娘,宝二爷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宝玉领着麝月转过屏风,快步朝着夏金桂而来。
“妹妹,胡嬷嬷好端端的,怎么就与琏二哥搅在了……”宝玉到得近前,搭眼便见夏金桂红了眼圈,这会子正用帕子拭泪。
宝玉一怔,赶忙凑过来揽了夏金桂肩膀道:“好妹妹,不过是个奶嬷嬷,你怎地还哭了?莫不是太太责罚你了?”
夏金桂泪眼婆娑,摇头道:“胡嬷嬷是被人设计了,太太又不是糊涂的,又怎会责怪我?只是我与老太太少有往来,只怕她心下早就认定我们主仆是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方才就传了话儿,要撵我走呢。”
宝玉着恼道:“老祖宗也是上了年岁,这等事儿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即便胡嬷嬷不是被人设计的,这人心隔肚皮,她犯下的恶事又与妹妹何干?”
夏金桂只哭道:“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我今儿个拾掇拾掇,明儿个便回家……二哥哥,只怕咱们来日再无相见之期。”
夏金桂与宝玉相处半载有余,慢慢试探出宝玉喜好,于是素日里扮做娇柔模样,惯会卖惨抹眼泪。
她这副模样瞧着好似比黛玉还要招人怜惜,宝玉顿时心下大恸,道:“老太太只说让妹妹回家过年,待转过年回来就是了,何时说过妹妹往后不许再来了?”
夏金桂道:“二哥哥何必装傻,谁人听不出老太太的言外之意?”
“这……我去求了老太太,定不会委屈了妹妹。”
胡嬷嬷与宝蟾早就将宝玉历年做下的荒唐事搜罗了个周全,夏金桂情知宝玉多情以至无情。人在面前,自是百般怜惜;人一离去,只怕不消三五日便被其抛诸脑后。
便有如那金钏儿、晴雯,再好比黛玉、宝钗。对待婢女如此,对待姑娘家何尝不是如此?
夏金桂暗自盘算,离了宝玉,只怕来日自个儿再难寻到好姻缘。自个儿借住荣国府半载,此事传得人尽皆知,若不嫁宝玉,哪里还能嫁个好人家?
这世间男子或读书,或习武,又或者经商,但凡有能为,三百六十行都能寻到出路。相对而言,女子大抵便只有一条路:高嫁!
或寻一高门,成为自个儿的进身之阶;或择一良人,待其发迹。
夏金桂咬牙暗忖,贤德妃早先小产,说不得来日诞下麟儿便能封了贵妃。如此一来,宝玉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国舅老爷了。
到了那时候,王夫人与贾政赐承恩侯,依宝玉这般品貌,说不得来日还能赐官,可不比胡乱择一举人、进士强了百套?
暗暗拿定心思,夏金桂止住眼泪道:“罢了,事到如今,只怕老太太再难收回成命。我在府中时日无多,唯独舍不得二哥哥与太太,只盼着二哥哥能多陪着我说几句话儿。”
宝玉心疼道:“好妹妹……罢了,你先归家,过后我寻了老祖宗求肯一番。老祖宗素来心疼我,我缠磨一些时日,定让老祖宗打发人去夏家接了你来。”
夏金桂闷声应下,起身道:“让二哥哥笑话了,我去稍稍梳洗,过会子咱们再说话儿。”
宝玉点头应下。
夏金桂起身到得内中,叫了外间的宝蟾入内。擦过眼泪,略略敷粉,趁着宝玉饮茶,偷偷将一包药粉尽数倒入熏笼的香料槽中。
“姑娘?”宝蟾愕然不已。
夏金桂冷眼乜斜,低声道:“噤声,待过一盏茶光景,你便去……”
宝蟾闻言咬唇犹疑不已,眼见夏金桂瞪视过来,这才点头应了:“是。”
宝蟾为夏金桂拾掇完,忍着头晕紧忙出了屋。
待过得半盏茶光景,夏金桂便觉头脑昏沉,心下燥热一片。起身摇摇晃晃招呼道:“二哥哥,我,我有些头晕。你快来扶我一下。”
“妹妹这是怎地了?”宝玉撂下茶盏入内,赶忙搀扶了夏金桂。
熏笼上烟气蒸腾,丝丝缕缕进得宝玉口鼻。先前他在堂中便吸了一些,如今乍然又吸了不少烟气,顿时心下燥热起来。
扶着夏金桂到得床榻上,宝玉不禁呼吸凝重,眼前夏金桂忽而模样变换,一会子是袭人,一会子是麝月,继而又成了夏金桂。
夏金桂按捺不住,唤了声儿‘二哥哥’,宝玉顿时意乱情迷,朝着夏金桂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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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院儿。
王夫人闷坐椅上,手中佛珠转动飞快。堂下几个陪房媳妇子个个愁眉苦脸。
吴兴登家的就道:“太太,那胡嬷嬷昨儿个挨了一夜动,一早儿又挨了三十板子,身子骨本就不大好,听闻才拉回夏家去便一命呜呼了。”
王夫人只点点头,心下厌嫌不已。她一早儿为胡嬷嬷开脱,惹得老太太与邢夫人百般讥讽,加上嘴拙,生生憋了一股子闷气。于是心下巴不得胡嬷嬷就此死了呢!
吴兴登家的这些时日与夏金桂走得近,顿了顿又试探道:“太太,莫不是真要让夏家姑娘回家?”
王夫人叹道:“老太太发了话儿,我又能如何?”
吴兴登家的就道:“胡嬷嬷行事素来谨慎,若不是有人成心算计,哪里就会着了道儿?太太以为,会不会是三姑娘在报复?”
“探丫头?”王夫人蹙眉思量,随即摇了摇头,道:“她一个庶出的姑娘,便是管家一些时日,又能笼络多少人手为她卖命?”
周瑞家的也道:“太太说的极是,府中谁不知三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哪里会为了三姑娘便得罪了太太去?若我说,一准儿是大房那边动的手。”
大房只三人,贾赦、邢夫人、凤姐儿,贾赦忙于敛财,邢夫人素来是个蠢的,哪里会设计陷害?数来数去,也唯有凤姐儿才有这般能为。
谁料吴兴登家的却道:“此事涉及琏二爷,岂能是二奶奶的手笔?依我看,说不得是三姑娘求了那位远大爷。太太可别忘了,那位远大爷可是个心黑手辣的主儿!”
王夫人一拍桌案,暗忖:是了,怎么将远哥儿给忘了?此人工于心计,先前出谋划策,不动声色便夺了老太太的权。如今又与自个儿离心,一门心思帮衬着大房,加上有邢夫人提供人手,保不准就是此人背后算计了自个儿!
周瑞家的道:“吴嫂子说的有理,只是太太不可再轻易下手,免得再中了贼人的奸计!”
王夫人赶忙点头,情知自个儿心计不如陈斯远,贸贸然行事没准儿就落入其圈套之中。于是问道:“那你们说,如今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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