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仙宗 第333节
是以玄月门纵是偶有悖逆之举,下吏也只想着要先暂免惩处施以教化,免得有心人添油加醋,将好容易才为伯爷挣来的人心又被推到别人怀里去。
也好让玄月门铭记五内,继续为州廷、为伯爷、为仙朝用心效命才是!”
直到铁流云此话入耳,匡琉亭面上方才稍霁,衮石禄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
唯有只落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的康大掌门面色未变、心头腹诽:“伯爷这顺毛驴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最喜欢忠心的,便是装的也喜欢。只要能把准这脉,在云角州廷倒是好做官的。”
康大宝又在心头骂了一通铁流云这惯会说些好听话的奸佞,口中却低声喃喃:“倒是冠冕堂皇,好赖话都都被你说尽了。”
对此匡琉亭未有动作,倒是衮石禄瞪了康大宝一眼,显了些不满出来。
康大掌门有些摸不着头脑,匡琉亭却是又开腔了:“你说得有理有据,那本伯便就信了。但,”
南安伯面色一肃,戟指一挥,指向了已经成了待宰羔羊的令狐由,沉声言道:“我大卫仙朝的正官白死不得,这人我用不成,斩了吧?!”
“伯爷!!”铁流云惊呼出声,显是未有想到自己的一番慷慨陈词居然未能扭转匡琉亭的心意。
“叫唤什么!?斩了!”南安伯语气不变,沉声再言。
铁流云当即猛摇了摇头,他来前倒是想过,匡琉亭会因了风莞被令狐蓉赚了性命的事情而恼怒,但却真未想到匡琉亭竟然恼怒到了要收令狐由性命的地步。
“不过一个贱如草芥的五灵根小修罢了!!这可是假丹!身系千余弟子门人、足以影响一州战局的假丹!”铁流云当着匡琉亭的面,几要大声将心头想法念了出来。
他顾不得装可怜了,当即起身进到匡琉亭身前,再发谏言:“这这.罪臣恳请伯爷三思!此事一出,响应我定州大营的良善人家怕是无有不惊。
届时人心散尽之下,我们折一大将、反还令得弘益门一方赚了便宜回去。定州方向的大好局面说不得便会因此败坏,伯爷的苦心亦是成空!”
平心而论,铁流云这话倒非是无的放矢。
便连康大掌门也不得不承认,作为定州方向唯一一个倒向州廷一方的假丹宗门门主,令狐由的确能起到这般作用。
于局外人看来,就因为一个小小练气,平白斩了,却是反裘负薪之举了。
但任谁都难想到,匡琉亭听了铁流云陈清厉害过后,语气不改、淡漠非常:“斩了!!”
铁流云晓得自己劝不得了,长叹一声,正要转身,却听得一直未有发言的衮石禄却是开腔再劝:
“伯爷容禀!铁佥事所言不差,小吏方才从白沙县归来,袁家有两仪宗做助力,我方难有寸进,但定州方向却是不然。
而今弘益门金丹不出、岳檩客卿远超同侪,只要如令狐由一般的定州本地修士尽都效仿他弃暗投明,这定州,定是能拿下来的!届时定州黎庶定然欢欣雀跃,南王殿下面上有光、整个大卫天下亦是都会震动。”
此言一出,铁流云俛首长出口气,而康大宝看向衮假司马的眼神里头,却是头一回出现了厌恶之色。
“这老衮,是不是私下里也投了岳家了?待我那伯老子出关过后,怕是要整肃下他们京畿派了吧?!”
康大掌门不晓得正在白沙县前线与袁不文苦苦鏖战的朱彤,听了衮石禄这番话会不会当场跳脚。
“党争不是这么玩的啊!勿论对错,你反对的我赞同、你赞同的我反对,才是党争的菁华!”
衮石禄的谏言显要比铁流云所说更能令得匡琉亭信服,议了这么久,他的目中才首次地出现了迟疑之色。
他正犹疑不定,铁流云不敢再言,而衮石禄只是大礼拜道,都未抬头。
“康大宝,本伯叫你来不是光请你吃茶的,你讲讲吧。”
直到被匡琉亭点了名,康大掌门才毫不怯场地坦然起身:“下吏见识浅薄,便斗胆言些一愚之得、一隅之见。”
“不消废话,讲!”伯爷不好虚言,只催声问。
康大宝忙应道:“这是斤县尉风莞的部分遗物,令狐掌门那独女不吝得捡,下吏收拾回来了,还请伯爷一观。”
一摞摞杂色玉简被康大掌门从储物袋中拿了出来,一看便是穷困散修最喜最廉的那些低劣货色,却令得匡琉亭颇为好奇,取来一观。
“《斤县生民录·乾丰四百四十年编》、《斤县清暇》、《食药所论》、《斤县志录:仙释方技、节烈义侠、孝友隐逸、选举志训、风宪镇守、冶清渠水利、祥异风俗、星野山川、疆域地理.》”
匡琉亭愈念神色愈沉,铁、衮二人的面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只待匡琉亭将一摞摞杂色玉简一一点过,堂内都已是静谧无声。倒也是,大卫仙朝自古以来哪找得出来这么一个用心做事的官员,只这稀罕劲儿,都能真震得众人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康大掌门方才适时言道:
“伯爷将斤县事托付于下吏,但下吏却没做好,在此告罪。下吏之前未料到斤县令也是个有望筑基的,处理不得冗杂俗事,竟由风莞这么一个庸才掌管县事这许多年。
便连下吏都不晓得,他竟然做了这许多事。这些玉简,自是不值一钱。但云角州诸县,却足有千余年无人做这些事了。
风莞是个无甚可说的人,资质奇差,连练气后期都修不成,自帮不得伯爷什么大忙。
但自蒙伯爷恩典,做了这县尉,他清平地方、讨逆不平,还是算得勉强的。身披数创、陷阵夺营,也是没有躲在后头过的
他是想好好做的,亦是在好好做的.”
康大宝说完这些,便不再开口了,只挨着衮石禄大礼拜下。他都能感受到身侧的衮假司马,正在极力压抑着其内心澎湃的情绪,但却默然不语。
他似是当真不再关心令狐由的生死,只跟个外人一般处身于外。
衮假司马晓得这一回是康大宝胜了,给南安伯把脉这件事情,后者做得不见得能比他们这些州廷大员们稍差。
铁流云合上眼睛,未做他想,只缄默着等待匡琉亭的发言。
“砰”三人心头一颤,未敢去看。
那枚本来套在令狐由身上的那枚乌色圆环此刻沾满血泥,于半空中灵光一现,将身上的血肉骨茬尽都湮灭成气过后,方才宝光四溢地落回了匡琉亭的手中。
南安伯情绪似不甚高,落座回去,淡声交待:“玄月门自门主令狐由以降戕害我仙朝正官,其心险恶,罪不容诛!
念在该家举义有功,暂停连坐。玄月门筑基以上修士需得认真甄别,凡参与过戕害斤县尉风莞统统照令狐由之法处死、不允宽宥。
玄月门剩余弟子心系王事、本性纯良,未有附逆、吾心甚慰。着有司拟定封赏,旬日内派发下去,宣扬四方。一应人等仍任留定州大营听用,不得畏缩半分。”
“伯爷英明。”三人高声应道。
“铁流云、康大宝,尔等路远,回去吧,用心做事。”
“是。”康大宝当即如蒙大赦,忙退出去,未理会叫他留步的铁流云,只疾速往重明宗行去。这会儿家中还有麻烦事着急处理呢,他哪有闲暇听铁流云在这里假情假意、冠冕堂皇。
待二人退下过后许久,匡琉亭方才叹了一声,开腔言道:“这小子不像你,倒像费南応像得多些。”
衮石禄未有接话,匡琉亭又言道:“他比你心软,却比费南応心硬,又有干才,我得继续用才是。”
“不过,我匡琉亭真正可倚重的,也只有你呀。”
第363章 论事
旬日后,重明宗,掌门小院
“外人皆说铁流云一朝得势,便就目无余子,山中狼本性暴露无疑。我看啊,你康大掌门比起铁流云之流,也是不遑多让罗。”叶正文轻轻落下一子,锁定胜局。
“呵,瞧你这话说的。”康大宝面色倏地变得难看起来,也不知是被叶正文说到了痛处,还是因了明明许久未输过棋了、今日却在这纹枰上头败得溃不成军的关系。
叶正文都不待康大掌门投子认负,便就当仁不让地捡起棋子。
这当间他的嘴巴未闲着,继续言道:“铁佥事本就是要力保玄月门的,他定州大营那头早一分摘下果子,便早一分压下京畿来人的气焰。就算救不得整个玄月门,他再次也想留令狐由性命;
衮假司马则是巴心巴肝、尽心王事。他看得清楚利害关系,好容易趁着费司马仍在闭关,朱刺史难以统合整个京畿派之势,便特意顺着铁佥事的话为南安伯搭好了梯子,以顾全大局。
而伯爷虽然心头晓得此事的是非对错,但那好歹是位假丹,其下还有千余门人,对于定州大营可称举足轻重,他又怎么会没有一丝舍不得呢?!
这些事以你的眼力,自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你却偏偏仍要将那伯爷逼得下不来台,这又是何苦呢?风莞在你眼里头,当真有那么值钱么?”
“哗啦啦”康大宝不答他话,只是板着脸将手一招,一颗颗棋子便就黑白分列,各自落回棋笥里头。
紧接着他也不看叶正文那难看脸色,自顾自又抢先落了一子。
“说话,你自己难想清楚!”叶正文未惯着他,当即重重一喝,风声凛冽,险些将这承袭已久的石桌一把掀翻。
“你急个什么?既然得罪了,那便得罪死了好了。我在这上头吃过亏,不能再吃了。背一个假丹仇家,若不能靠着南安伯之威将其除了,不晓得后患会如何严重。”康大宝目中露出一丝伤色。
他说完也不看叶正文,离了位子起身,迈到院子内那棵光秃秃的黄桷树下头背身负手,轻声叹道:
“铁流云是铁了心要跟着韩城岳家鸡犬升天,与州廷中京畿派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早晚是要得罪他的。
岳檩那边,因了岳澜丧生于黑履师叔之手的事情,对我们也心生怨怼,内地里定有动作,只是还未来得及腾出手来罢了。
既然他们这边难容得我家,那还不如跟着我岳家一条路一门心思走下去。我那伯老子结丹明明在即,可他们却仍不知收敛,这其中当有古怪,所以我之前还会与他们做些面子功夫。
但我若还想再这么扭扭捏捏着,我那伯老子一方,也忍不得我们许久了。”
这话说得倒是未有错处,叶正文一时也未有说话,只是闲敲棋子,院内跟着嗒嗒作响。
又是过了半晌,他才开腔,继而摇头言道:“这道理自是浅显,也未有错处,但你却瞒不得我。若无风莞之事,便算你再怎么想取令狐由性命,也不会承担恶了南安伯这一个代价。
便是得罪了铁流云之后也会担恶果,莫以为南安伯命我们从玄月门撤走过后此事便就作罢了,届时只要定州大营说一句乏人可用,你看州廷点不点我们去?!”
“你这夯货.”也不知叶正文说的是对是错,康大宝只摇头在笑。
前者却是当即换了颜色,正经十分、告诫言道:“心软是病,成大事者、成仙作祖者,又有哪个不是铁石心肠?!”
康大掌门嘴角微翘,长声一叹:“我晓得心软是病,但我也晓得,若真成了铁石心肠,怕是成仙作祖之后,也当没什么滋味儿了。”
叶正文听得愣了半晌,未有再劝。
二人并肩而立,院内只有风声流过,直到武孟叩响了灵漆大门。
当年的那个梳着总角的早慧蒙童,而今早已成了一武功高深的昂藏大汉。
武孟虽是凡人,但却非止在重明城左近吃得开,便连新入门的弟子,都得与其好生交往。毕竟许多弟子数年都难得一见的掌门、长老,武孟可都是在日日伺候着的。比起其他两个凡人巨头,他武孟的含金量可不言而喻。
但此时这位掌门长随却是收了往日在外间时候那等风光做派,小心进来,恭声言道:“禀掌门老爷、叶长老,何家姑奶奶正在外头请见。”
“这丫头让她回去,便说我不见吧。”康大宝拧起眉头来,脸上生出不快,沉声言道。
“老爷,姑奶奶带着小少爷过来的,外头风正大呢。”武孟低声提醒了一句。
“你小子,是不是收了灵石了?!”康大掌门突地笑了一声,武孟则是连连叫屈:“小子哪敢收姑奶奶的灵石?!小子便是”
叶正文止住了武孟说话,出声提醒:“见一见吧,你又难躲她一辈子的。”
康大宝则是尤未改变主意,轻笑一声:“呵,前头十余年未见都这么过来了,不见便不见吧。”
叶正文尤未放弃,轻声言了一句:“昶哥儿还受着冻呢。”
“把那不争气的叫进来,”康大掌门面上闪过一丝烦闷之色,脚步一迈、又落回了石凳上头。
“阿舅~~”小男娃奶音勾人,抢在母亲面前便就迈进了掌门小院,朝着院中央的康大宝颤巍巍地冲过来。
何晚樱还未能见到自家师兄,她这独子便就已经为其将后者面上的冰霜消下去了大半。
康大掌门张开双臂,将这粉雕玉琢的秀气男童一把抱起来,这时候面上又已满是笑意。
这娃娃是如何来的自不消讲,在康大宝闭关的三年期间,有了蒋青放任的何晚樱,自能做得成好多事情。
而于康大掌门来讲,这是何老掌门骨血,就算再怎么厌恶其父,也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昶儿又重了不少,”康大宝欢喜言道。
“懿哥哥刚从重明城回来,给昶儿带了靳家哥哥烀的肘子,可好吃啦。”说到此处,秀气男童的嘴角又挂起来了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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