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新股东 第532节
人群突然安静了。
一个独臂老人猛地推开前面的人,踉跄着冲到最前面。他的右袖管空荡荡的,左手指着那台标着“列宁格勒1979”的老机器,声音发抖:
“我修过它!”
他的波兰语带着浓重的俄语口音,“79年列宁格勒纺织展,它拿过金奖!”老人用独臂比划着,“它的梭子轨道是我亲手调的——能织出天鹅绒一样的布!”
白发苍苍的雅罗斯瓦夫挤到前面,他穿着褪色的党徽衬衫,纽扣扣得一丝不苟,手指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布包着的小盒子。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人民劳动英雄”金质奖章,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同志……”他下意识用俄语开口,又猛地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改成了波兰语,“先生……”
这个词像刀片一样割过他的舌头,“我能让这些老家伙唱起歌。”他举起奖章,上面的镰刀锤子徽记在晨光中刺痛了赵志远的眼睛,“我在这厂里干了四十年……从勃列日涅夫时代到瓦文萨时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机器不会骗人……它们只是生锈了……”
赵志远接过那枚奖章,沉甸甸的,他点点头,“你可以留下!”
登记台前,队伍缓慢地移动着,一个缺了门牙的中年女工死死攥着身份证:“我能在闭着眼的情况下接线头!1988年大罢工时,我一个人看护了整排机器!”
她身后,一个脸上有烫伤疤痕的年轻人低声说:“我父亲是团结工会的,他……他死在戒严时期,但机器没有错,对吧?”
赵志远看着他们填表的手指——粗糙、龟裂、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机油。有人按手印时太用力,劣质印泥渗进了掌心的老茧,像一个个小小的血痂。
开工第一天,老雅罗斯瓦夫带着一群退休工人开始了忙活,当赵志远闻讯赶来时,他们正围着那台“列宁格勒1979”忙活——有人用茶缸接着漏油的齿轮箱,有人跪在地上调整踏板弹簧,雅罗斯瓦夫则站在控制台前,像指挥交响乐一样挥舞着螺丝刀。
“你们在干什么?”赵志远问。
“给它最后一次尊严。”老人头也不回,“中国机器很好……但我们的老姑娘想告别演出。”
电源接通的那一刻,整台机器发出垂死般的震颤,然后——
咔嗒、咔嗒、咔嗒……
梭子开始滑动,经线上下翻飞,一匹深红色的布缓缓流淌出来,像一道愈合的伤口,所有人都哭了……
一个月后,第一批衬衫摆进柏林卡迪威百货,德国采购商摸着布料惊叹:“这手感相当不错,波兰人竟然看起来不仅仅只会偷东西,淘下水道……”
“订单接到明年了!”小林兴奋地挥舞传真,“老板,整整五百万西德马克,够发十个集装箱的!”
赵志远望向车间。午休时,工人们围着老式收音机听《华沙工人》——这首禁歌现在成了怀旧金曲。
收音机突然插播新闻:“前总统雅鲁泽尔斯基今日受审……”
车间瞬间死寂,老雅罗斯瓦夫缓缓摘下眼镜,用那块人民劳动奖章的红绸布,轻轻盖住了正在运转的织机。
……
列宁格勒,赵志远站在涅瓦河畔,望着对岸的基洛夫纺织厂——这座斯大林时代的庞然大物,赵志远惊讶道,“这么大一个厂子?你确定要交给我?”
弗拉基米尔递给他一支“白海”牌香烟,自己先点燃,深吸一口,烟雾在冷风中迅速消散,“莫斯科很欣赏你的‘红色资本’模式,他们希望你在列宁格勒复制但泽的成功,特殊经济合作项目,代号‘织布机-95’,操作模式和集体农庄一样!”
“为什么是我?”
弗拉基米尔笑了,露出被尼古丁熏黄的牙齿:“能力强的中国商人很多,但有同情心的中国商人不多,太多太多人只想捞一把——我们苏联人虽然不擅长搞市场经济,但我们不傻,你有KGB的保护,不需要有任何担心!”
两人陷入沉默。
接盘之后,赵志远将两份财务报表并排摊开——左边是波兰工厂的盈利曲线,正在节节攀升,右边是列宁格勒项目的预算表,赤字触目惊心。
“苏联工人的工资是波兰的五倍,效率却只有波兰人的三分之一!”小林用红笔圈出报表上的数字,“更可怕的是——仓库里30%的原料被偷换成麦秆填充物,质检科长竟然说是社会主义劳动积极性调节!”
赵志远拿起一个纱锭,轻轻一捏就碎成渣,他突然想起老雅罗斯瓦夫的话:“当工人开始偷自己工厂的东西,这个国家就完了。”
赵志远抓起电话……“赵同志!”弗拉基米尔的声音似乎带着伏特加的酒气,“别担心小问题!明天我给你派个‘特别班组’——都是打过仗的老兵,保证原料再也不会蒸发!”
当十名KGB退伍兵进驻工厂那天,所有工人都低着头,为首的伊戈尔少了一条胳膊,他用剩下的手举起冲锋枪:“从今天起,下班搜身——包括厂长!”
生产线上立刻出现了“奇迹”——次品率从47%骤降到5%,仓库里的棉花不再“自燃”,连厕所的手纸都突然够用了。
但第三天就出了事。
“他们把机械主任吊在车间!”女工娜塔莎冲进办公室哭诉,“就因为他偷偷给工人多发了两米布票……”
赵志远赶到时,伊戈尔正用枪管拨弄着悬空的机械主任:“知道斯大林时期怎么处理蛀虫吗?”
“放开他。”赵志远的声音很轻,他指着外面搬过来的中国商品:“达瓦里希,做好工作,那些就是你们的……”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非常简单,一手大棒,一手黄油,然后问题就就解决了,再然后,赵志远出现在克里姆林宫,苏共总枢机维克托·沃罗特尼科夫指名接见他!
门开了。
苏共总枢机维克托·沃罗特尼科夫坐在一张巨大的橡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他抬起头,“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低沉,“你的工厂,很有意思。”
沃罗特尼科夫推过来一份报告。
赵志远扫了一眼——是苏联轻工业部的机密数据:全国87%的纺织厂亏损,53%的机器闲置,而列宁格勒基洛夫纺织厂的产能却在过去一年里翻了三倍。
“知道我们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沃罗特尼科夫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机器老化,不是工人懒惰,而是那些该死的官僚——但我们又离不开他们!”
赵志远沉默。他知道,苏联的“大型联合体”就像一具具被官僚主义抽干血液的僵尸,明明已经死了,却还在机械地挪动。
“但你的厂子不一样。”沃罗特尼科夫转身,目光如刀,“KGB监督生产,提供你们生产所需的棉花和亚麻等原料,你负责经营管理,生产出来的纺织品直接交给KGB,然后你抽走提成,换成出口中国的木材——简单,粗暴,有效,我非常喜欢,我要扩张!”
两周后,苏共中央秘密下发“第748号决议”,“莫斯科和乌拉尔两个超级纺织联合体试点新型管理模式。”
决议里夹着一份名单——全部是赵志远在基洛夫工厂的骨干,“你们疯了?!”小林在办公室里跳脚,“把我们的核心团队抽空,厂子还怎么运转?”
赵志远看着窗外——一队KGB黑色伏尔加正接走他的骨干们,他忽然笑了:“只要这一套体系在,我们还可以提拔更多能干的人!”
……
老雅罗斯瓦夫抵达乌拉尔纺织厂的第一天,就遭遇了“传统艺能”——工人们集体“病假”,仓库主任带着账本“失踪”,更衣室里贴满“外国走狗滚出去”的标语。
白发苍苍的老人什么也没说,他独自走进车间,启动了一台1972年产的东德织布机。
机器轰鸣声引来了几个好奇的工人。
“知道波兰人怎么对付官僚吗?”老雅罗斯瓦夫从怀里掏出那枚“人民劳动奖章”**,重重拍在控制台上,“我们他妈的把机器开得比他们废话还响!”
五天后,明斯克厂的产能恢复了60%——工人们发现,这个外国老头真的会把超额利润换成中国家电、肉罐头和牛仔裤发给大家,而不是被当官的吃掉……
而赞莫斯科,独臂的伊戈尔采取了更直接的方式,他带着十名阿富汗老兵堵住了工厂后门——那里原本是“物资流失”的主要通道。
“从今天起,偷一根线头等于叛国罪。”伊戈尔用冲锋枪管挑起一捆布料,“但完成计划的,可以分到这些——”
他掀开卡车篷布,露出堆成山的中国进口洗衣机,工人们眼睛都直了——在苏联,这玩意要排队五年才能买到。
一个月后,莫斯科厂的次品率从41%降到3%。更魔幻的是,工人们自发组织了“质量监督委员会”——比KGB查得还狠。
三个月后,三座试点厂的报表摆在苏共政治局的桌上:
劳动生产率平均提升220%
原料损耗率从35%降至8%
工人实际收入增长170%
沃罗特尼科夫在会议结束时只说了两句话:“明年推广到全国50家重点厂。”、“那个中国人——给他发苏联国籍,不管他要不要,我们都把他当自己人!”
散会后,总枢机独自站在克里姆林宫的阳台上,望着莫斯科的夜空,心中相当的苦涩,虽然这种模式看起来很不错,但这何尝不是验证了戈尔巴乔夫的话,苏共已经变成了国家的负担,可没有苏共,苏联凭什么存在,他这个总枢机又凭什么领导苏联?
……
赵志远走下飞机时,北京的天空飘着细雪,他摸了摸大衣内衬——那里缝着一枚波兰团结工会的徽章,是雅罗斯瓦夫临别时塞给他的。老人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告诉你们的领导人,千万别走我们的老路。”
来接机的王司长是发改委的老熟人,一见面就递来厚厚一叠材料:“这是波兰经济转型的绝密档案,领导们想听听你的一线观察。”
“这些年,咱们派到苏联的同志不少,能让沃罗特尼科夫接见,你是第一个!”
赵志远笑了笑,没接话……会议室里,二十多位部委官员和智库专家围坐长桌,有人翻着波兰剧变的简报,有人在笔记本上画着休克疗法的曲线图。
“赵同志,波兰人到底犯了哪些致命错误?”一位戴黑框眼镜的学者开门见山。
“第一个错误,是对工人太好,波兰,乃至于所有的苏东社会主义国家的福利都太好了,可能是他们面临的西欧压力太大,但他们的工业水平不行,福利太好,企业没利润,又想发展,就只能借债,一旦遇到经济波动,就要吃大亏……”
会议室突然安静,有一位领导同志点点头,“志远同志说得好,这对我们也是提醒,各种福利设计,各种企业发展,一定要考虑经济波动,绝不能太盲目,这也是谷主席一直交代的要留有余力,以防万一……”
“第二个错误,是改革时太软弱。”赵志远调出一张照片——格但斯克造船厂的罢工工人正焚烧党证,“当政府连取消‘星期六免费牛奶’的勇气都没有,谁还相信他们能领导改革?”
“改革归根到底是利益分配,有得就有失,改革时,没有决心是成不了,而如果平时不能防微杜渐,不断改革,总有一天会迎来大的清算,而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改革,而是革命,或者就是混乱!”
一位同志接着说道,“这些年第三世界国家类似的事情多如牛毛,最近的伊朗伊斯兰革命,还有就是波兰出现的种种……每一次总结这些国家的经验教训,我们都能深刻的理解谷主席的这番教诲!”
“但问题是我们自己知道这些,但我们的改革还是有问题,总有一些同志想推脱!”
“好了,都不要插话,让志远同志说下去!”
“最愚蠢的是轻信西方承诺。”赵志远擦了擦额头的汗,“波兰人一天到晚就指望别人,没有想过他们真正依靠的只有自己,别人给波兰一分,就肯定拿走更多!
更可悲的是,他们把美国人奉若神明,说休克疗法,他们就搞休克疗法,结果国有资产被1折甩卖,通货膨胀率高的吓人——
而原波兰统一工人党的中央委员们,”赵志远声音发冷,“同样幼稚的可怕,他们主动放弃了政权,结果却迎来了美国顾问指使的大镇压!”
听到这里,有位老干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秘书慌忙递上药瓶……话题转向了赵志远的工厂,“你参与的苏联改革模式,本质上不就是‘国家资本主义’吗?”一位教授质疑道,“这和波兰失败的根源有何不同?”
赵志远走向黑板,画了两个圆圈,“波兰人把工厂便宜送给资本家,换来的是失业和破产。”他在第一个圈里打了个叉,“苏联人让我经营工厂,但原料、销售、定价权全在国家手里,过去是国有企业负责这些环节,现在直接用效率更强的KGB来负责。
但此举也会极大的助长KGB的势力,实际上架空了苏共的经济管理部门,这样做,好不好,我就说不准,在座的肯定有答案。
而我,不过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而且我很有职业道德,只拿该拿的那分子,比他们派驻的企业官僚好得太多了——”
他突然用红粉笔在第二个圈上画了道斜杠:“但这同样也是戴着镣铐跳舞,跳不好随时会被KGB请去喝茶。”
会场响起零星笑声,赵志远等笑声停下后说道,“很明显这一切都是改良,并没有解决根本性的问题!
至于这些苏联企业的未来,我们并不需要担心,苏联只要坚持计划经济那一套,他们只能有限的提高劳动生产率,但企业还是缺乏竞争,而没有足够竞争,苏联那些工业联合体想迅速进步几乎没有可能。
我负责的几个纺织厂,有一些设备出问题,我想用中国设备替代,KGB方面虽然同意了,但明显有犹豫,仔细问了好多次,还让我写报告,报告等了很久才批下来,接下来这一块的问题会更大……”
众人听完,纷纷鼓掌,赵志远的第一手感觉对政策的制定实在太有用了,很多人一听就明白苏联这一套虽然有进步,但换汤不换药,上限很低!
不过国内企业的上限虽然高,但麻烦也非常大,此时在中南海,换届之后,国务院常务副总理唐子容就在听取汇报,“1986-1990年,纺织业自动化改造完成率67%,劳动生产率提升240%,职工人数减少58%……”
“这还只是纺织行业。”发改委的李主任推了推眼镜,“钢铁、煤炭、机械……全行业都在按照中央部署,全面推动自动化升级,这虽然极大的推动电子信息产业的发展,培养出来一批优秀的自动化企业。
但代价也是巨大的,自动化极大的提升效率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下岗再就业,未来三年会有超过——”他顿了顿,“四百万职工需要重新安置。”
“你们拿出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李主任调出一张世界地图,红色箭头如血管般蔓延。
“第一条路,对内搞基建。”他指向长江三角洲,“电信投资、高速公路、电网改造、西气东输……大基建能消化不少失业人口!”
“第二条路,对外投资。”鼠标划过东南亚、非洲、东欧,“我们的‘落后设备’在第三世界仍是香饽饽——比如那个赵志强在苏联的纺织厂就采购了我们的纺织机!”
唐子容突然笑出了声。
“唐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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