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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1983 第156节

  “但是,你想要怎么做,怎么写,就那么来吧。”

  管谟业给吓坏了,又感动,又察觉到一种寒意。然后呢,还本能的觉得余切可能要写点东西了。

  是啊,从芥川奖之后,余作家已经没有写过小说了。

  拍电影、搞慈善和做文学讲师,占据了余切的时间,读者已经期待他太久。

  到底他能写出什么样的小说,对上什么样的事件,大家都十分期待。

  文学进修班临近结课,课程变得很轻松,留给学员们很多创作的时间。所有学员们都在冥思苦想,按照他们历史既定的流派,写出了他们关键的作品。

  管谟业的小说自然是那一篇《白狗秋千架》,“高密东北乡”自此诞生;余桦写出了《四月三日事件》,这小说又有“意识流”,又有先锋文学的特性,这并不是余桦特别出名的小说,却是最能代表他早期风格的小说,暴力、冷峻;苏彤写出了《1934年的逃亡》,他在其中创造了繁复的隐喻世界;屈铁宁、王安忆各自写出了《麦秸垛》和《小鲍庄》,一个涉及到乡村几个妇女,一个把淮北农村救灾同《圣经》联系到一起。

  这些小说都十分优秀,是作家们走向成熟的标志,各种文学技法对他们来说已经驾轻就熟,人类的一切文化产物都成为创作素材,有时候光看这些小说,甚至觉得比他们的成熟期代表作还要锋芒毕露得多。

  因为他们正像是刚拿起武器的士兵,准备把自己锋利的矛尖,对准每一个人。他们炫技一样的创造出复杂至极的故事。

  但这正是文学院的培养成果嘛。

  余切给这些小说做了总结:

  “现在想起来有点可惜,我上课的时候一直在讲一些技法的东西,其实这是一个小道。很多时候我们写出一个好故事,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用了什么样的文学理论。”

  “我们的直觉,选择了那些使得我们自己也受到触动的文字,于是一篇小说就被写出来了。”

  余桦在这半年得到了进化,他比历史上提前发挥了自己的天赋,因此他问余切:“我现在觉得我能写小说了,我可能一直游下去,游到我自己想要的湛蓝色的海水,但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他意思我如何大巧不工,化繁为简。

  是的,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正是余桦的第一次转型,他从一个花哨的先锋作家,变成了现实题材的作家。

  为了回答余桦的问题,余切讲起了自己在高中毕业那一年,把第一部小说《天若有情》投到邮局的事情:“那个人一开始根本不搭理我,然后我让他看了一段时间我的小说,几分钟之后,可能更短的时间,他忽然站起来问我,要不要帮我装订?”

  所有人顿时大笑起来。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有过这种经历,被瞧不起,然后一下子出名。实际上呢,这些人都是别人眼中的天才。就算是路走的比较坎坷的余桦,他成名的速度也远远快于大多数网文写手从签约到万订的速度。

  余切说:“你看,我们都有这种时候,当你感到沮丧的时候,就想起这个时候,当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也想起这个时候。”

  不久,新一届茅盾文学奖颁发。

  这一次的茅盾文学奖时隔三年,囊括了从82年下半年到85年年初之间的作品,一共有三部小说入选。余切的《新现实合集》被公认为过去三年综合影响最大的长篇小说,其总销量已经数百万,它的获奖当之无愧。

  另外两部小说是《沉重的翅膀》和《黄河东流去》,一个以虚构的汽车厂改革为主线,反映四化建设、工业改革;一个追溯到沉重的抗日时期,描述黄泛区人民在“黄花口决堤”时间发生后,可歌可泣的十年经历。

  前几届茅盾文学奖神仙打架,几乎所有小说都入选“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今后被放在国家书库当中,被认定为时代记忆的一部分。

  颁奖礼在大礼堂举办,巴老主持召开。冯木、玎玲这些余切熟悉的老作家正是评委会成员之一,他们提到了余切曾经的对手刘芯武:

  “余切,自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写出过好的小说了。”

  余切惊讶道:“原来刘芯武还在写小说呢!我以为他已经完全成为一个编辑了。”

  “怎么没有写,一直在写。”冯木道。

  而且,冯木说了个公道话,“刘芯武其实写的可以,如果没有你,他可能是过去几年很优秀的作家,杭城会议后,我看到现在新的作家已经起来了,那他本来应该有一段时间是‘最优秀’,结果现在什么也没有。”

  “今后的时代,恐怕要把他遗忘了。”

  玎玲和刘芯武的关系很不错。她曾经向外国记者夸赞过刘芯武,现在也关注刘芯武的近况:“前一段时间,他写了一个《钟鼓楼》,把前几年发生在钟鼓楼的几户人家的故事,通过12个小时的时间都叙述出来……我们很惊讶他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很有创新。”

  “但是。”玎玲叹道,“这怎么能比得过《大撒把》、《我们俩》和《和你在一起》的合集呢?单是其中的一部拿出来,也都是比不了的。”

  “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个很让人印象深刻的年轻人,如果不瞎搞(打压余切),我们这里还是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余切拿到了茅盾文学奖!

  巴老给余切写的评奖理由,是因为“这一小说真实的反映了八十年代市民生活的生活”。

  越简单越重要。

  不论是杭城会议之前的作家,还是之后的作家,他们都无比的迷恋乡村这一题材,使得改开这一巨大历史事件下,十数亿人的城镇化竟然没有对应的文学作品。

  如今这一个空白被弥补了。所以在大礼堂的现场,出现了乔公也并不稀奇。

  他早就和马识途、巴老等人认识,但是没想到,他也很认识余切。乔公身着简装,他的身材并不高大,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余切,你什么时候,和你老师一起来跟我摆龙门阵?我上次去过你家,听说你来首都时也揣着一把豆子,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但你这次不要捐钱,尤其是不要捐太多钱,为什么不要,我后面和你讲。”

  “你发达了,没有忘记自己的穷兄弟,没有忘记你从哪里来。我原先以为是马识途教得好,现在知道,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握住余切的手,说:“你的小说,还有你的人,我都是信任的。”

  “你还有没有什么困难,大家能够帮你解决的。”

  余切能有什么困难?

  这是一个十分宝贵的机会,但仔细想想,余切真的没有什么困难。所以他实话实话,“我想不到我有什么难的。”

  结果乔公哈哈大笑,他左右张望,其他人也忍俊不禁。乔公只能说:“你猜我最喜欢你的什么小说?”

  应该是《出路》,但现在说这些不是把王濛卖了?王濛才当上文坛goat没多久,屁股还没坐热呢。

  余切表示不知道。

  乔公果然道:“我原先最喜欢的是《大撒把》,《出路》出来之后,就是出路了。哪里才是出路?出路是要自己去找的,要有一些主观能动性,要忍耐得住。”

  他一边说,一边其他人把他说的话记下来。

  乔公忽然叹道:“可惜我那之后,再也没看到过这么好的小说。我年轻时很喜欢看小说哩,但不喜欢那些八股调,说老实话,我最喜欢看武侠小说,不忙的时候,中午和晚上,我常常看查良庸写的小说,那里面大侠一巴掌就能扇死皇帝,几个人结起阵来,就能抵挡军队,多有意思……有一天有人和我说,你和查良庸吵起来了,我很吃惊,又说,你写了一个小说来反驳他,我就去看了那本书,那就是《出路》。”

  他真的很喜欢这本书,以至于不假思索,把整个过程都回忆了一遍。然后灰色的眼睛眯着,露出可见的笑意:“我一看到这本书,就放不下手了啊,看到一半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个……传统文学啊,还是要比武侠小说的立意高得多,查良庸太天真了,他又不是武林高手,护不住寨子里面的人……”

  “没有暴力,就没有生产与和平。”

  “之后我秘书来提醒我,马上要开会了,我实在舍不得放下这本小说,在路上也看,我翻到最后一页,大家都回来了,认祖归宗,太好了,太好了!所以我拿到了现场,扔过去,请对面的人也来看一看!”

  余切的领奖过程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新闻上记载了这一消息,也记载了乔公到现场。

  但是他真情流露的话,并没有登上新闻,上面只有余切弯着腰,笑着看乔公讲话的照片,两人的手紧紧握住。

  这张照片成为新一轮尊重知识分子的宣传起点。当时其实有一种讲科学讲到忘记社科人文的情况,曾引发了一些担忧,国家抓好物理化,是不是就要扔下政史地了!

  余切就被抓来当典型——你看,不仅要讲科学,文化也要抓。

  在这个月,燕京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5月19号,男子足球国家队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轻敌!在只需要平局就能出线,参加86年墨西哥世界杯的情况下,被人连灌两球,丧失了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进入世界杯的机会。

  从此开启了国足的黑色周期,每到出线时刻,总有人做出逆天之举。中国队出线的难度一年比一年简单,而中国队的水平也恰好相同幅度的降低。

  这事儿一度抢走了余切的曝光度,美联社、法新社等国外媒体参与了报道,国内震惊于球迷的肆无忌惮!而法新社则欢天喜地的发文:“中国人终于开始与世界接轨了!”

  是的,中国人终于开始与世界接轨了,在这个最严肃和神秘的地方,也诞生了足球流氓。

  它开始越来越变得像余切认识的那个世界,在首都,吃饭已经开始不需要用粮票;在燕大,新现实社团开始招新,刚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社长余切辞去职务,变成一个普通学生,同时,一个叫崔建的年轻人,准备在燕大开摇滚演唱会;在余切的老家万县,巨大的水利工程得以通过,一批专家去该地进行考察,划分搬迁区。

  在《红楼梦》剧组,因得到赞助,已经能同时进行两场拍摄,于是张俪陈小旭休假的时间变少,但这也代表她们会提前结束数年的拍摄周期。

  当月末,《小鞋子》正式开机,余切偶尔会来剧组看拍摄情况,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懒得来。姜纹就成为谢晋的传话人,姜纹骑着自行车骑得飞快,到燕大,到《十月》编辑部,到鼓楼大街找余切。

第239章 新,新,新

  “余老师,余老师!”

  鼓楼大街,姜纹激动的敲门。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燕京正是最好的时候,既不太热,也不太冷。这条道上往外看挺多人,大多是来燕京旅游的外地人,大学生;临近的烟袋斜街也挤满了游客。街上还有许多卖糕点的摊,糖葫芦、豆糕,姜纹拿了两串糖葫芦来,吃的贼香。

  因为意大利导演贝托鲁奇的《末代皇帝》准许在京城拍摄,来了一拨老外考察,加之天气又好,连带着本地人也乐得出来逛了。正是这帮老外来的这一年,长安街不再允许骑摩托车瞎遛了,影响不好!

  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帕瓦罗蒂来中国,两百多斤的大体格,路过长安街也是骑着小自行车,大肥屁股卡进小底座……

  余大作家骑机车穿越长安街已经成为绝唱了,就是这个余大作家啊,最近成了宅男一个,不愿意溜达。

  跟巴老一样,买个大宅子,当收藏佬,天天在家等着别人来找他!

  余切一开门,姜文便道:“余老师,我们《小鞋子》剧组要去喀什拍摄了,设备什么的已经先运过去了一部分……还剩下一些主创在这,把燕京这一块儿是室内景拍完,有的人已经要离开了,这是我们的散伙饭!”

  “这是我买的糖葫芦,你尽管吃。”

  余切也不客气,吃了糖葫芦,但是不接招:“我最近忙,就不参与聚会了。”

  “散伙饭啊!”姜纹说,“你得知道,我们剧组首先是为了筹款行动才拍摄的,宫雪……人那么一漂亮的女演员,沪市来的大明星,为了咱的筹款,到处宣传,一分钱不要,片酬也捐出去了,咱能不去吗?”

  说的也是!

  余切跨上摩托车,扔给姜纹一头盔:“走吧。这头盔原先有三个,后来剩两个了,不知道哪个孙子给我偷了——我有一天找着了,必须得干他!我又买了好几个,放着。”

  “你买好几个干什么?不浪费钱?”

  “我钓鱼执法,故意放外边儿等人来偷,我盯着,谁动手了,谁就是上一次也偷了!”

  姜纹闻言点头道。“没毛病,必须得问他偷了几个盔,要是有人吃了粉,也得刨出来看看他吃了几碗粉。”

  姜纹的头大,戴上去不好看,头包着盔,他说:“你这摩托车倒是飒,这个,英姿飒爽,但是我能不要头盔嘛,不好看!”

  “那你要什么?”

  姜纹掏出一大墨镜,戴上了。“我早瞄上您这摩托车了,重型机车啊……啥时候借我也兜兜风。”

  “你想得美。”

  一路上,姜纹的嘴挺碎,没停过。

  确实最近发生挺多事儿,一切都在变得新,变得熟悉。

  桂省制片厂立项拍摄《血战台儿庄》,讲述果党在台儿庄的战役胜利,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国军在正面战场上赢过了日军,而在此前并不做过多宣传,更何况专门拍一部电影来讲述果党的正面事迹。

  《血战台儿庄》电影相当难产,最早是65年李宗仁回大陆,周总提议拍摄该片。而后因一系列事件,该片的拍摄被束之高阁,导演成荫始终记得这个事儿,82年向桂省制片厂提出重新拍摄,被拒绝;而后桂省制片厂文学部主任和导演杨光远的推动下,得到政府的许可,桂厂从八一厂引进剧本,片子的拍摄再一次提上日程。

  即便如此,电影仅就剧本就修改过十七次之多,演员也很难招纳,主演们害怕被评价为“形神兼备”,导演创作也束手束脚……然而,这片子还是立项拍摄了。消息传出去之后,港地那边的媒体大吃一惊,嗅到了不一样的意味。

  余切为啥从来不碰这一类题材的小说呢?

  就是因为以前还不是时候。而这个分界点开始,就是时候了。

  姜纹说:“这就和咱京城出现了足球流氓,出现了意大利导演,是一个道理!我们在向别人开放,别人也在向我们开放……以后我们中国人去拿外国文学奖,拿电影大奖,就更容易了。”

  “以后,您的小说得去占领华人世界最后一片土地,再站到查良庸的面前,你们是一样的了。”

  余切道:“万一拍了电影,人家也不领情呢?”

  “什么叫不领情?”

  “就是样样让着你,不仅不感激我,还恨我,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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