瘤剑仙 第15节
直到两人之间间隔不到两米,他霍然把手放上了自己的剑柄上。
他是要拔剑的。
但耳边,却更先一步响起了裴夏的声音:“你要出剑,目标不该是我。”
叶卢眼神凝重起来。
这人开口,甚至快于自己按剑。
他知道自己要出剑。
叶卢的手按在剑上,一时未出:“我许你银钱,是让你保护小姐,结果你和绑匪同流,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果然,叶卢在书院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人,最后肯定是进书院寻找。
徐赏心在江潮书院还有一高一矮两个小跟班,当时也目睹了衔烛绑人的过程。
就那段对话,任谁来听,裴夏都是个绑匪。
好在徐赏心本主就在这儿,她刚刚从地上起来,捋好衣衫,又小心地抱起了梨子,转头对叶卢说道:“你误会了,他和衔烛一道,是为了救我。”
但叶卢的手仍旧放在剑上:“那你又是如何污蔑小姐清白的?”
徐赏心哭笑不得:“他不过是随我回府补领税钱,另外来找自己的徒弟而已,什么通奸,那都是杨诩的恶毒伎俩。”
裴夏夹起自己的烟,抖了抖灰,看着叶卢,然后朝他身后的徐赏心努努嘴:“你直接问她不行吗?你问我,我说了你也不信啊。”
叶卢一脸理所当然地表示:“我是府上护卫,无权质问小姐。”
裴夏笑了:“这府上,恐怕就没几个人把她当小姐吧。”
叶卢和徐赏心,都有些沉默。
“好了,”徐姑娘牵着陆梨的小手,走到裴夏身边,“现在你徒弟也回来了,赶紧走吧。”
裴夏诧异地看着她:“我走了,剩你一个,岂不是随那杨诩怎么说?”
徐赏心苦笑:“你在,也是随他怎么说。”
一个江湖修士,纵使稍有些修为,在这内城之中,掌圣宫下,又岂能奈何得了朝廷命官?
更遑论,说破天去,这也是裴府的家事。
徐赏心是逃不了的,左右要受责难,至于裴夏,能避还是让他避了吧。
也就是一低头的功夫,再抬眼,就看到裴夏抱着陆梨,已经往正堂那边走过去了。
徐赏心愕然地看着他:“你……”
裴夏回过头,那张虚浮的脸上微微一笑:“我俩本是清清白白,现在跑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徐赏心攥着手心,眸光烁动,还想再说什么。
身侧,叶卢已经跟了上来,他轻声道:“他说的对,这种事,可以受罚,不能认罪,小姐,我同你们一起去。”
徐赏心叹了口气,跟上了裴夏的脚步。
说来很怪。
裴府虽然并非内城首屈一指的豪门大院,但宅邸仍是不小,就是别处富贵子弟进来,也未见得能认清道路。
可裴夏这么个江湖人,却越走越快,且朝着正堂,一路未曾走错。
徐赏心看着纳闷,叶卢更是心惊。
“你和他,真是第一次见?”小叶紧张地问。
瞧他这熟门熟路的样子,实在不像第一次进府啊。
徐赏心瞪眼,肘了他一下。
裴夏走到正堂的时候,宽大的前厅早就严阵以待了,八个壮汉守在门口,一听到脚步声,就齐刷刷就转头看向裴夏。
八个化幽境。
裴夏懒得多看,抱着陆梨就走进了屋。
倒是没人阻拦。
屋里还有四个护卫,最当中那两张上座,分别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穿着淡绿长裙,挽发点妆,衣饰精美,正端着茶水低头轻抿。
男的,则三十左右,一身锦衣,微微显胖,脸上一双淡眉,眼睛不大,倒是一张嘴,格外宽大。
此刻,那张大嘴正小心地张着,用那门牙一点一点咬着桌上的糕点。
旁光扫到裴夏走进屋里,那男人才慢慢放下手里的软糕,就近拿了丝巾擦手。
一边擦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跪下。”
裴夏抱着陆梨,微微眯了眼睛:“为何要跪?”
男人还是没抬头,紧跟着说道:“打折。”
边上走出两个护卫,手里提着带鞘的刀,高高扬起,就要往裴夏膝盖上砸。
“住手!”快赶几步过来的徐赏心连忙呵止。
但抬起的手根本连一丝犹疑都没有,抡起就挥了下去!
还是叶卢一步踩上门槛,身形迅猛,后发先至,在两声碰响中,用自己的带鞘长剑格开了两人的刀。
叶卢就站在裴夏身旁,沉声道:“大翎禁止私刑,杨大人应该是清楚的。”
那显胖的锦衣男人,自然就是杨诩。
他擦完了手,又端起茶碗漱口,“呸”一声吐了水,仍旧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把他也打折。”
两旁护卫这次是犹豫了一下的。
他们心知自己不是叶卢的对手。
但很快,还是提着刀朝叶卢走过来。
还没到近前,少年罡气振动,劲风裹挟着便将那两人逼退。
厅堂里传来这般动静,杨诩终于是翻着那双小眼睛,抬起了头。
他看着叶卢,就笑:“怎么?要造反啊?”
叶卢深吸一口气,微垂下头:“不敢。”
杨诩慢慢从椅子上爬下来,挪着脚步走到叶卢身前:“你十二岁来府上,也五年了,能有今天的身份修为,都是拜谁所赐?”
拜谁?当然是裴洗!
这题叶卢会答。
他刚要开口,可杨诩却好似早就料到他会答,眼见这少年人嘴唇蠕动,他居然抬起手,重重一个耳光抽在了叶卢脸上!
“啪”一声脆响。
正堂倏然安静下来。
只有上座的裴予,还在发出细小的啜茶声。
那张宽大的嘴拱了拱,“呸”一下把唾沫吐在叶卢脸上,杨诩讥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18章 哪儿来的主家?
不要试图去和强权者讲理。
杨诩可以问,还可以替你答,他可以用他的嘴来代替你。
就好像问叶卢,他蒙受的是谁的恩典,再一巴掌把实情打回去,然后堂而皇之地告诉人,是我。
当然是我,不然怎么叫吃里扒外呢?
这是杨诩惯用的手法了。
裴家没有血亲,他这个外来的女婿好似一下成了偌大相府的掌事人。
有时言辞模糊些,把自己的屁股稍稍蹭一点到以前裴洗的位置上,大家也只觉得稍有不妥,但犯不着专程指正,得罪杨大人。
于是,杨诩今天往前一步,说我在这儿,明天往前两步,说我本该在这儿。
慢慢的,他终于是坐到了正堂的首座上,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啊?我不是本来就在这儿的吗?
他看着叶卢脸上的唾沫,还有年轻人紧咬着牙,却不敢抬头的模样,哈哈笑起来。
“徐赏心,我已经够大方了,供你读书不说,还赏了一座偏院给你,想不到啊,你居然不守妇道,真是败坏我的家风。”
他说着,眯眯小眼从徐赏心身上扫过,转而落向裴夏。
目光尤其在裴夏怀里的陆梨身上停留了一下:“哟,这是你们生的贱种?”
梨子小脸一黑:“你才贱呢!”
杨诩呵呵一笑,看似并不生气,只是轻声说:“掌嘴。”
说完还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裴夏:“你来打,打的够响够重,我还能考虑考虑轻饶你些。”
说完,他挪着步子又往正堂首座上走。
裴夏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说话时,那种好像一言九鼎,说出来就必须要被执行,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何其“威严”的姿态。
早先刚升起的怒火,忽一下就消弭了。
裴夏哑然失笑:“你,好像很怕别人瞧不起你啊。”
脚步停住,杨诩慢慢扭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裴夏。
“别瞪了,眼睛开的跟屁眼儿一样,瞧不见。”裴夏嫌弃地摆了摆手。
正堂里的所有人,此刻都错愕地看着他。
徐赏心正在背后疯狂给他使眼色,希望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杨诩固然不是个东西,但形势比人强,些许折辱,犯不着跟他拼命。
离得近的叶卢,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但裴夏像是瞎了聋了,自顾自地说:“徐赏心读书,事儿是裴洗定的,钱是裴府出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诩圆脸上的肉开始轻轻抖动,他应该是把眼睛皱得更紧了些。
但确实太小了,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