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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444节

  所以随驾大臣才会痛心疾首,这种几乎一本万利的美事,他们为何熟视无睹了不曾想到,却让李佑捡了便宜?

  计谋得逞,再次小小得意起来的李太守又偷偷对起居注官嘱托道:“这位仁兄好生面善,莫非在宫中见过的?辛苦辛苦,不要忘了记录。”

  他刚穿越后就奇怪,明明印象里县学教谕应该与主簿一样是九品,为何在国朝居然是不入流?事实上,在另一个时空,直到“伪清”初期才将县学教谕提拔为入流官。在本时空,这个成就终于被自己摘取了。

  天子又召见了些生员,得知江都县每月发放的禀银比朝廷定额还多一半,随后考问几句,便赐给他们入国子监读书资格,县学之行到此结束。

  看完文事,又到府守备司校场检阅武备。君臣上了将台,而守备司三个营所有官兵齐齐列阵于下,等号令一响,便开始演武。

  这一千五六百营兵的装备很是一般,平平常常,战列时也显不出什么。但是一开始演武,官兵便生龙活虎,士气高昂。顿时校场上杀声动天,令将台上君臣动容。

  之前所有把总哨长得到了李佑的谕令,今日谁不卖力气,今年下半年就别想去缉查私盐了。

  天子顾左右耳奇道:“一路过来,内地营兵罕有此等气魄的,朕只在禁直精兵身上见到过。这扬州治军有方,理当重赏!守备司官何在?”

  李佑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谦逊的上前拜见道:“是臣兼管,分内之事,不敢邀功请赏。”

  随驾大臣忍不住齐齐在心里很不文雅地爆了粗口。

  天子亦无语,忽然也记起了,去年皇姐让他盖了个印,委任某个地方文官兼管营兵,原来就是李佑……便绝口不再提赏赐之事。

  偷觑周围人的表情,李佑难得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可能刷政绩刷得有点过火。

  检阅了府守备司官军,天子起驾回行宫。午后用完膳食,继续履行工作职责,下午主要任务是接见地方耆宿和盐商代表。

  国朝自太祖时,很重视地方耆宿作用,设了老人一职,专门处理乡间纠纷,拥有很简略的司法权力。并规定地方官定期举行乡饮之礼,与本地耆宿里老聚会讨论施政得失。那时候的地方耆宿甚至可以联名上疏朝廷,保举或者弹劾地方官。

  不过如今很多都流于形式了,但总归还有形式存在。

  这次天子在行宫主殿召见的里老耆宿,年纪多在六十以上,满殿白头翁山呼万岁之后,都蒙受天恩,被赐了座。

  面对圣君垂询,有位年岁近百的人瑞老头颤颤巍巍奏对道:“小民生于天启,长于崇祯,历经五世九十余年,唯有去岁至今,最为清平!始觉官府与民宽和,政简刑清,造福一方,鳏寡孤独及乡里社学、修桥铺路皆有所给也。”

  满殿大臣哗然,这出生在天启朝的人瑞老头糊涂了罢,说的是大明朝么?这是上古先王之世罢?

  侍驾中袁阁老对政情算是最熟的,当即开口道:“老人家不要妄言欺君,夸大其词。”

  他知道,地方官府大部分钱粮收入都要起运,存留地方委实不多,应付完各项开销后,所余无几。照这个老头所言,不知要耗费多少财力,一听就很假,必定是李佑为了邀名事先教导过的。

  其实编点好听话哄天子高兴,这是很正常的,天子肯定喜欢繁盛,不愿看到凋敝。但问题是,编也不能编得如此荒诞不实,太侮辱他们这些大臣的智商了。

  人瑞老头颤颤巍巍叩首道:“小民不敢欺君。”

  旁边另几个里长老人,各掏出一叠单子,呈上道:“我等之前曾开列名单若干,以备圣询。其中皆有实据可查。”

  这些单子里有人名有地名,人名大概是所谓鳏寡孤独,地名是也许是桥、也许是路,也许是社学。虽然只是这若干乡里之内的,但也可亏窥得全豹。

  并附有银两数字。不过大都不是官府全额包揽,只是由官府补助二三成,其余还是各乡里自募并出工。

  天子便对袁阁老道:“如此一万两可做得五万两的事情,扬州地方富裕,聚集银子成事不足为奇。”

  如此人瑞老头那句“鳏寡孤独及乡里社学、修桥铺路皆有所给”有点夸张但也不能说是假的,他又没说是官府全给。

  袁阁老草草扫了几眼单子,又道:“江都县年钱粮七八万,存留不过万余。这单子里的官府开销就不下一万了,不知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银子。”

  安侍郎说道:“曾风闻李佑大肆聚敛,勒索地方。大概拿得这些银子为自己买名声,此奸邪之道也,所以不可不察。”

  半晌没存在感的李佑出列对天子奏道:“臣向来认为,为臣之道,当在用心实事。须知空言误国,高谈阔论百无一用也,崇祯国事,泰半坏于此辈!”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说的谁都是心知肚明的。熟悉李佑的人都在腹诽,你李佑高谈阔论的时候还少了?

  两人互相攻讦,天子不置可否,见完耆宿,又召见了盐商。这次天子南巡,盐商报效捐输,是出了大力气的,所以也要见一见。

  这批盐商实际上就是二十多个总商,基本也是为天子南巡报效最多的一批。

  天子嘉勉几句,“尔等有效力之心,朝廷不会不知,总商之号,朕可赐与尔等。只望尔等日后上报社稷,下善乡里。”

  众盐商谢过恩,袁阁老问道:“扬州地方官府,可有勒逼富商聚敛之事?”

  盐业公会总管何云梓对此矢口否认,“断无此事!我等受李太守感召,自愿出纳新课,造福乡邻,何来威逼之说?这位老大人休要凭空构造。即便有一二心术不正的造谣生事,那也是谣言止于智者!”

  等盐商退出,今日巡视地方便算了结。

  按道理,此时天子该对地方官有所勉励。但李佑展现出来的政绩,几乎无可挑剔,只能打个满分,堪称卓异里的卓异,就差在脸上写“不提拔我不足以平民愤”。景和天子一路南来,未见到过这等情况,现在不知如何措辞。

  若是别人如此,天子金口一开,赠个能臣美誉,赏赐些物品,并许诺重用就可以了。但李佑实在是特殊的一个,无论赏赐他还是提拔他,都是很有技术含量的活计,天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金书铁券就不提了,不如斗牛服的也不好拿出手,难道还能为这点破事赏个蟒袍?

  至于提拔重用李佑,天子感觉这并不由自己完全做主,只怕要牵动从母后到长姐,再到殿阁大学士等许多人的心思,不是轻易可以定下的事情。而少年天子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可以面不变色地做出虚假的空头许诺。

  天子迷惑了,这难道就是书上所言的赏无可赏?李佑在扬州又没干出什么惊天动地、功高震主的大事,怎的就赏无可赏了?

  真是过火了,李佑见状暗叹,还是自己找台阶下罢。

第四百四十章 为难的旨意

  在李大人的记忆中,功高不赏从来不是好词,后面常常连带着掉脑袋,虽然这次完全谈不上功高,但成了不赏也不吉利,不是什么好兆头。

  之前,他还曾有个心思,忽悠天子将“辰时之日”石刻推广到天下所有学校里,以成就自己千秋万代之英名,就像天下衙门里必有“公生明,廉生威”这块戒石一样。

  不过今日一直没有合适机会,天子左右也没有自己人可以帮腔,只好作罢。如今再看,幸亏没有成功……

  面对沉默的天子,李佑立刻奏道:“我朝很有一些臣子不务实为先,言行无忌,专喜好指摘他人,不惜捏造污蔑并以此为能!分明发言错失在先,却无视是非,死不认错,自诩曰风骨,这是何道理?臣又闻,亲贤臣而远小人,此乃至理!”

  袁阁老听到李佑这段抨击别人的话很有感触,明知李佑暗指别人,但仿佛李佑在作自我批评似的。

  李佑又道:“臣这地方亲民之官,抚境安民皆分内之事也,从来不欲以此邀功。然今日数次遭少宗伯横加非议,却无只言片语为歉,心中不平,故只求少宗伯亲口向臣赔罪,以慰下官之心,其余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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