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楼 第75节
“会作几句轻狂诗?”
“会,想着博个狂生名号来着。”
“哦,还有旁的吗?”
“这……”
贵人又道:“倘若来日你入了仕,打算如何行止啊?”
陈斯远道:“若能进翰林院自是好的,便是不能,也要去御史台。”
贵人笑骂道:“奸滑!沽直卖名,以清流博声望?”
“是。”
“原想着你若有几分能为,本王便是助你一臂之力又如何?奈何你好的不学,非要去学清流那一套……啧,与国何用啊?朝廷如今缺的是能吏。”
陈斯远激灵灵一下,只听得那一句‘本王助你一臂之力’,敢说这等话的,绝不是北静王,只怕也不是忠顺王!
忽而想起,当今圣人有一幼弟,自小待其亲厚。二人既是兄弟,又情同父子。虽如今只封郡王,可来日亲王之位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此人封号燕平,这燕平乃是昌平古称,此时昌平可是在顺天府治下,能得这般封号,可见今上对其信重。
陈斯远一心钻营,哪里会错过这般良机?当下就道:“回王爷,在下还懂一些经济之道。”
“哦?”燕平王推开车窗,指了指不远处的铺面,道:“既如此,你说说如何将那斗笠卖空。”
陈斯远转动脑筋,情知此时正是表现的良机。此人既为燕平王,那可是比贾家还粗的大腿!又捏着自个儿把柄,此时不靠上去更待何时?
因是起身道:“王爷稍待,在下去去就回。”
当下挑开帘栊下了马车,去到铺子里与掌柜的交涉一番,略略思忖便回转身形重新上了马车。
随即朝着屏风之后一拱手:“回王爷,在下倒是有了些谋划。”
“说来听听。”
陈斯远道:“斗笠卖价十五文,在下与掌柜磋商,若包下全部斗笠,每顶计价四文。店中又有棉帽,作价比斗笠稍贵。
在下回头与城中各家新开商铺磋商,愿为其推广营生,见效付款。其后雇佣人手在斗笠上书写各家店名、噱头,其后以五文每顶计价,转售给城中米行。与其约定,每买二十斤米,可送斗笠、棉帽一顶。”
那燕平王思量须臾说道:“你这是亏钱啊。”
陈斯远笑道:“还没完,在下赚的,乃是各家新开商铺推广之费。此时临近腊月,但有雪天,小民必戴斗笠、棉帽。王爷可以想见,当此之时满街皆是写了店名、噱头的斗笠、棉帽,可不比扯着嗓子吆喝,登报纸广而告之还有效?”
“唔,有些道理。”
还没完,陈斯远继续说道:“如此,只要过了头一回,在下便有了信誉。来日再去商谈,这推广费自然要涨一些。随后春夏送油纸伞,秋冬送斗笠、棉帽。再养身边人为掌柜,发散出去,一路往扬州、杭州、松江、金陵、广州、泉州等繁华之地重复此事……如此,王爷可还满意?”
“嘶……”燕平王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屏风乃是四开屏,燕平王探手一拨,哗啦啦声响中便收在了一旁。
陈斯远此时看将过去,便见面前之人身披纯白狐裘,内里是大红的蟒袍,看面相不足而立,生得俊逸,自有一股华贵之气。
陈斯远扫量一眼,紧忙垂下头来。
那燕平王却笑道:“不想今日竟有意外之得!哈哈哈……陈斯远,抬起头来。”
陈斯远依言抬头。
就见燕平王笑吟吟道:“你既有这等本事,何不早走正道?”
陈斯远苦笑道:“人间正道是沧桑啊……王爷怕是不知,我这等白身操持此业,只怕要不了多久便有权贵登门逼迫。所以在下才一心下场,总要取了功名护身才好。”
燕平王笑道:“巧了,本王执掌内府,最不怕权贵搅扰。陈斯远,本王保举你进内府可好?”
陈斯远犹疑了,去了内府自是好的,可林妹妹那约定怎么办?
“不乐意?”燕平王纳罕道。
陈斯远赶忙拱手道:“回王爷,在下与人有约在先,须得过了顺天府乡试。”
燕平王眨眨眼,忽而玩味道:“贾家的姑娘就那般好?莫非比那个香菱还要出彩?”
陈斯远讷讷不敢言语。好家伙,连香菱都查了……是了,内府有慎刑司,那可是大顺的锦衣卫!
燕平王一笑而过,自袖笼掏出一封帖子来,道:“你人才难得,既然一心科考,本王也不好阻拦。这名帖拿去,得空去外城寻梅钰诚,那老货欠了本王天大的人情。有他指点,但凡你不是顽石,有个三两回顺天府乡试也就过了。”
陈斯远恭恭敬敬接了,又问:“这……王爷,不知这位梅先生是——”
“一个老货,家传了一些科考本事,只是他自个儿是朽木,快花甲了才中进士,走了狗屎运点了翰林。”
花甲……翰林……梅翰林?莫非是薛宝琴未来夫家?
第106章 传言起
给了名帖,燕平王再无兴致,随口两句便将陈斯远打发了。
陈斯远回返荣国府马车上,紧忙吩咐车夫往延寿寺街大耳胡同而去。袖笼里两张名帖,一份贾政的,一份燕平王的。贾政介绍的三人什么情况不知道,可人家燕平王介绍的可是翰林,这还用琢磨?
车行兜转一番,转眼到得延寿寺街,到得大耳胡同第三家。陈斯远下车,车夫上前打门。
须臾光景门开了,内中出来个老家人。陈斯远上前递了名帖,那老家人扫量一眼就变了脸色:“这位公子稍待。”
说罢返身入内,过得须臾,便有个比陈斯远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行将出来。那人扫量陈斯远一眼,上前拱手道:“家父梅钰诚,在下梅冲,敢问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见过梅兄,在下陈斯远,不敢称朋友,因得平安州节度举荐,拟明年入国子监就读。”
“好说,”能入国子监,尤其是优生,就等于有了秀才功名,因是那梅冲笑道:“我父还不曾回返,陈朋友还请入内叙话。”
当下陈斯远随着梅冲进了宅子。这宅子不过二进,东南开门,门旁有待客的倒座厅。不过这倒座厅多是用来招待寻常人等的,陈斯远拿了燕平王名帖,梅冲自是不敢怠慢。
因是一路竟将陈斯远引过垂花门,到了二进里头的偏厅。
二人落座,自有丫鬟奉上茶水。
攀谈几句,陈斯远便说起了来意,道:“说来惭愧,在下年少轻狂,虽在诗词小道上有些见解,奈何于制艺一道连门槛都不曾跨过。”
梅冲道:“陈朋友此语言过其实了吧?”
陈斯远认真道:“梅兄,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在下于那八股文七窍通了六窍。”
梅冲笑了笑,思量道:“既是燕平王所托,家父料想不会推拒。不知陈朋友落脚何处?待我父回来,我与父亲说了,来日再打发人请了陈朋友来家中一叙。”
陈斯远便道:“我如今寄居荣国府。”
“哦。”梅冲闻言顿时神色又淡了几分。
梅家祖孙三代翰林,其祖梅文嵿一代兄弟三人,一人翰林,两人中举,可谓书香世家。
自古文武相轻,贾家在文人眼中乃是国之蠹虫,又哪里会有什么好名声?
又略略寒暄几句,眼见梅冲缓缓端起茶盏来,陈斯远当即起身告辞离去。
乘着马车回返荣国府,途中陈斯远暗自思忖,这些年莫说是冷淡,便是白眼也没少捱。一介白身,莫说是在权贵面前,便是在有功名的读书人面前也没什么脸面。
他早已习惯,却不想再习惯。梅钰诚能指点科考要点自是极好,可也不能单指望了此人,说不得来日入了国子监还得另寻门路。
思量间马车进了荣国府东角门,陈斯远下车,随手赏了车夫三钱银子,又与门子余六胡扯了几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斯远总觉得今儿个余六眼神儿有些古怪。瞧向自个儿的目光里,好似隐含着艳羡、扫量、鄙夷,总之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陈斯远寻思着,只怕径直问了,这余六也不会说将出来。怕是府中又有什么传言,待回了自家小院儿,小喇叭芸香自会告知自个儿。
当下进了马厩旁的角门,路过穿堂时,陈斯远脚步放缓,寻思着也不知能不能偶遇宝钗。奈何这回不凑巧,便是走得再慢,待转过穿堂也不见宝钗身影。
陈斯远心下可惜,结果方才转过梦坡斋,迎面便撞见款款而来的宝姐姐。
外披大红牡丹团花斗篷,内里是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褙子与白色交领袄子,下身穿着桃红绣牡丹长裙。
只领了个丫鬟莺儿,遥遥瞥见迎面而来的陈斯远,宝姐姐顿时嘴唇翕动,似有嗔怪之色闪过。旋即又恢复如常,笑着到近前屈身一福:“远大哥可大好了?”
陈斯远笑道:“多亏了薛妹妹送来的药,如今虽有些咳,可已不碍事了。”
“那就好。”宝钗笑道:“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听闻远大哥落水染了风寒,妈妈、哥哥可是挂心了好一阵子,都说远大哥身子单弱,只怕此时染了风寒不大妥当。”
听着像是好话,仔细琢磨又不是什么好话。啧,宝姐姐知道反击了?
陈斯远面色不变,说道:“劳文龙兄挂心了,诶呀,我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说来也巧,今儿个去访名师,竟在街面上瞧见一桩好营生,待我回头儿寻了文龙兄计较,这一回定要好生赚一笔。”
宝姐姐顿时瞪了他一眼。
还没完,陈斯远又道:“是了,薛妹妹这会子只怕是要往荣庆堂去?只是这会子宝兄弟怕是没空与薛妹妹说话儿,我看薛妹妹不若去寻二姐姐、三妹妹耍顽?”
这话说的是黛玉一回来,宝玉就没心思找宝钗,只一门心思找黛玉说话儿。
宝姐姐顿时心下气恼不已,面上虽还笑着,可一双水杏眼恨不得生生将陈斯远剜死!
偏偏陈斯远说的是实话,宝姐姐竟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有句话叫‘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会’。
宝玉、秦钟与小尼姑智能儿的事儿才过去多久?前几日宝玉又闹着去给秦钟探病,宝姐姐每回都是做了良久心理建设,时不时吞服了冷香丸,这才能耐着性子与宝玉说话。
此时黛玉一回来,陈斯远这么一拱火,宝姐姐顿时就有些破防!
陈斯远见好就收,拱手道:“既如此,薛妹妹快去吧,我也回去了。咱们回见!”
宝姐姐强忍着恼火道:“远大哥慢走。”
陈斯远略略颔首,随即负手踱步而去。宝钗杵在原地瞧着其身形掩去,暗自磨牙了一阵,深吸了口气,这才扭身继续前行。
一旁的莺儿道行不足,听不出方才二人之间的唇枪舌剑,却也能听出气氛不大对。此时观量自家姑娘,便见宝钗面上粉面含霜,顿时蹙眉道:“姓陈的一准儿没安好心,姑娘,咱们往后还是躲他远点儿吧!”
宝钗皮笑肉不笑道:“又浑说,远大哥又不曾唬弄咱们,哪里就没安好心了?”
“可是——”
宝姐姐乜斜一眼,莺儿顿时不敢言语了。
宝姐姐转过梦坡斋,心下暗自舒了口气,想着方才听妈妈喜笑颜开所说的言语,便忖度道:不拘如何,那陈斯远此番可是帮了大忙。虽说说话气人,可自个儿到底还是应该感激此人……不然哪里能去掉那等大敌呢?
就是不知这回宝兄弟会闹哪样儿了……
却说陈斯远撩拨了宝姐姐一通,心下愉悦着回返自家小院儿。
才进家门,便见厢房里惊呼一声,随即便有小丫鬟芸香疯跑出来。到得近前瞪大眼睛盯着陈斯远瞧,道:“大爷好生能为!那事儿可是真的?”
“什么事儿啊?”
此时正房门推开,红玉已然迎了出来。芸香也顾不得怕红玉了,只比划着道:“就……就是林姑娘那事儿啊!”
红玉此时蹙眉到得近前,忧心忡忡瞧了陈斯远一眼,这才道:“芸香,回房去,以后这等事儿少打听。”
芸香瘪嘴不满道:“外头都传遍了,说是大爷身上就有林家婚书,红玉姐姐就知管我,可能管得了外头婆子嚼舌?”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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