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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1983 第157节

  姜纹在车屁股后面大喊:“不领情,那就都别玩了。咱是不能贴别人冷屁股的!”

  余切哈哈大笑。

  《小鞋子》剧组聚餐的场所就在丰泽园,这又是一个重新开放的老字号。因为主创们大多不能吃辣,也不好吃大肉,就商定来鲁菜馆子。

  姜纹又开始卖弄了:“这个鲁菜啊,可是国菜。给老外吃,人家也能吃出来好,我听说中英谈判的时候,就吃的这个。”

  “姜纹,你又知道了?”余切说。

  姜纹一拍胸脯:“我做人最好打听。最喜欢看这个人吃什么,玩什么……不要听他说什么。有很多事儿,历史上是这么讲的,但你细究下来,你又觉得不可能……事实不应该是这样。”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余切道。

  姜纹摩挲下巴,一副很难看透的样子:“我不好说,我还没见过这样子的人。”

  “宫雪,你说呢?”姜纹问宫雪。

  宫雪不假思索:“余切是一个伟大的人。”

  她指的是筹款这件事情。可能还有老山慰问那件事儿。

  剧组霎时安静了,姜纹撇了撇眉毛,诶,看了一下余切的表情——他没表情。

  这个余大作家,到底是不明白呢,还是真不明白呢?

  上来一溜鲁菜:一品豆腐、糖醋鲤鱼、葱烧海参、三丝鱼翅……都是些大家都能吃的,于是,众人借着这个鲁菜,开始讨论起文学作品来。

  比如这个武侠小说,就是鲁菜,人人都爱吃,传统文学,可能就是一些冷门菜,但是做得好了,也很代表档次。

  刚好,国菜里边儿有一个名菜开水白菜,是川菜,呈上来的是简简单单的白菜,背后却是用鸡,鸭,排骨熬煮,用鸡肉蓉,猪肉蓉澄澈的高汤调味,最后浇汤时在汤里淋一些鸡油……它看上去简单,背后却有很深刻的巧思。

  余切不是写传统小说吗?

  这就和开水白菜对上了。

  姜纹有意拿两者作对比:“要论高端,还得是这种菜最高端,我也爱这种故事,读起来很平常,读完之后已经泪流满面。《小鞋子》就是这么一个作品。”

  余切在旁边听着,心里边儿吐槽:你后面拍的电影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最喜欢的还是家乡菜!”谢晋表示大家吃的他都不感兴趣,他现场拿出来一些“霉千张”,分给大家。这是他家乡上虞的地方菜,一种发酵过的豆制品,他本人很爱吃,但这个东西的味道很大,吃进去跟炸弹一样,口感也比较独特。

  余切被劝着吃了一口,谢晋问他喜不喜欢。

  余切点头说好吃,但是再让他吃哪怕一口,他也不沾了。

  谢晋又劝席间其他人吃,结果人人都尝了一口,大家都说不错,谢晋反而笑道:“我有一次大夏天,从家乡带了霉千张去沪市。我一下了火车,我挤在公共汽车上,顺手就把霉千张拿出来,吊在手环上……整个车的都闻到了那种味道……”

  姜纹奇了怪了:“谢导,您没被赶出去?”

  “怎么会?他们后来都说挺不错的,我还跟他们介绍呢。”

  真的吗?

  “小英子”吃了一口霉千张,小脸皱成了一整块儿:“不好吃,真难吃!”

  宫雪也尝了一口,说什么不肯吃了。

  谢晋觉得奇了怪了:诶,大家都说好吃,怎么又不愿意吃。

  “我这里霉千张管够,你们喜欢啊,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余切问谢晋:“你是不是在公共汽车上,说了你是沪市制片厂的导演谢晋?”

  谢晋的脸顿时就红了,冒出来一些“导演也是普通乘客”、“他们就是喜欢霉千张”之类的话。

  众人都绷不住了,姜纹朝余切伸大拇指,宫雪眨了眨眼睛,托着腮看余切。等到余切一她对视,宫雪立刻做出活灵活现的愁苦表情,示意那个霉千张难吃得很,把余切逗笑了。

  这事儿让余切想起来一个小说《羊脂球》。法国作家莫泊桑写的,背景是普法战争之后,法国社会各阶层的10个人同乘一辆马车逃往一个港口,大多是贵族资产阶级老爷太太,因为忙着带上细软,忘了带吃的,他们很快饥肠辘辘。

  剩下一个叫“羊脂球”的妓女,慷慨地将自己的食物分享给他们,结果这些老爷太太们吃过东西之后,一开始还赞扬羊脂球,等发觉羊脂球的妓女身份之后,立刻就开始诋毁她这个人,连带着她带来的食物也变得低贱了。

  这和谢晋在公交汽车上的事儿,竟然有些类似。他是大导演,他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了。

  如果谢晋还是个牛棚里面的倒霉蛋,他的霉千张自然就没人要了。

  谢晋也谈到,“在我以前倒霉的时候,别人不肯沾染我的一切,就好像避开瘟神一样……我也觉得命运对我不公,我的孩子智力上有些问题,我的父母都在那些年去世了,我想我真是个大灾星……”

  “所以我总想着要证明我自己!”谢晋诚恳道,“余切写的一些小说,就是我们导演的宝藏,我应该敬他一杯!”

  余切接过来一饮而尽。

  没想到谢晋的经历居然这么离奇!

  他找了个借口出来散散心,不久,宫雪也出来了。宫雪穿一身小裙子,脖子那系着蓝格子轻纱方巾,她把方巾扯下来帮余切擦汗。

  余切说:“我之前电话里面错怪你了,我应该向你道歉的。”

  宫雪反而安慰他:“你的每一篇小说我都看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

  “宫雪,你不觉得我乱骂人?”

  “你怎么会无故发脾气呢,你是余切啊,你都捐出去很多钱了。”

  这话给余切整的挺惭愧,但又使得他思考:宫雪对他的印象,其中有多少是来自于这个人之外的光环,在余切的女性朋友当中,宫雪和他接触的相对少,但对他却特别信赖,因为宫雪看到的全是余切高光的时候。

  宫雪偏偏又是个女文青,特别的吃这一套。

  陈小旭也是个女文青,但她俩完全是两种情况。

  余切道:“那你又是来演戏,又是宣传小儿麻痹症,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宫雪不以为然:“那你先记着,等有一天,我落难了的时候,我再来找你。谢晋导演那么厉害的人,也有落难的时候,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怎么样。”

  这就是算了的意思?

  宫雪怕是不知道,她以后真有一难。

  吃过这顿散伙饭,第二天,《小鞋子》剧组就离开京城,余切还是来送了他们一程。姜纹也成了送行人之一,姜纹还得留在京城拍戏。

  谢晋暗示姜纹多在余切那晃,混个眼熟。

  姜纹道:“余切已经是我的好哥哥,不说别的,就说他那摩托车,我也得服他。他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的!”

  众人起哄,留一张合影。余切和谢晋站在正中间,宫雪作为剧组里面最有名气的演员,当然也站在他们旁边,“小英子”左看右看,跑来拉“宫雪”这位班主任的手。

  “咔擦!”

  姜纹就是这个拍照的,他觉得这个视角,嘿,看上去挺像一家三口的。但姜纹啥也没说,只管库库的猛拍,“我这张照片洗出来了,能上个什么电影杂志吗?”

  “你上啥电影杂志,你又不是专业摄影师。”谢晋笑道。

  姜纹不满意的翻看照相机。“我这可是剧里面唯一的全家福啊。难道不值得一个《大众电影》?”

  谢晋白了他一眼。“上狗屁《大众电影》,那可是国家级电影刊物!”

  余切拍完这张照,却要再次上《十月》了。谢晋这个公交车的“霉千张”,以及法国小说《羊脂球》的感想,也许还有万县移民搬迁的事情,使得他写出一个小说《落叶归根》。

第240章 《落叶归根》

  《十月》杂志社。

  余切的摩托车一溜烟拐进编辑部门口,故意留了个盔在门外边儿挂着。

  “总编,副总编!余切来了!他来交稿子!”

  燕京师范的实习小姑娘说。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守任吃了一惊,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收过余切的稿子了。

  一出门正好撞进爬楼的余切,张守任握着他手道:“你现在这么忙,到处都需要你,你以后就不要自己亲自来送稿子了,你打个电话,我就过去收稿子……实在不行,让骆一禾,让其他人来也行。”

  “不了。”

  余切摆摆手。

  你一五十多岁的老头,我都怕你出什么事儿。至于骆一禾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历史上,骆一禾就是太劳累整出的脑溢血的毛病。

  “骆一禾在咱编辑部怎么样了?”余切问起了自己的小帅哥师兄。

  “一禾已经担任诗歌组的主编了,他眼光相当不错,当时他瞧得上的人,现在通通写出了名堂!就连那个查海生……原先我觉得他的语句粗糙,诗歌不注重韵律,像是个江湖诗人,现在也写出来了,我眼光不如他!”

  张守任老实道。但是,他又很得意的说:“但是我跟你跟对了,有这一件事情,就足够我将来被人记住了!”

  整个编辑部正支起耳朵听着呢,这一下顿时都大笑起来。

  不多寒暄,余切把稿子递给张守任。

  张守任一边看一边提及进修班里面的事情。如今这个进修班已经结课,大部分作家选择了各回各家,有些正好有文章发表的就被杂志社留下来,以改稿的名义,多呆了一阵时间。

  管谟业、余桦这几个现在还在京城,经常来拜访张守任。

  张守任也是进修班的几个老师之一,他其实对管谟业很欣赏。

  “管谟业的基本功太好,论写人,写物,写景……只有他写的那么好,一点儿不花哨。但我听说你和他起了一些矛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啥矛盾,就是见解不一样。”

  张守任一瞪眼:“这可是个很大的矛盾了。”

  他又说:“管谟业是个很倔强的人,他是一个驴!你说他不欣赏他写的一些剧情,让管谟业很伤心。其实他很希望得到你的认可,你们这一代人中,很多人都希望得到你认可。”

  余切也是挺无奈:“我和管谟业挺好的,只是文学见解不一样,这也没什么大碍。”

  随后,余切开始介绍起《落叶归根》的内容:民工老刘死了,他的朋友老赵为了让他“落叶归根”,一路上历尽艰难将老刘尸体运回老家,遇到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老赵也差点随老刘而去。

  最后在政府的帮助下,老刘的遗体得以平安回家。然而,当他到达目的地时,却发现老刘的家乡已经因水库搬迁被拆除,村民们也都搬走了。这种变故不仅让老赵的努力显得徒劳,也象征着“落叶归根”这一传统观念的破灭。

  但真的是这样吗?

  老刘是个万县人,他家是浩浩荡荡的百万移民之一。

  在老刘家残破的门板上写着老刘新家的地址,暗示老赵可能需要继续前行,将老刘的骨灰带到新的居住地。

  这就是故事高明的地方,绝望之中有希望,而且这一变故,不仅和三峡库区移民的事迹相照应,而且探讨了城镇化过程中,新城市人对“家乡”这一个意象的认同:到底是那一片老地方才是家乡,还是他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乡。

  这不仅仅是三峡移民要面对的,而是全国绝大部分人都要面对的抉择。

  张守任正听到这呢,忽然合上稿子,叹了一句道:“你比杭城会议上发迹的寻根文学写得好,你又上一层楼了。你之所以写出这种文章,大概是因为你从万县来的京城,也在这里安家。如今你既是万县人,也是京城人了。”

  “进修班的学生们都在高谈阔论,什么样的文学主义,什么样的文学流派……现在就连石铁生这样的老实人,他都开始写先锋派实验小说,他一会儿写‘詹牧师’,一会儿写‘原罪’、‘宿命’!我原以为你也要搞搞创新,因为是你来教他们文学理论的,你本该更擅长这些,没想到你已经超脱理论这一层。”

  三峡工程这个事情在84年讨论通过,此后的十年间一直在不断的推诿扯皮,各方学者都出来发表意见;地质影响当然是其迟迟没办法推动的因素之一,但最关键的,恐怕还是“文化”这一因素。

  建设这个工程,就要留出巨大的蓄水区,相当于让一些人离开他的家,而且是数十万上百万人。这是传统道德里面很难被容忍的。今天的功在千秋,在当时却是争议极大。

  张守任显然想到了这一层:“你写三峡工程,就是因为你是万县人,你没有写你的态度,也是因为你是万县人;所以,你想要记录这一个在将来要发生的事情,你又想把答案留给读者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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