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26节

　　慌乱中，妻子瞬间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丈夫慌张地一手护住妻子，一手将吴小晨重重地推回排椅，两人同时骂出声来。

　　拍灰尘、抖手脚、整衣帽……好一会，互相检视的小两口回过头，面前的始作俑者却还好好地做在椅子上，半弯着腰双头扶头没有任何表示，丈夫心头的火气马上又多了三分：“喂，你干嘛啊？撞到人没点事啊？什么意思啊？喂……”

　　顺着丈夫揪住肩头的手臂，吴小晨缓缓抬起头来。

　　“怎么？不做声就完了？我告诉你……”丈夫连连怒喝，却忽然被妻子轻轻拉住，丈夫疑惑地侧过头，在妻子目光的示意下，仔细看向吴小晨，立刻也吃了一惊。

　　对面座椅上，缓缓抬起头来的年轻人表情扭曲，眼睛睁得极大，额头密布着厚厚的汗珠，他沉重地喘息着，带着胸膛飞快地上下起伏，安静下来之后，丈夫才注意到对面还传来一阵规律的“得得得”响，那是吴小晨浑身都在颤抖，带着座椅一起来回摇晃。

　　丈夫立刻明白了妻子拉住自己的原因：被吓到这个程度，能配上的怎么也得是个癌症，而且大约还是晚期，人这么年轻，真可怜啊。

　　一下子，丈夫的表情变得柔和，揪住吴小晨的手臂也松弛下来，轻轻拍了拍吴小晨的肩膀，丈夫张张口却没有说什么，最后轻轻摇了摇头，和妻子慢慢走开，只留下一句饱含怜悯的叹息。

　　…………

　　半小时后，诊室内，看完检查的结果，医生也在叹息。

　　“吴先生，和上次的结果差不多，和其他医院的结果也差不多，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健康问题，而且唯一的变化就是，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半个月前你还有轻微的肩周炎和胃溃疡，现在也已经完全痊愈……”

　　“医生，不管有没有问题，求你帮帮忙吧，我也不求治了，麻烦你开点药，我实在熬不住了……”

　　“吴先生，你来过这么多次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医生果断拒绝，“兴奋类药品受到的管控非常严格，没有相关诊断备案，不单单是我开不出来，药房也拿不出来……”

　　“刘医生，求求你了，我真的快三天没睡觉了，实在撑不下去，刚才在外面一不留神闭了下眼，才两分钟啊！都做了个噩梦，差点没被吓死！帮帮忙吧，你只要开下处方，我自己去外面买，保证不麻烦药房。”

　　一边苦苦哀求，一边呵欠连天，吴小晨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加上苦苦哀求的重点管控药品类型，若不是医生对吴小晨已经相当熟悉，检查也做过好几次，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迹象的话，刘医生绝对会第一时间怀疑吴小晨是否吸毒成瘾，来医院打管控药品的主意。

　　“吴先生，这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这是医院的死规定……更何况，根据你的情况，你现在最需要的绝对不是什么吃下去就能三天三夜不睡觉的兴奋剂……”

　　说到这里，刘医生忍不住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吴小晨。

　　办公桌对面的年轻人确实一直呵欠连天，脸上也不时交错闪过惊惶和忧虑的神色，可这完全掩不住他乌黑的头发，红润的面色，通透清澈的目光，光泽明亮的皮肤……这些极其明显的健康体表象征，再配上桌子上那份极其漂亮的身体检查数据，任何同事只要随便瞟上几眼，都会和他得出同样的结论：这家伙的身体状态一切正常，甚至已经健康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而这正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想到这儿，刘医生也忍不住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虽然现在的检查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长期睡眠极少，甚至好几天不睡觉，肯定会对健康产生不良后果，我建议你还是先拿点镇定……”

　　“我不要安眠药！”吴小晨猛烈地摇头，激烈地重申，“我绝对不要安眠药！”

　　“医生，我真的不敢睡了！每天晚上，不，不用到晚上，每天只要我一不留神一闭眼，不小心睡着了……”

　　说到这儿，吴小晨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恐惧的神色：“……马上就是各路妖魔鬼怪找上门来，什么中国僵尸、日本女鬼、巴西巨蟒、木乃伊尸甲虫都已经不新鲜了，就连变形金刚都踩死过我几次，甚至昨天做地铁的时候碰上一个狗崽子在旁边用手机看游戏公司发布的新宣传片，当晚宣传片里面的恶魔猎手就特意跑到梦里捅了我几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刘医生忍不住打断：“吴先生，你太紧张了。”

　　“我没办法不紧张啊！你们说我精神太压抑，我看了整整一天的幽默故事；你们说有可能是过度劳累，我直接辞职回家休息到现在；你们说平时不要接受过多刺激性信息，我到现在都再也没有看过电视上过网……”

　　“可是都没用啊！医生，你是知道的，别说安眠药，就是催眠药、心理医生，甚至是道观寺院城隍庙，我什么都试过了……可是没有用啊……”

　　一路痛诉下来，吴小晨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伤心，都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实在不敢睡的话……”或许终于被吴小晨打动，医生犹豫了半晌，终于在吴小晨极度期待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抽屉，“要不，我这里还有点咖啡？”

　　…………

　　妈的，看来找医院是肯定行不通了……

　　站在医院大门口，捏着医生赞助的两包速溶咖啡，吴小晨暗暗发狠：既然连续找了四家医院都不给老子开药，老子就去酒吧找摇头丸，去KTV找毒品，去公厕找枪支迷药！

　　不惜铤而走险到这个程度，是因为吴小晨对医生的哭诉不仅没有半句虚言，真正受到的惨痛折磨其实还有过之。

　　从一个月，不，从35天前开始，完全没有任何先兆，也没有任何原因，吴小晨只要一睡觉，就铁定做噩梦。

　　噩梦内容不拘一格，小时候看过的聊斋连环画，稍大些欣赏的港台艳丽女鬼，网络时代的外国惊悚电影等经典内容自不必说，就连安徒生童话里面的巫婆，历史教材里面的酷刑，动物世界里面的掠食者，也纷纷不甘寂寞。

　　一句话，只要是吴小晨曾经看过的东西，不限国籍、不限题材，通通被连续35天的噩梦列入选材范围，什么吓人就来什么，什么荒谬就来什么，光小马过河这个故事就让吴小晨溺死过三次。

　　身体原因？精神失常？风水不对？撞了凶煞？八字不合？

　　一个多月的折磨，吴小晨搬了两次家，找了七次宗教人士，跑了十一所医院，试过了无数种办法，最终收获到唯一能够稍稍缓解的办法，就是最为简单粗暴的三个字：不睡觉。

　　35天过去，吴小晨工作辞了，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钱财也耗费的差不多了。

　　唯一欣慰的是，折腾到现在，每天睡眠平均不足两个小时，还是断断续续分成十几次入睡，普通人别说大病一场，就算猝死也毫不出奇。但吴小晨不仅没有憔悴虚脱，身体居然反而越来越好。

　　天天见鬼，连身体都见了鬼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虽然债多不愁，但这种匪夷所思的异常，无疑也是吴小晨心中越来越忧虑的来源之一。

　　第二章 乱抢的士害死人

　　恨恨走出第四家医院的出口，吴小晨回忆一下最近的酒吧方位，站在路边等车。

　　半下午的时分，中午的车流高峰已经过去，下班的拥堵还没有到来，道路上车流稍显稀疏，没过几分钟，一辆的士顶着“空车”从远处行驶过来。

　　吴小晨走前几步，招手挥舞，的士缓缓减速，吴小晨正要迎上去的时候，身旁一位年轻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斜刺里冲出，飞快地抢到了前头。

　　你妹！

　　没有抢夺的心情，吴小晨缓缓停下脚步，忽然注意到反方向车道又出现了一台放空的出租车，吴小晨连忙转身迎了上去。

　　正是这时，身后一连串急促的喇叭鸣叫和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同时响起。

　　吴小晨猛然回头。

　　我勒个草！睁着眼睛也开始做噩梦了吗？

　　2015年4月20日下午14点17分，长沙市第三人民医院出口处，一曲悲剧三连奏开始上演：

　　悲剧一：几十米外，一辆城市越野车向吴小晨和一名牵着着小女孩的年轻女子飞驰而去。

　　悲剧二：驾驶座的女司机神情惊惶，越野车的引擎骤然轰鸣，飞驰而来的越野车不仅没有刹车，反因误踩油门进一步加快了速度。

　　悲剧三：吴小晨正要飞身闪开的瞬间，牵着小女孩抢的士的年轻女子慌不择路之下，撞上吴小晨的腰眼，三人同时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

　　草！惨了！

　　悲剧三重奏马上就要演到高潮，吴小晨百忙之中抬起头，飞驰而来的城市越野车车头在瞳孔中迅速变大，一股重重的铁腥味和深沉的死亡气息同时扑面而来，和死神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米。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草草草草草草……”一边哆嗦着嘴唇骂骂咧咧，一边手忙脚乱地撑住身体，吴小晨脑袋运转的速度空前加快。

　　他惊恐地发觉，也许是肾上腺素过度分泌，也许是惊惧情绪扰乱了精神，也许是临近死亡的错觉，无论如何努力，自己身体响应神经的速度变得极慢，逃离的动作和越野车撞上来的速度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照这样下去，自己唯一的结局就是变成太平间里的肉块。

　　“这倒不至于……”

　　瞬息之间，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吴小晨耳边响起，同一时刻，尖锐的喇叭声、轰鸣的引擎声、公路边旁人的惊呼声骤然消失。

　　“只要保持姿势，现在的角度和乡下修理店的距离，至少可以保证撞击的动能不会让你进入食物链的下一个回收阶段……”

　　眼前，飞驰的越野车骤然静止；身边，挣扎呼喊的大小两个女人瞬间一动不动。

　　耳边猛然安静下来，吴小晨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身前几米之外，忽然凭空出现一位手持拂尘，手顶高冠，穿着大红道袍，腰间还挎着一个葫芦的道士，道士缓缓稽首：

　　“猴儿，无需惊慌……”

　　飞驰而来的越野车忽然静止，顾不得突然出现的道士，更顾不得越野车莫名其妙停止的原因，吴小晨心头狂喜，正要趁机赶紧跑开，却发觉自己也同样被固定在原地，做不了任何动作，就连嘴巴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车……车子为什么不动了？我……我为什么也动不了了？

　　仿佛听到了吴小晨心中的疑问，道士微微一笑：“这里是心灵空间，你现在还没有任何灵魂力量，当然动不了。”

　　什……什么鬼东西？

　　“哦？鬼东西？不喜欢这个形象？”道士眉头轻轻一皱。

　　下一个瞬间，道士身旁，一位身着僧袍，左手佛珠，右手禅杖的法师再次凭空出现，法师双手合十，头顶的戒疤褶褶发光，浑身闪烁着佛光宝气：“猴施主，别来无恙……”

　　再一步之外，一位黑袍黑裤，胸前悬挂着十字架的神父凭空出现，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表情：“神爱众生，我主的猴子……”

　　就这样，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也没有任何征兆，道士、法师、神父的身边，存在于吴小晨脑子里的宗教人士排着队伍，一位又一位凭空闪现：

　　天师、阴阳师、驱魔人、精灵长老、兽族萨满、众神牧师……他们纷纷念叨着各自的布道理念，整整齐齐地从道士身旁一字排开，一直排列到吴小晨视野的尽头。

　　我日？这……

　　如果能够动弹，吴小晨此刻肯定张大了嘴巴。

　　“原始图腾的形象和土著习惯性思维的桎梏往往会产生差异化理解，进而影响到信息交流的效率……不好意思，很久没有经历这么原生态的乡下宇宙，喜欢哪一位自己选吧……”

　　“现在，是不是先关心一下眼前的问题？”

　　数不尽的宗教人士一起开口，合成一个整齐的声音，同时齐齐伸手指向十米外的越野车。

　　车？啊，车！！！

　　重新意识到自己还身处必死危机，吴小晨心神骤然紧张，条件反射地开始努力挣扎。

　　或者说，吴小晨条件反射般地努力“想”要挣扎，不过，一切和之前一样，无论吴小晨意识中如何使劲下命令，身体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别费力了，按你现在的程度，想要通过心灵空间影响现实，需要消耗极其巨大的能量……恩，从现在的位置位移1.816米，到达绝对安全距离，大约需要消耗本星系恒星持续燃烧超过20万年，或者持续噩梦超过300亿年的总能量。”

　　做噩梦？

　　吴小晨注意到一个似乎很不对劲的字眼。

　　“出生于乡下宇宙，也没有接受过任何专项训练，灵魂波动的利用率很低，噩梦的剧烈精神刺激也效果有限，35天才调整完成0.000012%，不过，这不是你的错，我不会怪你……”

　　原来是你让我做噩梦？

　　“不用太客气，要完成计划，灵魂波动调整是必须的过程，也不是特意帮你……”

　　帮你妈逼……我草你妈，日你奶奶，干你祖宗十八代，老子杀了你全家，挖了你全家的坟，草死了你……

　　“哦？这个意思是拒绝？……”排成长条的宗教人士们奇齐皱眉：“看来你不用帮忙？”

　　一边默默呢喃，一边慢慢地抬起右手，道长们甩出一个整齐的响指。

　　啪！

　　仿佛得到了指令，下一个瞬间，莫名其妙静止的世界，按下了继续播放的按钮。

　　尖锐的喇叭声、轰鸣的引擎声、公路边旁人的惊呼声再次响起。

　　咆哮的越野车飞速接近。

　　0.4秒之后，吴小晨反应过来，身体开始接受神经的指令。

　　0.7秒之后，吴小晨身体伏低，双腿和腰部同时用力，努力侧身翻转。

　　0.9秒之后，挡在身前的小女孩被越野车撞飞。

　　1.1秒之后，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年轻女子卷入越野车的底座。

　　1.5秒之后，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撞上了吴小晨的双腿，腾空而起的身体在半空旋转，左臂撞上越野车的侧面，将后视镜打得粉碎的同时，也让自己的左臂变成了一团麻花。

　　3秒之后，越野车呼啸而去，地面上凌乱分布着破碎的玻璃、脱落的鞋子，以及满地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