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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派的我,怒斥嬴政太保守 第569节

  “拜见主君。”

  翌日。

  秦王中宫,玄鸟宫。

  玄鸟宫夜宴灯火通明,烛台上的火焰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十二名乐师跪坐在殿角,奏着舒缓的《秦风》,编钟的余音在殿梁间回荡。

  秦王政高坐上首,玄色王袍上的金线玄鸟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举杯环视殿内三十余位老秦贵族,声音清朗:

  “孟西白三氏,自穆公时便随我秦氏东出函谷。

  “孟明视雪崤山之耻,西乞术破晋军于彭衙,白乙丙斩将夺旗。”

  手指轻叩案几:

  “这些功绩,寡人日日都在宗庙碑刻前诵读。”

  孟家老家主叫做孟华,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刻着倨傲。

  老人捏着酒樽的手指微微发白,勉强举杯:

  “王上记性真好。”

  “确实。”西家老家主西地突然插话,这位年轻时也以暴烈著称的老将直接仰头饮尽杯中酒:“昭襄王在位时,可没王上这么好的记性。”

  酒樽重重砸在案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孟西白三个老家主,唯一一个当过将军的西地看似在称赞秦王政,实则在表达不满。

  一个多月过去了,你发泄愤怒也该发泄完了吧?怎么还在动我们的人?白氏的位置全占了还不够吗?

  殿内霎时一静。乐师的笙箫都乱了半个音调。

  秦王政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和:

  “西老将军快人快语。

  “寡人记得,将军曾祖王父西乞茂曾带着三百亲兵凿穿了韩军大阵。”

  忽然起身,秦王政执壶亲自走到西地案前斟酒:

  “如此悍勇的壮士,如今我国军中可不多见了。”

  酒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西地盯着快要溢出的酒盏,脸色阴晴不定。

  按礼该起身谢恩的他,却只是抬手虚扶了一下酒壶:

  “王上折煞老臣了。”

  席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白氏灭族后,秦王政没有借此立威,而是公事公办,让这些老秦贵族对年轻的君王失了敬畏、有了不满。

  有人甚至借着酒劲哼起《黄鸟》。

  那是秦人悼念三良的哀歌,此刻唱来分明是讽刺。

  “说起从前。”秦王政恍若未闻,转身时王袍带起一阵风:“孟公的先祖孟明视曾任裨将,带着轻骑截了魏军粮道。”

  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卷竹简,递给孟华:

  “这是寡人昨日刚从陈年案牍中翻出来的。”

  孟华神色犹疑地接过一看,面色微变。

  【孟明所部尽墨,犹斩魏纛。】

  “王上这是何意?”孟华站起身。

  须发皆白的他拄着鸠杖,杖头青铜鸠鸟的眼睛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王上是要我们这些老骨头,再给大秦死一次?”

  殿内温度骤降。

  乐师们早已停下演奏,连侍酒的宫女都屏住了呼吸。

  “孟公误会寡人了。”年轻到过分的秦王政眯起双眼,扶着老人坐下。

  起身,扫视三十余位老秦贵族:

  “寡人记得住每一个有功之人,大秦记得住每一个有功之人。

  “诸公诸君和家族中的爵,寡人不会动。

  “该给诸公诸君的利,大秦一钱都不会少。

  “今日殿中不见百里氏,从前的事便揭过。

  “从此以后,再有乱者,莫怪寡人无情,秦剑出要见血。

  “秦国的官,不是诸君诸公的私物。

  “能者上,庸者下。”

  一阵穿堂风突然灌入大殿,吹灭了三分之一的烛火。

  黑暗中,老秦贵族们第一次看清了年轻君王眼底的锋芒。

  孟华的酒樽“啪“地掉在地上。

  老人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他们一直轻视的年轻君王,骨子里流着和商鞅一样冷酷的血。

  贤君?

  暴君!

第333章 激进的君,保守的王

  咸阳的夜风裹挟着早春凉意,从玄鸟宫高大的檐角掠过,吹散了殿内残留的酒香。

  老秦贵族们三三两两地从宫门走出,衣袍在风中翻飞,脸色却比临近子时的夜色还要阴沉。

  孟华拄着拐杖,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仇人的脊梁上。

  三子孟襄搀扶着他,低声道:

  “父亲,王上今日的话……”

  “哼!”孟华冷笑一声,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嘴上说着记得为秦国立功的每一个人,记得我们祖上功绩,做到却是把我们一脚踢开的事!”

  西地走在最前,闻言回头。

  等着孟华走近,西地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

  “若非我们这些老氏族撑着,秦国能有今日?白氏自寻死路,满门尽灭,与我等何干?我们让的还不够多吗?”

  诸多老秦贵族都跟在两人身后,默默听着,有如夜鬼。

  老秦贵族的代表曾是孟西白三族,白氏谋反灭族,代表老秦贵族的暂时便是孟西二族。

  孟、西二氏族两个老家主的立场,有极大可能就是老秦贵族的立场,因为他们的利益就是老秦贵族的利益。

  这一次秦国官场大换血,孟、西两氏被罢免的人最多,他们是老秦贵族中利益受损最大的氏族。

  从来没有过军武生涯的孟华以杖点地,不露痕迹得向后看了一眼——诸多看不清晰的目光让老人心中自信陡增。

  只要老秦贵族拧成一股绳,王上又如何?

  老人知道,必须为还在囹圄的百里盛发声了。

  否则人心散了,那可就不好带了。

  “王上今日赐宴,不过是猫哭耗子。”孟华苍老声音慢吞吞,于平静中孕育着风暴:“他若真念旧情,就不会纵容熊启那竖子对盛下手。

  止步,回首,看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王小子,你说呢?”

  被孟华点到,和诸多老秦贵族一起沉默的中年男子止步,冲两个老人拱拱手:

  “孟公、西公所言甚是。”

  年老依旧有军武气残留的西地瞥了眼中年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夫听闻,你儿王绾是王上伴读?”

  中年男人坦然应了一声“是”,这事情显然瞒不过去。

  “让王绾那孩子多与王上聊聊。”孟华一笑,脸上皱纹就堆起好多,在晚间有些吓人:“这里是秦国,楚人、赵人,靠不住的。真有事,还得靠我们老秦人。”

  中年男人颔首,应承的声音被西地的低吼压过:

  “没什么可说的!那么赵人、楚人,还不都是嬴政小儿的人!左丞相右丞相不是他当朝宣布的吗?”

  一番话说的沉默众人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不好。

  夜风打着旋从他们脚边、身边掠过,凉意像是无声的嘲弄。

  西地率先行进,这位没有打出名气,在军武走了一圈却没留下多少痕迹的老将杀伐气十足:

  “王上以为,一顿饭、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让我们感恩戴德?

  “没有我们,秦国安在?

  “他记得我们先祖为秦国出生入死,却要我们像丧家之犬一样摇尾乞怜。

  “一个黄口小儿,若非先王遗命,他连王位都坐不了!

  “就不该把他从赵国接回来!就该让他死在赵国!公子成蟜做了王一定比他强百倍!

  “便是吕不韦,也要比他”

  “西公!”孟华重重杖击地面:“你吃酒吃多了。”

  “地没有吃多。”西地脚步不停,言语不停:“便是吕不韦,也要比他强百倍!”

  一人愤懑,群起而和。

  夜风呜咽,倾听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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