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武侠建立合欢宗 第104节

　　“聒噪。”云亭只是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两个字，右手一弹指，将他的刀还入鞘中。转身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梯顶端是端茶轻抿的知州。

　　那里光线昏暗，知州身高不矮，阴影翼蔽下来，加重了楼梯的昏沉。

　　显得很有压迫感。

　　云亭在楼梯下抬头，望向知州，知州的眼睛，清明而冷冽。

　　两人一在楼梯尽头，一在楼梯起点，就这样静静对视着。

　　距离楼梯不远的黑衣人此时才感觉到自己满身是汗，却不敢稍动一下。听云亭停下脚步，他自然知道是因为知州来到了楼梯尽头。也自然知道，两人已经在那里角力。生怕自己动一下，就打破了这种氛围，届时这匪山来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犹未可知，知州被搅扰了斗力会不会拿自己小命出气也是个悬念。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木头人。

　　随即他心头涌起荒唐之感，一个是小小匪寇，一个是一州宰制，竟然有分庭抗礼龙虎角力的趋势。这实在是荒诞之极……

　　即使这匪寇武功比自己高不少，可怎么也比不过刚刚离开的龙虎庭太上长老林无免吧？他又有什么权势和资格，能和知州大人比拼气势和魄力？

　　可是，荒诞吗？

　　黑衣人忽而恍惚。在山上被他一脚踩到地上不必说，刚才被他止刀出鞘，此人那近在咫尺的压迫力，竟是比龙虎太上长老还要强上几分！

　　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碎瓷碰撞发出的轻灵响动再次响起，楼头又一串风铃落地。

　　楼梯顶，知州抿着茶杯边沿的嘴唇这才轻啜，发出细细长长的吸水声。

　　一间客栈，满楼寂然，唯有这轻佻刺耳的啜水声连绵地响着。

　　云亭眉毛挑了挑。他知道这是知州在示威，在表示轻蔑。

　　于是他收回了目光，撩起前摆，缓缓登楼。

　　知州眼睛一眯，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旁边侍立的张文远。

　　张文远连忙接过，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拾阶而上的云亭，心头不由惊疑。

　　这穷酸是谁？怎么敢在知州面前还这么拿架子？莫非是知州请来的人才？

　　他一双眼睛偷偷看眼知州侧脸，发现其面色如霜，不由心中一松。不像是要礼贤下士的样子，想来大人也被这穷酸的无礼气得够呛。

　　张文远毕竟是个伶俐的人，心念一动，手中托着茶壶茶杯的托盘就不小心落了下去。

　　茶壶茶杯在空中转动，向着正在登楼的云亭飞落。他埋头登阶，似乎没有察觉。

　　知州抿了抿嘴唇，跟着敲了敲身旁楼梯上的栏杆。

　　茶壶茶盖空中敲击的清脆响声润而清亮，扣指敲击木制栏杆的响动浊而沉厚，听起来，有着清浊相合的完美。

　　云亭抬起头来，看到了空中飞转出琥珀色茶水的茶壶茶杯，看到了敲击栏杆的知州，和他的眼，其中有一抹狠辣的兴奋。

　　一道劲刃刺破空气的鸣啸响起，如雨打飘萍，一波才动数波紧随。

　　一道道强劲的弩箭突然从楼梯上下夹击而射，空中的茶壶茶杯被穿透，打碎，瓷片随着劲力狠狠灌向了云亭。

　　昏沉的楼梯间，有黄绿相间的烟雾腾起。

　　不管是楼上的张文远也好，还是楼下的黑衣人也罢，他们都兴奋起来，期待看到这装腔作势的书生（匪寇），被射个透心凉。

　　猝不及防之下，总难免要受伤吧？更何况，这弩箭和用弩的人都不是等闲。黄绿毒烟一滞真气，二迷神智。哪怕是二品高手来了，也不见得能够全须全尾地躲开。

　　劲风激起了云亭的发丝，发丝没有节奏地前后摆舞。他迈开的登楼一步却仍然是那么从容，右手只是轻轻抹了一下，大袖展开旋起，就像是随意抹了一把脏花的琉璃。

　　劲射而至的箭弩和碎片，甚至是那些琥珀色的水珠，都像是被风霜打蔫了一样，倒卷而回。

　　“砰砰砰砰”连响，弩箭钉在了楼梯顶端和楼梯低端的地面上，嗡嗡颤着。

　　这时，云亭已经登上了二楼，和知州对立平视。

　　他没有躲，甚至都没有因为弩箭而打乱上楼的步伐。他只是将这些弩箭，又抹了回去。

　　钉在地上的弩箭不再震颤，满楼再次静了下来，只余下深重的呼吸声。

　　张文远张了张嘴巴，悄悄退后一步。他没想到这书生竟然是个武林高手。

　　黑衣人再次庆幸，刚才没有真正出刀就被按了回去。

　　此人的武道境界究竟有多高？莫非不止二品？

　　知州毕竟久居高位，面对近在咫尺的云亭，很快就理顺了杂乱的呼吸。

　　“你要行刺本官？”

　　他一开口，就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在水泊对岸，江将军发难，如果这匪寇束手就擒自然最好。但若是他对江将军动手，则更好治罪拿捏。只是没想到，此人武功那么厉害，没有怎么动作就斩杀了江将军。

　　如果因为擒下这人，而造成太大的伤亡，则免不了惊动更多的人，会惹来更多的注意，对眼下需要集中对付梁越的知州不利。

　　所以知州在楼梯上安排了第二步。只不过，第二步的毒弩却也没有起到作用。

　　之所以不用老道林无免，是因为他分得清轻重。梁越是高太尉等一干朝中大员的公事，眼前匪寇只是自己在东河的私事。虽然私事和公事不见得能分得清楚。但他不能让大人们觉得因私废公，毕竟老道只能用一次，要用在刀刃上。

　　面对知州的质问，云亭只是眨了眨眼睛。

　　“如果要杀你，又怎么会让你多问这么一句废话？”

　　客栈很静，他这句话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

　　知州身后的张文远、楼梯下的黑衣人，面容古怪，盯着云亭透露出看怪物的眼神。

　　这人莫不是疯了？面对一州宰制，即使龙虎庭真人都不敢这么说话！

　　柜台后的掌柜张大了嘴，合拢不上，一颗心在初夏的天气里，却感觉如坠冰窟。

　　完了完了，这下铁定要被灭口。

　　二楼知州的房间里，两个满身疮痍的女子捂住了嘴，对视的眼神，惊恐之外，还有一点点失望。

第一百六三章 来一份宗门许可

　　知州看着眼前的中年文士，直到人们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才开口，面无表情：“你不像是读书人。”

　　中年文士打扮的云亭抬了抬下颌：“像你这样的读书人？”

　　知州皱了皱眉头：“秦火柱不在那些头颅里。”

　　“想也应当不在。”云亭错开一步，和知州擦肩，走向二楼的露台。

　　知州宽大袖子里的手捏紧了那把绝世的锋利匕首。那是前些年去京城拜会高太尉时获赐，据说这把匕首是天下剑造大师柳梧子以三百童男童女的心血淬炼而成，刃如蝉翼，锋芒欺霜胜雪，故名蝉霜。

　　太尉将这把蝉霜交给他的时候这样说，你终日熬鹰，需要这把蝉霜降降火。

　　这是警醒，也是提示。警醒他江湖很大，那些被他玩弄于鼓掌间的江湖人，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好对付。也是提示他火候太过，过犹不及。

　　只可惜当初没有想明白高太尉的深意，他一时疏忽不想秦火柱关键时刻反水，留下了把柄。那些把柄，在秦火柱手中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但在眼前这个看不透的文士手中，在临州与东河这场风雨中……

　　知州感觉心口有些发凉，他松开了握紧蝉霜的手。

　　“信呢？”他转过身走上露台，远离了张文远和其他人，低声问道，眼睛死死盯着云亭的背影。

　　“不想也知道，更不可能带在身边。”云亭拣了把椅子坐了下去，天上的云层流散，初夏的阳光照在脸上，他舒服地眯起眼睛。不像深入敌营的人，反而像一只在家里晒太阳的猫。

　　知州紧绷的脸面一松，突然呵呵笑了，慢慢走到露台的桌边，也坐了下来。他看眼仍然发愣的张文远，示意上茶。

　　“一口气送上万多颗首级，好气魄啊！有没有报效朝廷的心思？”他又恢复了从容镇定。

　　没法轻松擒下，也看不透此人的深浅。但从他孤身闯营，一挥手就是上万头颅的气魄来看，此子绝非等闲之辈。而且，自己一州大员，竟也没办法让此人的气势稍屈。

　　不可小觑。

　　既然暂时对付不了，不如试着拉上一条船，让他去对付梁越……这样一来，既不必担心现在拿捏不住，被他捅了篓子；若是惹下梁越，也不用害怕被他展露头角，后来居上，爬到自己的头上。

　　世人皆知高太尉以泼皮起身，以玩乐发家，可那不过是久远前的奇闻轶事。能够稳坐太尉府这么多年，能没半点真本事？太尉是睚眦必报，但更礼贤下士。爱才惜才之名，在朝中除了那名异类女枢密童琯之外，还没多少官员能与太尉相提并论。

　　张文远轻轻走来，奉上了茶，知趣地走开。

　　云亭看着青瓷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水，伸手弹了弹杯沿，茶面荡起微波，将倒映的太阳切成了碎金片片。

　　知州沉得住气，也不说话。既然带着首级来找自己，他就是有所求。刺杀？这一点他还真的不怕。不是说拿不下此人，而是拿下的代价不小，又有把柄在其手中，时下纷乱，不可冒险。既然可以谈，可以缓图利用，何必耗费太大的代价呢？

　　他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示意隐在暗处的人不要动。

　　云亭自然也知道知州有后手，毕竟，射出弩箭的人并没有现身，无论是自己还是阴魂都感知不到那些人的气息。

　　他不说话，是在想。

　　知州转头望向了眼前狰狞的山脉：“好大一座匪山啊……”

　　“从今天开始，就不是匪山了。”云亭开了口。

　　知州微微偏过脸，斜瞥着他：“是吗？”

　　口吻里满是质疑。

　　云亭不习惯地捋捋胡须：“大人见过我这样的匪寇么？”

　　知州正过了脸，打量他一会：“没有。”

　　“那大人何必断定，我就是匪寇呢？我只是从匪山上下来，看到山里匪寇猖獗，于是就为民除害了。”云亭说得轻描淡写，表情也漫不经心，看起来毫不在乎知州信或不信。

　　信或不信，他上报的文书也只能这么写。

　　“你一个人，杀了上万的匪寇？”知州很快抓住了他的漏洞，他知道谈判已经开始。

　　云亭轻轻笑了声：“自然不是，是我们一个门派。”

　　“门派？”知州眯起了眼睛，“是天河派？还是铁拳门？本官似乎没有在哪个门派里听说过阁下这么个人物啊。”

　　云亭摇了摇头：“我们本来是临州隐世不出的小门小派，遇到了染氏作乱，不得不避。这才到了梁山。”

　　“哦？”知州鼻腔轻蔑挤出一声。你扯得倒是够远。

　　云亭望向镇子口那一辆辆驴车：“我的门派，名为合欢宗。”

　　知州笑了：“这名字，似乎有些不大上得了台面。”

　　“总比铁拳门好听。”云亭微微歪了歪脑袋，也跟着笑了。

　　在知州眼里，这代表了嚣张。

　　他声音一沉：“你当真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

　　“那大人为何还要在这里与徐某废话？”云亭也跟着强硬起来。

　　威吓不见成效，知州眉梢一挑：“合欢宗，想必没有在户部登记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