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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1983 第154节

  管谟业似乎也得有这样一次“接触和折服”的过程。

  他这个人性格倔强,成名的也早,如果没有人压制他,他永远不可能改的。他和余桦那种圆滑机灵的不一样,余桦让他改文就改文,只要有一口饭吃,管谟业却要求过出版社不允许改一个字。他要么被外力压服,要么下一次更加的反弹。

  余切选择了前者。

  于是,在管谟业以为自己稍微有了喘息之后,余切更加变本加厉的要求他。管谟业可以谈论他愿意创作的任何文学,但只要他出现错误,余切就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

  而管谟业感到自己的文学偶像开始扼住他的喉咙。

  “先锋文学?管谟业,你根本不知道这个文学。”

  “你又在聊废土?这是一个在中国大陆不可能有受众的文学,是我在国外冲奖用的,你不会以为我拿来献给国内读者的吧?在我们这个十亿人中,有九亿农民,还有一亿工人的社会中。”

  “你现在连魔幻现实主义也不能搞明白了吗?我以为这是你的立身之本。”

  重压之下,管谟业只能选择倾泻在小说创作中,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想法:要是我能写出一篇了不得的小说,而余切当时写的却不如我,是不是他就能正眼看我了。

  这种想法很疯狂,但是一起来后,就无法抑制,简直让管谟业茶饭不思,几乎任何事情都想不了了。

  在激情的驱动下,管谟业几天内就完成了小说的梗概,他将之命名为《白狗秋千架》。

  “高密东北乡原产白色温驯的大狗,绵延数代之后,很难再见一匹纯种。”

  这是《白狗秋千架》小说的第一句话,很有韵味。

  其实,模仿自川端康成《雪国》的“一条壮硕的黑色秋田狗蹲在那里的一块踏石上,久久地舔着热水”。

  显然,这是一个悲剧风格的小说:

  做了大学教师的“井河”衣锦还乡,他曾经的恋人“暖”变成一个贫穷邋遢的普通村妇。

  能歌善舞的漂亮女“暖”,由于一次意外而从秋千上跌下来变残疾,最后嫁给哑巴,艰辛的农作使她变为粗俗的农妇。“井河”后来上大学,眼瞎的“暖”又嫁给邻村的哑巴,生了三个小哑巴。

  结尾写“暖”骗过丈夫去镇上买布,白狗把“井河”引到了高梁地,暖提出了一个让井河无法拒绝的要求,就是想要一个会说话的孩子。

  ……

  完全是管谟业风格的小说。从这一部小说,余切口中的“高密东北乡”就成了管谟业专属的“文学领地”,他也由一个四处漂流的文学乞丐,变成了这块领地上的“王”。

  “高密东北乡”则成为国内当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理坐标,就像是现在余切写过的《出路》里面闽南华人离家的乡间小道,或者《团圆》里面黎小军在港地、在纽约等地辗转,嘴里提到过的家乡津门,那是一个无限美好,几乎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是永远温情脉脉的地方。这恰好是他们之间的巨大区别。

第236章 万县和马孔多

  管谟业写出这一篇小说之后,心里就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

  他的小说在进修班传来传去,都说他写的很好。余桦特别喜欢这个小说:“管老师,我听说你激情作案!为了反抗强权,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人都快虚脱了,终于把这篇小说写出来了?”

  哪里有这么夸张!

  管谟业说:“我还是睡了五个小时的。”

  “那你几天写完的?”

  “五天。”

  余桦脸色当即就变了:“妈的,你怎么写的又快又好?我嫉妒死了!”

  这小说很快就传到余切面前了,他一看:靠,这不是“高密东北乡”的第一部吗?

  如果未来世界,有个游戏公司能做个大型沙盒游戏,高密东北乡恐怕能做成低端诡秘级的副本,这地方虽然是管谟业的家乡,但他基本上没写出来家乡的真善美。

  这里边儿出场的人物很少有洪福齐天的,都是一群惨得不能再惨的NPC。

  余桦写的小说虽然惨,那还透露出一种希望呢,好死不如赖活着,管谟业写的是十分压抑,使你很难喜欢他笔下的世道。

  但又不能不承认,这是一篇好小说。不然怎么会改编成电影?在日本斩获东影节最佳影片?

  无论怎么看待,老管同志都是十分具有才能的。

  余切把管谟业叫来,摊牌了:“你这小说不错,投《十月》或者《人民文学》吧。”

  这就是伟大的切啊!

  就算是整你,只要你还是他学生,也会给你好安排。

  管谟业很高兴,他以为余切认可他了:“我这篇小说真的那么好吗?我就拿它作为我的文学院毕业作了。”

  “你说对了一半。这小说从评论家的角度来说,好;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有些遗憾。”

  管谟业纳闷了:“你有啥遗憾的?退一万步讲,余老师,你为什么总是在针对我。”

  这就说来十分话长了。

  为什么?

  因为你老这么写。

  余切组织了一番语言:“我总觉得你的小说过于悲凉,我以为没必要这么写;好像纯粹的为了抒发一种恶,把丑的给别人看,使人觉得活着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高密这个地方,是你的家乡,但我感受不到你对家乡的爱。你这种风格,现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今后你一直写下去,早晚会有批评的声音过来。”

  “马尔克斯写了一堆屎尿屁,其实他是深刻的爱着哥伦比亚这个地方的,你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传到你这儿传反了一样,开始逆练功法了……余桦在文学上崇拜川端康成,可我有时候,觉得你受到这个日本作家的影响更大!”

  管谟业被余切评价的挺尴尬:“余老师,难道你永远不会写彻底的悲剧吗?”

  “不好说,我说不定会写一两篇实验性质的小说,但这肯定不是我的常态,而我担心你会一直这么干。”

  管谟业哑口无言:您猜的真准。

  谈话不欢而散。

  管谟业未能实现他让余切刮目相看的雄心壮志:原来余切从根子上就不喜欢他这么写。

  余切也失败了一半,历史的惯性就是这么强大,管谟业的改造没有成功。

  难不成要用原生家庭的理论来解释?正因为老管童年经历的创伤太多,又挨打又饿肚子,以至于成年后写的东西看不出来一点儿对老地方的热爱?高密东北乡后来是挺出名的一个文学景点,但是,人们来到这经常问:“有什么适合孩子去看的地方?”

  毕竟你如何介绍这个地方?这一片地方是“小黑孩儿”被排挤被挨打的地方?这一片高粱地是抗日英雄余占鳌霸占九儿的地方?

  这事儿如何引导都是白搭?他正是为了那碟醋包的饺子?

  好吧,余切感到相当无语。

  五月初,《狩猎愉快》、《小鞋子》等书的日本稿酬发来。《狩猎愉快》今年在日本先后印六十万册,一千日元一本书,14%的个人稿酬比例,约46%的个人税负,转到海外还得再负担一笔税负……总之,单这一本书的稿酬已经达到两百多万元。《小鞋子》当前只印了十万册,其中稿酬的七分之一用作慈善本的捐款,这笔钱不到十万元,并不多。

  另一笔钱就多了,余切在日的两个月,总计筹款上亿日元,这一笔钱没有扣税,相当于千万元还多。

  数字巨大的日元在进入的那一刹那,就被换成本币,外汇管理的干部特地来和余切打招呼:为了他今后出国能有足够的外汇使用,给他预留下了部分额度。

  别不服气,这一时期,个人原则上不能持有外汇。

  外汇的事情比较敏感,它首先会直观的使得机构注意到“你是一个富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针对先富起来的人有一些倒春寒。作家并不受波及,但那是一般的作家。

  余切这种拿几百万、将来上千万上亿的就不好说了。

  余切为了这事儿特地咨询过巴老——他也在全世界各地有巨大的稿酬。

  汇率这件事情就是个bug,1985年,一个日本人当时的人均收入相当于四十八个大陆人,并且在随后的汇率波动中,因为大陆汇率降低,日元汇率走高,四十八在五年内变成了一百八十四。

  所以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有“在日本打工一天”拿到的钱相当于在国内打工一年的说法。

  那么,在日本写小说就相当于开了影分身之术,等于许多个余切在国内写小说,从稿酬来看,事实上也能这么说。余切去年的稿酬是十来万,今年暴涨到上百万,他已经有点不堪重富。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吃酒心巧克力了,用上太阳能打火机了。

  结果,巴老的藏富经验余切并不能拿来用。因为巴老的解决办法是裸捐。他把之前在日本拿到的采访费都捐出去了,在国内,巴老也持之以恒的捐款,捐书,仅在今年,仅针对京城文学馆这一机构,他就捐献了15万元,而后又通知当年度各出版社支付给他的稿酬,直接打款到文学馆的账上。

  这才是真的“圣人”,和他比起来,只捐其中一本书七分之一稿酬的余切有点舍不得了。

  那么,其他人是怎么过渡的呢?

  燕大文学系的前主任季线林给余切出了个好主意。

  “余切,你应该多收藏,多买房子。”

  这位月工资345元,外加100元津贴的老教授,通过收藏齐白石、苏轼的作品,避免了树大招风,余切依稀记得,仅这些书画在2005年,估值就达到上亿元。季线林孩子为了争夺巨额家产和燕大对薄公堂。

  买那么大房子是来干什么的?

  一个房子难道就够了吗?

  余切明白了,他得先把钱存着,等着有机会都换成这些资产。

  他的老师马识途也在这个月来燕京,余切跟着他认识了一些电视上的人物。老马的人脉逆天,让余切感到吃惊,老马还很喜欢写回忆录,帮人写传记,于是每一个被call到的大领导都要记他的情。

  那么,面对管谟业这种软硬不吃的石头,马识途又该如何把他整服帖呢?

  马识途说:“这世界上有一些人,无论你怎么弄他,他都不会服的。你不是他,所以你不懂。”

  老马说了句类似于《了不起的盖茨比》开篇的话:当你批评一个人时,要记住,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条件。

  余切说:“我如果不能使别人折服,我应该怎么做呢?”

  马识途道:“常规的方法是动摇不了一些人的,除非他的信仰破灭。”

  管谟业的信仰就是写小说,那么,余切就要写一个类似的小说。这个小说不仅同样有关于家乡,而且体现出真善美的一面——使管谟业受到触动,意识到自己从前那样写,是略有偏颇的。

  它必须要完全的压过《白沟秋千架》这一文。

  余切把这个问题带到了《小鞋子》的演员海选现场。

  在谢晋导演的主持下,《小鞋子》已经迅速在京城筹办,即将前往喀什进行拍摄。《小鞋子》的背景是少民、边疆地区,这给小说带来了一种余切未曾料到的人文关怀,因为在彼时的作品中,往往要强调民族的特色文化,而很少集中在人类最质朴的情感。

  谢晋在筹备这一写小说的拍摄时,发现余切的《小鞋子》不仅仅在内地打出了名气,口口相传之下,最远在苏联的中亚地区,也有余切的小说流传。

  在那里,余切被誉为“中国的高尔基”。他不仅会武术,还能打ak,还是个社会活动家。

  谢晋说:“余切,我原先觉得拍这一部电影可惜了,现在才知道是我目光短浅,我应该向你道歉。”

  “为了尽快选出演员,我们先是在天山制片厂进行海选,结果没想到报名的热情十分高!我们竟然哪一个都不能选,他们都想要出演这一部片子;我们就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心完全启用新人演员,完全启用疆省演员,不仅仅要把这一部电影在国内进行播放,我们还要拿到国际上参展……争取送往其他国家放映!”

  余切伸出大拇指:这不是孩子缩回了娘胎吗?《小鞋子》在原时空本来就是国外的片子。

  于是,演员海选就放在了燕京本地。说是海选,其实就是从十来个人的名单当中选择一对青年男女扮演父母,因为符合条件的演员并不多。

  其中大部分来自于一个叫“疆省表演班”的群体。

  1981年,为了发展边疆地区的影视创作,培养人才,大名鼎鼎的北电成立了这个疆省班,选出了十位学生,六个男的,四个女的。班主任是前长影厂演员李慧颖,出演过《无形的战线》、《赵一曼》等电影。

  李慧颖还做过奶油小生唐郭强的班主任。现在她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这十个演员中,剧作家余切来的这一天,李慧颖告诉学生们:

  “你们能不能成,主要看谢晋导演……是不是?如果你这么想,你就错了。”

  学生们都惊愕的抬头看着她。

  谢晋导演是什么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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