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仙宗 第359节
彭星雨如蒙大赦,小心起来过后还未过多久,便听得匡琉亭又开腔言道:“到底是真人门人,本伯不好杀而不告。还是劳道友回转宗门,与师长言清过前因后果、交待好身后事宜,再回州廷领死。”
彭星雨当即变色,堂内众人无不肃容,便连杨家两名金丹脸上都有诧异震惊。
“这可是元婴门下!这姓匡的小子莫不还以为今世是太祖尚在时候?任一宗室,都能对别家上修喊打喊杀;任一宗王,都能定夺大宗真人生死?!”
彭星雨也不讲话,只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匡琉亭毫不怜悯,只是淡声言道:“你若不来,我便去五姥山寻你。只是那样,却要令你失了大宗弟子体面,怕是不美。”
止住刚要开口求饶的彭星雨,催她速速离去,待得她那婀娜身子乘着飞剑驶出堂内,匡琉亭似是才想起来堂内还跪着岳檩与铁流云等人。
只看他回转过来,低声问道:“岳家主与铁流云可否还有话讲?”
岳檩却是光棍,沉声拜道:“岳檩有罪、但凭处置、定无怨言。”
岳家好歹是南安伯的便宜岳家,铁流云只以为岳檩自持这身份有所依仗,方才能够如此坦然。
但他可不觉得这位伯爷今天是个好说话的,值此关头,他自没胆子如岳檩一般利落坦荡,只是俯首再拜:“还请伯爷宽宥!”
“岳家私心作祟,堪称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念在岳檩前番有功,人老寿少,便酌情免去性命责罚、罚没岳家全部宗产以作惩戒。这里同样有份名录,上头岳家子弟照旧需得领死。
除此之外,韩城岳家诸修,自此分为三支。一支往凉西白佛州、一支往海北群鲸府,一支留守本宗听用。往后若非王命传来,三家分宗私下永不得相见。”
场内众人听后倒无什么意外之色,如今匡琉亭才得了杨家嫡脉来投。
只他们一家那两名上修下场所带来的实力增幅,便要超过过往二三十年云角州廷在左近几州的苦心经营之总和。
韩城岳家在匡琉亭立足未稳时候,或还能算得上一家实力不错的势力,能够让这位南安伯稍稍看重。
但在如今的云角州廷内,份量确是轻了些。
而今岳家能入得匡琉亭眼的,除了岳檩这位可比真丹的老修之外,其他岳家人确是乏善可陈。
只要岳檩尚在,匡琉亭将岳家人拆分三处、互不交通的处罚便不能算是对云角州廷伤筋动骨。而分家实边的惩处,对于岳家人而言,也算得上是切肤之痛了。
由此可见,匡琉亭在这件事情上头,也显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但见岳檩闻声过后面上不见悲喜,一旁以头抢地的铁流云确是忐忑不安。
只是他这不安未过太久,便就听得匡琉亭开口又言:
“铁流云助纣为虐、一心党争、罔顾法纪,以致学林山外酿成惨剧、损我州廷元气。自此夺取职司,半甲子内不得起复。
除此之外,铁家同样要罚没宗产,即日起全族迁至白沙县老牛山,与云威郑家互换族地,为收复荆南全境以作准备。”
铁家这惩处未见得比岳家惩处来得重,但铁流云面上却是淌下泪来。
为宗族命运伤悲还在其次,他却晓得,那本来近在咫尺的结金丹已变得遥不可及,不晓得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得手。
还有没了职司头衔、全部宗产,这便意味着这位前指挥佥事再难以如今的规格养着他那支獬豸铁卫、再难令得假丹忌惮。
要知道,铁家自他得势过后便就独霸唐固一县,期间却除了铁西水铸成青叶之外,偌大的铁家便再无筑基出世。
这非但比不得族内真修几乎翻倍的岳家、便是连重明宗这类破落门户都比不得。便从此处也可看出,铁流云门下那支獬豸铁卫有多耗费资粮、铁流云这当家之人又有多么自私。
如果铁家只是被罚没宗产、削弱实力还便罢了,但既要替代云威郑家去直面袁不文那位强横丹主、用一条条人命在云角州廷这里重得信重;
又要失了职司名衔,时刻小心遭铁流云剥削、欺压过后的诸家门户届时铁家的处境与现在相比,又岂是急转直下这四个字如此简单?
铁流云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显是已经心灰意冷。
他只觉自己这时候才理解到州中同僚私下常言的那句“匡家人刻薄寡恩”是何道理,但却也再无能为力合上双目,心头劝慰自己言道:“好歹未有如重明宗和岳家一般死人就是。”
匡琉亭这一字一句上头挂落的全是人命,但勿论是能比金丹的岳家主岳檩、还是破家灭门、毁人宗庙的指挥佥事铁流云,皆无有胆子敢吐出来半个“不”字。
这便令得康大宝心头悲意更甚,他脑海中过着一个个名字,几乎不敢想象重明宗若失了这些门人,不晓得还剩的下来几根骨头。
可是,又能如何呢?
费家除了一头来看戏的老鸟外再无旁人,衮假司马宛若石人、屏气凝神不发一言,朱彤老神在在恍若隔世。
这些大人物都无半点要救康大掌门与重明宗的意思。
一如冷眼看着眼前景象发生的刺史朱彤,根本丝毫未有将重明宗这点儿人命放在心上,只一门心思在心头盘算后事。
于他看来,京畿派损了重明宗不过是伤了一指,可岳家分家对于本地土修本该是晴天霹雳,但偏偏近来又有叶州杨家、甚至山北道五姥山入场.
如此一来,朱彤这心中便就难生出半分喜悦了。盖因老对手是下场了不假,但这牌桌可是大了不止一倍。
现在匡琉亭还未结丹便是此番景象,异日他若真成了上品金丹,这小小的云角州还不晓得会是多么拥挤。
各家若是都要入局,那么哪怕是坐镇山南数百年的摘星楼主也绝难制止。
而现今京畿派要是落子不稳,早晚要被随后赶来摘果子的大宗大派、名门望族们挤得支离破碎。
他正这般想着,匡琉亭却已遣人给康、岳二人递上刀笔。
这南安伯也晓得他与衮石禄仓促定下这份名录空有错漏,若是不要二人自辩清楚,未免太过不留情面,恐伤士气。
康大宝不晓得距离自己上一次这般搜肠刮肚、琢磨文字已过了多久。
只觉得自己想了又想,也才将靠后几人强边理由寻好。但似蒋青、袁晋,康荣泉、蒯恩等人,却实是无有半个字眼,能令得匡琉亭认可开脱。
信香很快燃尽,有随侍从康大宝与岳檩手中夺过玉简,匡琉亭拧着眉头一一看了,錾金刻刀随意滑落几道辩解之言,两家人便就又少了几条人命。
玉简很快掷回二人身侧,康大宝正要强忍悲意伸手去拿,却见匡琉亭身侧几个随侍已经得了伯爷授意,从黑履道人身边抢过康荣泉与蒯恩二人,再将桂祥一并提到大堂中间。
“伯爷.万望伯爷宽宥!!伯爷宽宥啊!!”桂祥终于支吾出来了话,确是晚了,匡琉亭无有所动,反将他点到中间,冷声开腔:
“康大宝之前虽在诡辩,但却有一条是说对了的。你这厮确是不知大义,害我州廷忠义以为枯骨。莫以为你攀附贵家得了官身,就能免死,天底下没有这般道理。
康大宝,这人便交由你处置吧,他到底现在已是州廷正官,莫弄得太难看了,留些体面。”
康大掌门讷然应了,短戟轻轻一划,他恨之入骨的弑徒仇人便就身首异处。
只是那怀中记着重明宗死人名册的玉简确是太沉,压得他这心头难生出来半分喜悦之情。
几个随侍各掐指诀,细雨清风便将殿中污秽清洗干净。
匡琉亭未有停手意思,又施手势,久未动作的刑曹掾孟轩夺了下面人的差事,亲提着一杆的水火棍赶到康荣泉与蒯恩二人身前。
看这意思,确是要将这两个首恶杖毙堂中。
便如桂祥身死时候一般无二,堂内高修们熟视无睹,除了康大宝与黑履道人二人之外,无有一人露出不忍之色。只有钧天禽目色稍有异样,也不晓得它那硕大脑袋里头在想些什么。
孟轩刚要起棍,沉寂许久的康大掌门却倏然开口,再未顾半点尊严,叩首哀声相求:“万望伯爷怜悯些许,我这侄孙儿和世侄铸下大错不假,但还请放他们回乡交待一番,才好上路。”
匡琉亭仔细打量康大宝一阵,开口时候,却还是将康大宝满心希望打个粉碎:“不允所请,动手便是!”
鲜亮的水火棍高高举起、便要落下。
(下一章零点后马上发出来)
第387章 变故
不晓得孟轩是为了便利、还是为了震慑场中众人。看其架势,竟是要一棍将二人一并杖杀当场。
与此同时,场内又升起两道音色各异的高喊之声:
“叔祖爷爷,荣泉连累宗门,万死无用,来世再报师门恩德!”康荣泉面上仍有骄矜之色,只是遭那愧疚神情挤得难以辨清。
“还望世叔照拂蒯家,蒯恩今日虽死,纵在幽都之中,亦会托梦蒯氏族人结草衔环、永世不忘。”蒯恩此时泪如雨下,勉强能称镇定。其语中真切,直冲得康大掌门不敢多听。
二人修为虽是不高,但这番表现,却要比已成真修的桂祥强上许多。
黑履道人手头剑柄松了又紧、最终还是面色一黯,未有动作。
他只觉匡琉亭似是分了一股神识在其身上,兹要是他胆敢劫人轻动,这南安伯说不得也会再不顾半点惜才念头,将他一并锁拿在场。
然而,他未动作,座中老鸟却是目有异色,盯着蒯恩一直未放。
就在水火棒刚刚要擦过蒯恩颅顶、带着他那满脑袋的黄白之物敲在康荣泉俊秀的脸上。
下一瞬,一阵劲风拂过,匡琉亭眉头紧蹙却不敢阻拦半点,任孟轩遭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飞跌出去。
“羊城侯!”
匡琉亭冷声一喝,列中两名杨家金丹也一并站了起来。
他们不晓得这费家宗老钧天禽为何会猝然出手,只知道他们这方的桂祥都已陨了性命,没道理同样有罪的康、蒯二人却能躲过屠刀。
“老祖我只想保这小子,其他人你要杀要埋我一概不管。南安伯,你多少给些面子!”钧天禽分出一道纤羽,化作流光将劫后余生的蒯恩抢到身前。
“什么意思,救蒯恩,不救我家?到底谁是费家女婿?”康大宝心头诧异,黑履道人亦是面有疑色。
非但这叔侄二人满头雾水,只钧天禽这举动,场中自是无有一人能看明白。
但匡琉亭却不在意这些,只是朝着钧天禽沉声言道:“羊城侯,这是仙朝命犯,哪容得你在这里讨价钱?!”
这老鸟却不理他,瞄了匡琉亭与其身后两位杨家金丹一眼,冷声言道:“匡小子,老祖我只是与你客气,并不是真怕了你。就凭身后那两头烂蒜,怕是拦不得我想做什么!”
“丰城侯!”匡琉亭怒声更重。
“喊个什么!老祖我当年随驾亲征两河道的时候,你还不晓得是在哪里?南北两位宗王、帝京左右宗正,哪个宗室大人物老祖我与他们说不得话?!
你莫要以为全天下的真人都在你身上放了眼睛,便就真当你是宗室脊梁了。要老祖我伏低做小,你还是先成元婴再说!”
钧天禽凶目显出,不消施法,都能骇得杨勇成、杨宝山两名正品金丹迟滞动作,可见威势如何厉害。
匡琉亭怒得嚼齿穿龈,大声喝道:“你堂堂仙朝贵胄,也要造反不成?!!”
“造反!?匡小子,我费家可不是场中这些小门小户,这帽子你区区一个南安伯可难扣上。
勿论是族中藏的那一具具金丹遗蜕,还是埋在阵中的那一摞摞子弟骸骨,都比你清楚我费家是不是仙朝反贼!”
钧天禽横目一怒,扫视堂内诸修,厉声喝道:“都给老祖我滚出去,若是不得通传还敢进来,可要小心尔等性命!!”
康大宝与黑履道人哪会不从?提起康荣泉便就退出堂内。
其他人倒是见了匡琉亭神色稍缓,才跟着缓缓退出。
杨家两名上修其实受到钧天禽的威压最重,只是作为金丹,自是不好丢了高人风范。
直到最后一名修士退出堂内,他二人才沉着脸缓步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场内只剩下茫然无知的蒯恩,钧天禽才又分出一十二根翎羽结成禁音禁制,朝着匡琉亭沉声言道:
“匡小子,将今上予你的仙影石拿来,老祖我要面见南王殿下。莫要扭扭捏捏!事关重大、半点都耽误不得!”
“仙影石?!”匡琉亭目中惊色更浓,但见这老鸟表情又不似作假,他便就将手腕一翻,流光逝去,一块翠色石头、形如鹅卵,现于手中。
这仙影石可不似寻常的传影物什,甚是珍贵。
非但可以传音、传影,还可无顾法则,远隔千万里传法、传道。龙虎宗总坛凤仙山中每隔一甲子才会产出三枚,算得上是大卫仙朝这二十七道辖下有数的奇珍之一。
匡琉亭身为宗室新贵,以身入局,在来云角州前才得今上赐下一枚,只言可用数次。这本是为他结丹时候求教、交通诸位宗室高修所留,但现在依这老鸟的意思,却要在现在就用上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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