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53节

　　“因为不好吃？”

　　“我不知道，我没吃到。”堂妹再次舔了舔嘴唇：“旁边桌的客人，马上就问徐师傅的朋友这道菜能不能转卖给他……”

　　“他转卖了？”

　　“徐师傅的朋友直接送给了问话的客人。”堂妹有点遗憾地回答。

　　“那好吃吗？”

　　“我不知道，我没吃到。”堂妹更遗憾地叹口气：“我觉得应该好吃。”

　　“为什么？”

　　“因为骨头渣滓都没剩。”顿了顿，堂妹又补充道：“那桌只有一位客人。”

　　那肯定是好吃……应该说特别好吃了！

　　反正，就叶威自己而言，至少最近两三年内没有将某道菜品吃到骨头渣滓都不剩的记忆。

　　“然后呢？”叶老板继续问道。

　　“然后可能是因为闻起来太香了……嗯，也说不定是因为单桌的那位客人吃得太香了，当时还在店里的客人，都要求加点这道菜。”

　　这样的菜，这样的香味，换我也很想尝尝啊……叶威又是理解又是可惜：“你没告诉他们我们店里没这道菜吗？”

　　“我肯定说了啊。”

　　“他们难道还能不信？”叶威嘴里强硬，心里却不太有把握：眼睁睁看着餐厅里出来的菜品，却硬是说没有，鬼才信呢？

　　“有的不信，也有的信。”

　　“不管信不信，反正没有——至少今天没有。”

　　“对啊，我就是这么说的……”堂妹有点委屈：“可是没用啊。”

　　“怎么？”

　　“他们说……”堂妹学着顾客的腔调：“不管有没有，我们慢点吃，顺便等着闻一下下饭，这总可以吧？”

　　是啊……换我也想留下来再闻闻！叶老板挠头：“然后呢？”

　　“然后……徐师傅做的第二份水煮江鲈也送出来了，徐师傅的朋友还是只用公勺舀了两口出来，尝了尝就请徐师傅继续重做……早就等在徐师傅朋友边上的两桌客人，马上请求徐师傅的朋友转卖。”

　　“卖了吗？”

　　“没有。”堂妹摇摇头：“徐师傅的朋友还是不要钱，随便哪桌客人端走。”

　　“再然后呢？”

　　叶威这句只是习惯性地追问，实际上，叶威已经能够想象，接下来最有可能出现的场景。

　　“再然后，两桌客人就吵起来了……一桌说自己的位置更近，另一桌说自己来的时间更早。”

　　叶威想起了堂妹打的电话：“然后就快打起来了？”

　　“那次没有，”堂妹摇摇头，很有些庆幸地说道：“那次还只有两桌开口，虽然吵得很厉害，最后还是一桌一半平分了。”

　　“那是哪次要打起来了？”

　　“就第三次，刚才那次。”说起这个，小妹心有余悸。

　　“你就没提前做点什么？”叶威有点恼火：“除了事后给我打电话？”

　　“我做了啊……”堂妹很是委屈：“我先提前问了徐师傅的朋友，等下的鱼，如果他还是不满意，是否愿意转给我们餐厅，餐厅可以出300元感谢。”

　　“哦，不好意思，是我心急了，”和声誉比起来，几百块钱小意思，叶威连忙放缓语气，“你做的不错，他愿意吗？”

　　“他无所谓，而且还是不要钱。”堂妹继续说下去：“然后我问边上的顾客……这个时候客人已经很多了……因为您说过，饭点的时候，店里冷气要开足，不要关大门，所以鱼汤的香气传出去了，客人也越来越多了。”

　　“嗯嗯，你做的对。”

　　“然后我就问店里的顾客，等下如果有需要鱼汤的，可以到前台登记，前台尽量为大家分装。”

　　“很好，你做的很对！”

　　“所有客人都登记了。”堂妹一点都没有因为叶威的表扬开心，瘪着嘴继续说道：“加上没桌的顾客，当时就已经有快四十位客人了。”

　　呃……叶老板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总共就一份鱼汤，我总不能给每位客人一调羹的份量吧？”堂妹叹口气：“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如果均分的话，一份鱼汤，最多只能分出十只小碗。”

　　那就排队！叶威一下子想到了解决办法。

　　“所以我仔细想了想，就请大家按桌排号。”

　　“挺好，”叶威松了口气

　　“另外，”堂妹还在继续：“如果没能等到座位的客人，也可以按组排号。”

　　这已经比我想的还要周全了……叶威很有些汗颜。

　　“再然后，”堂妹表示还有进一步的措施：“因为客人太多，为了避免大家情绪失控，我还建议了排好号码后，一起抓阄。”

　　这……没想到，我堂妹竟有此等控场和组织的天赋……叶威很有些吃惊，同时更加疑虑：“都这样了，还能出乱子？”

　　“是啊……”堂妹苦笑：“我把大家想的太简单了……把大家为了能吃到这条鱼，发挥出来的聪明才智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隔了一张木门，两道布帘，叶威忽然听到，餐厅的方向忽然传出了一阵喧闹。

　　也同样是这个时候，虽然隔了一张木门，两道布帘，却还是有一道淡淡的清香，突破层层障碍，若有若无地传进叶威的鼻腔，并立刻浓浓地，直接地，凶猛地勾起了深埋于人类内部某些器官，大脑深处某些腺体，数十万年进化而来的本能需求。

　　“徐师傅又做好了，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堂妹的声音很是平静，那是一种充满了认命的平静。

　　堂妹的声音还很放松，那是一种终于等来了个个高的顶锅的如释重负。

11 敏感词

　　随着布帘和薄薄的木门打开，诱人的清香也翻着跟头地越加浓郁。

　　储物间和餐厅之间最多只有七八步，走过这段短短的距离，叶威足足吞了三次口水。

　　掀开第一道布帘时，叶威最急迫的想法，是赶紧留意餐厅的喧闹有没有出乱子的征兆，掀开最后一道布帘后，叶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紧紧锁定于服务员端着的汤碗。

　　就这样，呆呆地看了三五秒，叶威才猛然回过神来，赶紧四处察看。

　　还好还好，餐厅的喧哗声很大，但并不会导致什么乱子。

　　嘈杂的人声来源于顾客们集体吞咽口水，以及无意识发出的“啊”“哦”，物件的声音也都是顾客不自禁站起时撞到了桌椅，或是身体不自禁地跟着汤碗移动时碰翻了碗筷。

　　上菜的服务员业务很熟练，在一大堆顾客不自觉的靠近中稳稳地左躲右闪，很快在一张两人桌前站定。

　　叶威意识到，这位应该就是正主了。

　　正主此时正低着头操作手机，叶威看不清他的具体面貌，只能看到他微微锁着的眉头。

　　所有人注视中，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放下汤碗，轻轻推到正主面前，然后又从桌边取来公勺，从汤碗中舀出合适的份量盛入早已准备好的小碗，再同样轻轻地推到正主近前。

　　这个流程，叶威相当眼熟，因为这正是叶威特意从星级酒店延请专业人士为自家店员培训过的重点项目。这个流程，叶威又很有些陌生，和平时相比，服务员的动作明显更加轻柔，更加小心，尤其是她脸上的表情，叶威甚至从中看到了庄严和郑重。

　　最荒谬的是，叶威甚至这份庄严和郑重相当合适。——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格调，或是更加狗屁的所谓仪式感，而是因为必须这样，才对得起这份鱼汤，才对得起这份充盈着整个餐厅的，所有人从未闻到过的，令每个人，每个味觉细胞都跃跃欲试的香味。

　　叶威正胡思乱想间，客人已端起小碗，很是斯文地喝了一小口。

　　整个餐厅整齐的“咕咚”声中，叶威也毫不例外地第四次咽下口水，同时也终于看清了这位食客的面容：一位很是年轻，也挺耐看的青年男子。

　　看得出来，除了香气之外，这碗汤的口感也应该相当——不，应该说极为上乘——仅仅年轻男子喝汤时的表情，就让整个餐厅旁观者的唾液腺再次开始集体工作。

　　接下来，更奇怪的情况出现了。

　　喝下这一小口鱼汤——真的仅仅是一小口，还不到原本就挺袖珍的小碗的五分之一——年轻男子闭着眼睛，足足陶醉了十几秒。

　　等到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年轻男子的眉头再次微微皱起，放下小碗，摇摇头说道：“不行，还是没到位……麻烦您等会通知一下，请徐师傅继续尝试。”

　　这不是鬼扯么？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可以看出，年轻男子放下汤碗的动作，明明是以强大意志力控制着手臂才得以完成，年轻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更是明显饱满着依依不舍。

　　明明特别好吃，明明也特别想吃，却又特意强忍着不吃，而且，这家伙的口气……叶威满心狐疑。

　　其他食客没这么复杂的心思，年轻男子刚刚放下汤碗，立刻就有顾客开始叫唤：“张先生，这碗汤没做好没事，我出1000，让给我吧。”

　　原来这名男子姓张，叶老板暗暗记下，同时顺便记下：看来已经有不少人和这位张先生搭过话了。

　　“呸，张先生在乎1000的话，刚才那碗汤早就归我了。”

　　“那我出1500。”

　　“1800。”

　　“不用不用，大家不用争了，”张先生摇摇头打断拍卖意向，微笑着指了指前台兼收银兼堂妹：“顾客退餐就属于餐厅财产，大家想要的话应该找正主。”

　　叶老板也立刻看向堂妹，堂妹立刻小声说道：“对，他一直是这么说的。”

　　拒绝毫不犹豫，不太在乎钱；处事果断，两不得罪——这是个聪明人。叶老板迅速总结。

　　不过，一道菜接近2000块……叶老板再次对餐厅里的食客快速打量一圈，发现了一两位有些眼熟的顾客，也发现了十几位衣饰气度写着“我比较有钱”的顾客，同时更发现了，不管哪种顾客，对刚才的开价，似乎都没什么意见。

　　一道菜接近2000块，还都挺能接受……

　　叶老板心思开始活泛，就在这时，大约是感觉走完了流程，顾客们开始叫唤了。

　　“老板娘，抓紧啊！”“分汤了！分汤了！”“麻烦让一让，我有号，我有抽中的号。”

　　叶威偏头，立刻看到堂妹巴巴地望着自己，大约在等着自己决定，叶威赶忙点头：“嗯，你快去办。”

　　——徐正那小子不可能有这个手艺，否则压根不可能在我这家小庙烧香。叶威如此判断。

　　堂妹小心翼翼地将汤碗端到旁边一张特意留出来的四人桌，桌上早已摆好了十来只小碗，堂妹握着公勺：“刚才抽中的顾客，请依次排队。”

　　——听这位张先生的口气，这道菜似乎是他教徐师傅做出来的，这么年轻，这等手艺……叶威继续思索。

　　队伍在小吵小闹中逐渐排得差不多了，堂妹接过第一位顾客递上来的凭证——其实也就是一张自动打出的预约小票——“好的，请稍等。”

　　说完，堂妹小心地从汤碗中舀出几勺，装满两只小碗，递给排在最前的食客：“请小心，还有点烫。”

　　食客接过两只小碗，有点疑惑：“只有两碗？”

　　堂妹微笑点头：“是的。”

　　食客不满：“我们是四人桌！”

　　堂妹保持微笑：“不好意思，为了让大家都有机会品尝，每张抽中的卷最多只能提供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